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半笺风流半笺痴:情暖三生的古典最美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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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用一抹兰的情思,与你一生厮守(1)

我的世界,因你而绚烂

厮守,需要一段长长的路要走,前方还有大大的舞台在等待;也知道在那俗世舞台的上下通道里,既有光华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但想厮守一生的人从没有畏惧,纵使一直行在阴暗里,也一如坦然,因为彼此确信,心中有爱,身边有爱的人,就自会成就一番只属于彼此的绚烂繁华。《鄘风·柏舟》中的女子就是这样想的。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

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一条柏木做的小舟轻轻地摇荡在河中。舟中那个头发随风飘扬的好少年,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好侣伴。我曾发下誓言对他的爱永远不改变,母亲啊,为何你要对我的眼光这般不信任!

一条柏木小舟漂来又漂去,在河边慢慢地游。舟中那头发随舟摆动的俊少年,就是我心爱的人。我曾发下誓言对他永远不会轻言放弃,母亲啊,为何你对我们的爱情这般不看好!

古礼要求人们恋爱、结婚都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如《齐风·南山》中所言:“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非媒不得。”虽然在“诗经”的年代,每年三月初三,仲春游会,允许青年男女自由相会,但若谈婚论嫁还是要经历媒人说媒、父母定聘送礼等重重礼节、程序。

但是,爱情的轰然来袭,怎能禁得住礼教的层层裹缚?从“髧彼两髦”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不满二十岁的未成年人,也难怪女子的母亲如此不安。

人们都是这样,在不谙世事的年龄里硬生生地担负起择定终身的大任,他们的目光还青涩,精力还旺盛,野心也勃勃,世界在他们的眼里仿佛一个芬芳多汁的水果,随时等待被他们咬上一口,所以他们无所畏惧,只会不停地走下去。

但是已入中年的人正好相反,他们成熟的目光不会逡巡于炫眼的浮华,反而是投向那些收割过的田野,甚至是田野下方沉默寡言的土地,世界在他们眼中就如同一条无声流淌的小溪,容得他们解解渴,歇歇脚,之后就是相伴前行,让一路风景留在身后。

总以为爱就是要山河无尘、朗朗清清。如果有爱,就不要有其他,那些只会弄脏了爱。而爱中应该没有惧怕、没有功利、没有权衡、没有身家背景,当如洁白的罂粟花一般,美丽得让人沉溺、无法抗拒。倘若一开始就计算得清明、守护得周全,那便不能算是爱。而《鄘风·柏舟》中的女子正是这样,爱得坦坦荡荡,她不管他们的前途是否茫茫,未来是否恓惶,只知道,此时此刻,有爱就够了。

其实,每一个母亲都曾经年轻过,也都曾为爱无畏无惧地燃烧过,只是年纪大了些,世故多了些,理智多了些,热情少了些;她们看重的是世俗对一个人所下的定义,而不是内心所感觉到的一个人的真实。

这是母女之间总要发生的矛盾。那个头发飘垂的少年还在舟上等待,母亲的坚持依然不可动摇,她上呼天,下问地:为何世间总是对年轻的爱情充满不信任?

她不知道是否能与他相爱一世,但是她知道此刻她以全部的身心在爱着他。他们都想努力让自己活得丰盛,不让这纯洁无染的爱情淹没在世俗的庸碌中,这难道也是错?

现实中的我们,常会因为某些日后想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给人生落下太多的败笔,于是,我们就这样错过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人,错过一段本该留存世间的美丽。

《新桥恋人》里的米歇尔说:“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我至今仍然震撼于这部电影里所诠释的那种疯狂的爱,绝望的爱,不顾一切得让人想逃避,但是他们活得无比真实,或是说为了爱无比真实地活着。在他们眼中,爱情正如新桥上那场烟花,虽易逝难存,但那极致的绚烂却会永远留存在人的记忆里,所以他们不会错过生命中任何一场烟花。

谷川俊太郎曾说:“活着,现在活着。那就是鸟在展翅,海在咆哮,蜗牛在爬,人在爱,你的手温暖,那就是生命。”但是我们要如何给予生命应得的敬重,像他说的这般美好地活着呢?答案就是与《鄘风·柏舟》中那个为爱争取、为爱反抗女子一样高傲的生活。

捧一把溪水,席一地草席,拾一朵落花,捡一片叶子,赏枫叶似火,观落英缤纷,品秋菊绽放,厮守这最后一季的秋风起兮白云飞。也许彼此厮守的彼岸,还是无法触及。缄默的温暖。如同对方的倒影在心房,一直蔓延了自己的整个锦年。不要等到时过境迁,当回忆被时间风化之后,才记得起曾经许下的一世诺言,因为,过去的故事总归成为回忆,会痛、会哭、会想起。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与心中的他勇敢的厮守一生。

