书城传记文墨生香泪成诗:卓文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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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序言(4)

慢慢仰起头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夜已经很深了,那轮圆月更加的圆润亮丽,像是午夜的祝祷,又像是一章深沉的诗句,永远在天上催动着离人的眼泪。

放下酒杯,伸出手在箜篌的弦上轻轻一划,曼声唱到: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幕。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几句唱罢,主仆三人的脸上都已是两行清泪,映着绞白的月色,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两个丫鬟跟着文君耳濡目染,这诗书文墨虽说不及文君,倒也比寻常女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此刻听到这样的曲子,怎能不感慨!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浅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这样的哀婉逝者的诗篇,趁着这样的月色,由这样的佳人凄婉地唱出,更加衬托出奇异的悲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时间停止了流动,童年的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曾经的美好,曾经的无忧无虑,曾经的幻想无限,如今只剩得内心如血的孤独,天地间苍茫的寂美。情绪此起彼伏,失败的婚姻把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固守空城,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少妇。

花丛锦簇,映着谁的辛酸暗自凋零,曲不成声的阕字,却恰如是琴弦上断了的余音。飘飘袅袅,落在心里,落在指尖。绝世而独立的终将是这散不尽的凄凉。月光洒洒,早已不知是为谁淡上清妆。

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虽说不是在皇宫深宅,但如此凄寂的后院,冰凉绝望的月光丝毫不逊于高墙冷宫。没有对影成欢,没有怜香惜玉,她这样温婉博学的女子,命运都还没给过她红袖添香的机会就让她这样孤芳自放。她曾经想过与她心爱的夫君共剪花烛,对赋成诗。想过俗做富甲,理金弄银。甚至想过家徒四壁,四海为安。可她怎么也没想过今天这独对月邀残影,冷夜泣葬花魂的境地。

府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对她更是百般刁难。想来刚进府的时候,哪个不是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见了面就像是见到祖宗似的,也就是没有尾巴,要是有尾巴都能乖顺的摇到天上去。若是给俩个赏钱,更像是对亲爹一样感恩戴德,百依百顺。现如今,不该走的人走了,该走的人走不出去,还终日受尽这些人的白眼。从前清清静静的在家做个大家闺秀多好,偏偏被老天无端捉弄得憔悴如花,泪染衣衫。

玉指轻弹,眼泪滴在琴弦上被震动得溅开,像是在逃离一样。从前烂熟于心的曲子今天却怎么也奏不出韵味。

万岁更相迭,圣贤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文君这样想着,弹着,忽然弦断声绝,她伏案痛哭。哭得那么彻底,她哭曲终人散,她哭淡月无欢,她哭她自己这一世才颜就这样随了月光散去,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世间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子。或许,他日化作烟尘亦无人怜惜。假若还有来生,能够遇到心知冷暖,会与疼爱之人,她会为他保留隔世的幽香,做一个安静普通的女子。

岁月揉碎了古韵,升起了一缕风尘,纤指拂去了霜痕,惊醒了一夜梦魂。古道荒草湮没了伊人清浅的足迹,却将相思撒落一地。轻纱薄雾中谁流下一滴胭脂泪,等待着那袭青衫策马回。藤花香溢,幽蝶翩飞,伊人袅娜的身姿舞出了谁的伤悲。清溪弱水,小桥风归,桃花林中谁潆洄的琴音惹醉了浮生晨辉。

素衣淡妆,丹唇触笛,染指一阕泪别离,为君守着墨笔,漫书满笺痴语。古筝沾了尘灰,弈盘遗落了残局,无眠的夜里谁翻开了凄婉的词句独自浅唱低吟。空谷断了音信,曲径掩去了温馨,落雨的阆苑谁拾起了香消的残花孑身漫捻冷琴。

是谁在她的须臾的流年里斑驳,是谁只是她世界的匆匆过客。烟云中,笙歌依旧薄长,谁在低语呢喃,谁又在泪流满面。

曾经的夙愿,孤影自怜,那一份云淡风轻的思念,终于只能成了怀念。烟水蒙蒙,褪尽了前尘的遗憾,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一曲相思,两样情愁,春雨已经洗去容貌,把梦独自吟唱。

就像那水中的花朵,任凭风吹雨打,随波逐流,辗转风尘,留下了太多的无奈和烦恼,给人以无限的回忆。

心中涌起的思绪就像这首曲子一样,留在了夜空中,岁月的沧桑和无奈总是能促使人成长,让人的心从绝望中多了几分坚强。

人生存在两种态度,一种是锐意进取,另一种是顺其自然。文君知道,不能把沧桑世态想象的过于美好,冥冥中自有天定,后人再努力也不能使其撼动一分一毫。接受不可改变的事实,不必心悲,不必落寞,适时地抽身远离是是非非,淡然面对命运赋予的一切,虽说不够积极,倒也从容。对于这悠长而又疾速的时间而言,谁都无关紧要。