这一生,都要与你生死相依

因为爱你,所以这一生都要与你生死相依。四目相对,两指并立,以手指天,发下相守一生的誓言。苍天为证,愿与你相知,相爱,希望上天让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除非,山峰消失在眼前,江水枯竭,冬天旱雷阵阵,夏天雨雪霏霏,天地闭合,混沌不开,你我,重归洪荒之时,生命不在,我才能与你分开。这就是《上邪》的歌唱,这就是真正的厮守。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天啊!我渴望与你相知相惜,长存此心永不褪减。除非巍巍群山消逝不见,除非滔滔江水干涸枯竭,除非凛凛寒冬雷声翻滚,除非炎炎酷暑白雪纷飞,除非天地相交聚合连接,直到这样的事情全都发生时,我才敢将对你的情意决绝抛却!

《上邪》是汉乐府《饶歌》中的一首情歌,是一位痴情女子对爱人的热烈表白,在艺术上很见匠心。诗的主人公在呼天为誓,直率地表示了“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愿望之后,转而从“与君绝”的角度落墨,这比平铺更有情味。

主人公设想了三组奇特的自然变异,作为“与君绝”的条件:“山无陵,江水为竭”——山河消失了;“冬雷震震,夏雨雪”——四季颠倒了;“天地合”——再度回到混沌世界。这些设想一件比一件荒谬,一件比一件离奇,根本不可能发生。这就把主人公生死不渝的爱情强调得无以复加,以至于把“与君绝”的可能从根本上排除了。这种独特的抒情方式准确地表达了热恋中人特有的绝对化心理。

也许,诗中的女子与心上人相见的时候正是二八女多娇。她仰起秋水明眸映照你的时候,心上人低头,闻见了她发间青草的气息。或许,那时,她仍是田间民家女,高挽着裤腿,双脚踩在泥泞间。冰凉的泥巴没了脚背,干的时候剥落下来,双脚依旧莹然如玉,像她正在舂的米。

因为爱的浓烈,所以抒发的奔放。“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句诗,足以闪耀千古。

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听到的是最是誓言的誓言。而这一誓言,在战国时期,有个女子也进行了哼唱。

战国时,吴王吴芮是吴国开国之主泰伯的第廿九世孙,夫差的第七世孙。他有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妃子叫毛苹。这一年,为庆祝吴芮的四十岁生日,吴芮与毛苹一起来到湘江之上泛舟。二人远望青山,近看碧水,思及这么多年来在外征战的点点滴滴,打打杀杀不断,夫妻则聚聚散散总也难长相厮守,如今天下太平,大势已定,他们终于可以过上正常的夫妻生活,只是不知还能过几年这样的幸福生活。想到这里,毛苹和吴芮都陷入了一种莫可名状的伤感情绪里。

毛苹见丈夫心绪不佳,有所不忍,就对着丈夫即兴吟诗一首,正是上面那首《上邪》。这首诗情深深,意切切,吴芮听罢大为震动,竟然让他想到了死,也想到了家乡瑶里。

他对毛苹说:“芮归当赴天台,观天门之暝晦。”意思是说:等我死后,请把我送回家乡瑶里五股尖仰天台,我告知父辈祖先们,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完成了他们嘱托我的事,现在就可以放心地和他们在一起,朝迎旭日东升,暮送夕阳西下。”然而就在这一年,吴芮与毛苹夫妇双双无疾而终。

吴芮与毛苹是幸运的,他们相知相惜,又互相懂得,生命里面那许多沉重而婉转的事情,纵使不可说,他也能明白她,正如她明白他。而他们更幸运的是,不但能多年同甘共苦,最后又一同死去,真是应了毛苹的誓言。那五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于是,他们生死同在,永远也不会相决绝了。

这就是厮守的爱情,厮守不是隔山望水,每每只能这样地想彼此,听风望月,却只能这样地读彼此。厮守是在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可以和对方面对面地相望,可以和对方相拥而坐,相视而笑,即使相顾无言,你的深情,我的爱意,在眼眸中流淌着的爱的气息,便是承此一诺,真爱一生。相知相念不相见,将余下的时光都交给怀念,是命运,也是情劫。这一生,最应该留住的是爱情,最应该做的是与自己爱的人相伴一生,永不分离。

心为君留,身为君生

谁能坚持永远都用柔弱的心期待着一起走下去的誓言。很多时候,是太理智早早洞悉了爱情注定是一场暗夜里的独舞,舞曲散场,彼此都会回到阳光下过着另一种光鲜的真实。很多人都认为是自己太傻,立下了沉重的誓言,选择了飞蛾扑火般飞向曾经以为的幸福光明。我们听过太多太多的誓言,人类总是急切地调用他们身上所有的悟力、风趣让爱的人相信自己的忠诚和热情,纵使这忠诚和热情未必能如他们所言那般永恒。而这世上不见得人人都是赌徒,却总看见有人为了他人的只言片语,甘心赔上自己的一生。《烈女操》中的女子就是这样,为了厮守的誓言,甘愿赔上自己的一生。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雄梧雌桐相守终老,鸳鸯成双至死相随。贞洁妇女贵在为丈夫舍生殉节。我对天发誓,像那不起波澜的古井水,永远忠贞不渝。

相传梧桐为雌雄同株,梧为雄树,桐为雌树,梧与桐共生同长,也一起老去,一起化灰化烟。植物中有这般深情的树,动物中自然也有如此深情的种。“止则相偶,飞则相双”的鸳鸯被人类歌颂艳羡了岂止千年?

都道人心如月,又怎能夜夜圆满、夜夜皎洁?难怪聪明如朱丽叶会说:“不要指着月亮发誓,月亮变化无常,每月有圆有缺,你的爱也会发生变化。”

《烈女操》中的女子却是发狠似的说着:你看,那梧桐、鸳鸯都是同生共长,生死相随的。虽然我们没能共赴阴间,但我们也绝不忘昔日情意。你走后,我的心就如同那幽深的古井水,再不会为谁起一丝的波澜。

初读《烈女操》,看到“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时,心有不屑,说什么贞节妇女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一生为死去的丈夫殉节,这样才算是至善至美之举。

这明显是在进行封建的说教,在贞节牌坊已成为封建流毒的残迹,供人瞻观的今天,谁耐烦听这些过时的调调?

然后在不屑之下,心中又不免计量:这诗中的女子若真因爱而不再嫁,旁人还能鄙薄她的迂腐、同情她的命运吗?

人一生只爱一个人,只做一件事,纵使活得简短如一阕小令,也总难让人轻易释怀。命运总是习惯将更多的清苦留给女人独尝。朱清如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宋清如与朱生豪结婚两年后,朱生豪得肺结核去世,独留下宋清如,抚养刚满周岁的儿子,出版他的遗作,将一个女人的漫漫余生全然交付。宋清如在朱生豪逝世一周年后做了一首新诗,名为《招魂》,如今读来,仍能感到她那确确凿凿的痛。

也许是你驾着月光车轮/经过我窗前探望/否则今夜的月色/何以有如此灿烂的光辉/回来吧,回来吧/这里正是你不能忘怀的故乡/也许是你驾着云气的骏马/经过我楼头彷徨/是那么轻轻地悄悄地/不给留下一丝印痕/回来吧,回来吧/这里正是你拳拳的亲人/哦,寂寞的诗人/我仿佛听见你寂寞的低吟/也许是沧桑变化/留给你生不逢时的遗憾/回来吧,回来吧/这里可以安息你疲乏的心灵。

从这首招魂诗中,我们懂得:纵使她心上的湖已结满冰霜,他仍是那其中唯一流淌的清浅小溪,永远在她的心田上叮咚作响,不做稍息。

宋清如生于1911年,死于世纪末,她的一生几乎横亘了整个二十世纪,经历了那个世纪里战争、饥荒等大大小小变故。

我们从现在看来,民国是个充满遗憾的时代。这位民国女子常著素色旗袍,布鞋,发式简单,笑容干净,神情娴雅。与同时代的萧红、丁玲、林徽因、陆小曼、苏青、张爱玲、孙多慈一样,识文断字,抱负远大,心路坎坷。她们都是处在新旧时代夹层中的女性,带着那颗隐忍、丰沛的心在无尽黑夜中踽踽独行。

这世间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大概就是女人心了吧,谁能想到一向奢华的陆小曼在徐志摩死后会缟素终身,离了华丽场,余生只为“遗文编就答君心”。而徐悲鸿的遗孀廖静文也用了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守护徐悲鸿的遗产,并亲自组建了徐悲鸿纪念馆。

从前的种种爱若是铭心刻骨,如今失了,自应舍身同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死是一个人能做的最容易的事。然而这些女子都选择活了下来,因为她们把“心为君留,身为君生”当做是一生的信仰。

看过这些在亡夫的精神光环下勇敢活下来的女子,我们对《烈女操》中的女子可以有些许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