那一轮明净的白月光,从远古照到了今朝,从前世照到了今生,沐浴过古人,又守候着来者,伴着文君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成熟,像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深情地守望者一段又一段悠长的历史。明月又从来都是这么的无情,不管你的喜怒哀乐,不管你的伤悲苦楚,只是那么一如既往的照着,从来不受任何人的影响。留给芸芸众生的,只有那亘古不变的祥和与宁静。告别了昔日的感情,告别了昨日的温情,自此,黄泉碧落,生死永隔。

文君才17岁,她的青春,她的人生才刚刚拉开了序幕,谁能想到竟被岁月无情的扼杀。漫漫红尘路,感叹,年华似春日般稍纵即逝!未来的路要孤单地走下去,不必伤情,只因还没有来得及动情。

揉揉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箜篌,无意间唤醒了心底的疼痛。无言的背景遗留在身后,顶着夜空,沉沉的叹息。积蓄了多少的殷殷期盼,辗转多少个夜里无眠,命运依然不紧不慢,像是早已安排好了的似的。也不知是哪一世,哪一年,哪一月,记忆中那萌动的相思,那伫立在河畔的翩翩年少,醉了青山绿水,痴了明月春风。恍惚的神情又把文君拉回了现实,这里已不如来时的那般喧嚣,暗红色的重门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有过肆意挥洒的繁华与诗情。

穿梭于文字的孤影之间,行走在世俗的边缘,无限的月光拉长了爱的距离,镌刻成一道道无法逾越的伤痕,伴着刻骨铭心的疼痛肆意缠绵。歌声寥落,草木凋零,似梦非梦,似真非真。缘起则生,缘落则灭,相逢太短,尘缘太苦,生命太脆弱,轻轻一触碰便将彼此离散,只剩一个孤单的身影对着孤单的月亮,苦苦熬完人生的尽头。

人生是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经历了世事的变迁,经历了悲欢离合,文君日渐成熟,烦躁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平复,思念也好,回忆也罢,就像是这一泻千里的月光,有时孤芳自赏,有时顾影自怜,今生未完的缘分,依旧延续在来生的轮回里。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情感在月下流淌着,沉迷的眼底依然是一缕相思,苏醒了的青春或许才刚刚开始。

院子里的歌声欸乃,穿破了长空,沉醉了明月,像是怀念那一段温柔的流年,像是悲哀那一年花败凋零。她的美,曾经惊艳了河畔的一池春水,她的笑靥,曾经凝固了飘飘洒洒的桃花,她的才华,温暖了一个又一个的心扉,温柔了一个又一个似水流年。如今,她就这样静静地沉寂了,心中的痛在指尖绽放,繁华是那么的虚无,那么的遥不可及,一帘烟雨滋润催生,依然唤不回似曾相识的风景,依然无法走回曾经,生命走到最后总是要归于寂静,没有了匆匆的形色,那些念念不忘的美好,那些生不如死的愁苦,那些无限的遗憾,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虚幻,不过是梦境一场。

文君感慨,岁月夺了自己的年华。后来,她发现,岁月也销损了自己的容颜。等人生真的老了,坐在杨柳前,说着若干年以前。她笑了,他也笑了。黄铜镜前,谁许了谁一生画眉。西湖水边,谁圆了谁千年情结。原来,时间已经不是问题了。西窗红烛,楼空,谁继续谱写着东风破。锦衣雨帘,人去,谁继续低吟着念奴娇。原来,距离已经不是问题了。长亭短亭,宛如当年夜。浅池深池,犹如经年雨。当年多好,曾经多美。

曾经那个与她共枕的人曾说,他想周游,不待兰舟催发,挥挥手,以红豆为舟,以箫为桨,漫游无限。如今,只剩下了文君一个人。醉酒,舞剑,长歌,散发。蓝色雨潇潇,只与秋雁笑。渐行渐远,秋水长天一色,不见君郎。且行且留,落霞孤鹜齐飞,亦不见君郎。

那一刻,文君终于想明白了,于是,她驻足了,不再追逐了。空余谈,一醉酣,奈何酒不入愁肠,多少惆怅。或许,会有以后,文君还会肆意徜徉。

岁月的自然流逝,带走的不仅是那些花样般的年华,还有那些星疏月朗的深空,以及那一季一季的妩媚。待得梦醒之时,摆脱了喜忧的心情,摆脱了尘世的牵绊,徜徉流动在岁月的彼岸,盘桓脑海中的依稀记忆,重新续写那个天真无邪,纯澈动人的少女,重新续写那一场永不散场的约定,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那蛰伏在阡陌深处的刻在三生石畔的前世姻缘,正衣袂飘飘地向我们走来,踏着细碎的步履,为我们人生的画板重新涂抹上了美妙艳丽的色彩。有一种追寻叫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