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我顿时一愣,问他道:“你是说刘宗秀吗?这是什么?为什么要你交给我?”
掌柜淡淡一笑,说道:“不瞒您说,小的在曼茶罗中地位低微,不过只是药叉十二神将手下的一名药叉。不过我虽然低微微末,但是药师却一直对我佛眼相看,拿我当心腹看待,很多机密要事都交给我办。药师之所以一直不肯提拔我,只是为了叫我不太招摇显眼,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这是他当初东渡之前托付给我保管的,点名叫我日后见到你的时候亲手转交于你,其余的我一概不知,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不过,我有两句话要对你言明,第一,药师的为人我清楚,他老人家绝不会暗地下毒手害你,这皮匣子你大可放心收下。第二,药师拿我当心腹,我这人知恩图报,因此我也不管他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我这一生就卖给他老了,要我反对药师,万万不可,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这句话,现在怎么处理我,悉听尊便。”
我仔仔细细听完他的话,笑了笑,对他说道:“本来我想问一下你怎么称呼,现在看起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信,东西我也收下,不过我得告诉你,第一,我不打算怎么处理你,你继续当你的掌柜的,怎么处理你那是现在的当家人的事情。第二,药师之所以不提拔你,是因为他看不起你,你这厮舍大义而取小利,混到什么时候也没有出息,提拔了你,污了他延历寺继承人和曼茶罗座主的威名而已。”
那掌柜面无表情,伸手将皮匣交给我,然后微微低头行了个礼,转身便回到了当铺之中。我捧着皮匣进到车里,低头望着匣子上面微微发黄的小封条,犹豫再三,终于慢慢伸手过去决定打开它来瞧瞧。
我撕开了皮匣子上的封条,刚想伸手去掀开盖子,忽然又犹豫了起来,毕竟老金是摆弄机关的大行家,就算刘宗秀不使什么下作手段对付我,老金未必便不会下手。好在日本小鬼子大多都是一根筋,要是有些祖传的手艺,便抱着古法不放,有时候这确实是个优点,但是有时候却又是致命的弱点。
想到这儿,我便将匣子对转朝外,这样里面即使有什么伏弩一类的暗器也射不到我身上,照老金的脾气性格,他是不会在这里放上一颗炸弹的。
我轻轻掀起了盖子,并无什么异状,我将匣子转了过来,却看见里面装着的是一本厚厚的相册。
随手将相册翻了开瞧了瞧,里面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照片,从照片上看,相册前面一部分都是在日本照的,里面的主角是一个女人,看起来很漂亮,从衣着上来看也不同一般,那个时代的日本,经历了黑船事件之后的一系列的西方工业化文明的冲击,武装倒幕之后开始了维新改革,国家上层精英多受到西化的影响,喜欢穿着西洋式样的服装,但是作为寻常百姓,尤其是女人,这样打扮的却很少。而照片中的女人,身着制服马裤皮靴,打扮的极为西化,看起来绝不是一般的日本妇女。而与其合影的人,看起来也都是非富即贵,有很多还是西洋人。
照片的后面,则都是在一个码头上所拍摄,看样子似乎是一只船队要出发之前拍下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大合影,那女人站在一群男人中间,似乎是这船队的领袖。
在相册的最后的那一张照片上,拍摄的对象却不再是人物,而是几样东西。照片中端端正正的摆着一个金属盒子,盒子的旁边是一枚镶嵌了硕大蓝宝石的戒指以及一把装饰华丽的鹿角大博伊刀。
看到这里,我顿时不由自主的发出来一声惊呼,因为照片上面的这三样东西我都曾经见过。那个沧桑的金属盒子其实是一个日记本儿,还是在猴三儿的别墅中,刘宗秀就是用它查出来怪蛇便是巨大的如意金钩吻,后来他将这本笔记送给了我,说是日后也许会用得到,不过我一直把它装在我的一个背包中,没有再去看过里面的内容。而那枚戒指和刀,则是我的家传之物,那是我祖父当初唯一在****中保存下来的物件儿,但是大概在我上了小学没多久的时候便不知所踪,当时家人不知道为何都没有人去在意它们的去向,只有我四处寻找了好久,时间一长,便也将此事淡忘了。
我合上了皮匣子,二话不说开车便赶回了我的家里,我要找到那个日记本,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内容,另外,还要看一看我那离家多日不知所踪的父母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消息,我要找到他们,看看能不能问出孙阿鼠的身世,甚至是一些其他的更为意想不到的事情。
回到了久违了的家中,我没有敲门,只见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进屋一看果然和我预想中一样,屋子里空无一人。我走到客厅中,抹了一把柜子上的尘土,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住过人了,我的父母自从我提示他们离开北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之后便和我失去了联系,直到不久之前在我老宅附近的一个过去经常去的小酒馆儿里遇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亲戚,从他口中我才得知我的父母去了西北一带。这位亲戚老家在西安,我父母也在西北待了十几年,料来有不少关系在那边儿,想来确实是去了西部暂时安身。
我在家中仔细翻找了半天,并未发现有什么线索,我颓然坐到沙发上,心中懊恼不已,后悔自己不知道为何平白牵扯到这些麻烦漩涡当中脱身不得,不仅自己日日担惊受怕,还累的家人远走他乡。不过,我心中倒还平静,总觉的我父母现在应该很安全,他们藏在一个十分稳妥之处。前几****还曾担心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何见到了孙阿鼠,我便有了这种念头。
想到这儿,我忙起身去翻找我父母的老相册,希望从那里面能够得到一丝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来到了床下,三两下便翻出了我父亲的一个储物箱,从里面轻易的找到了那本相册,然后坐到床上慢慢翻看。
相册中记载着我父亲在内蒙某部队当兵时候的情景,不过大多数都是各种穿着军装的、或个人、或同战友一起的普通照片,并看不出什么,而且背景也都是树林中或者土路旁边,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不过细想想也是,这本相册我小时候看过很多次,要是有什么特殊的照片,我肯定也有些印象。
在我快要失望的看完这本相册的时候,忽然有几张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几张照片明显的拍摄水平和所用器材要好于前面那些,照片中的人全都骑着骏马,背上都背着枪,我父亲则骑在马上手中端着步枪,脸上的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狰狞,和前面那些嬉笑打闹的生活照判若两人。
其实这张照片我也曾经看过,我母亲当时对我说这是他们去大兔子和打狼的时候拍的,我父亲年轻之时瘦的像根儿人棍,身手也很不错,骑马可以端着两把半自动射击,穿着解放鞋在野地里光凭借两条腿可以活捉野兔,只是后来回京,年纪渐增,这才慢慢发福。我当时年纪小,也没有太在意,但是现在返回来再看照片,便不禁发现了疑点。首先便是这些军人的马匹,从外观上看根本就不是蒙古马,我父亲骑着一匹阿拉伯马,而他身旁一个年老的军官模样的人则骑着一匹阿哈马,气派十足。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士兵,骑的好像都是顿河马或者布琼尼马,总之看起来都是经过精心饲养的好马,绝不像困难时期牧民们的那些马。另外,他们的配枪也十分明显的并非是前面常用的五六半自动,而是一水儿的比利时FAL自动步枪,这是当时英联邦国家和一部分北约国家配备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解放军的部队中?
正在此时,忽然我听见门外有动静,我连忙合上了相册装进背包,然后抽出了匕首,静静的退到了阳台上。
我悄然蹲在了阳台上,给阳台的推拉门儿拉开了一道门缝儿,紧张的盯着大门口。约莫过了半分钟,门外那一阵琐碎的拨弄门锁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便是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匆忙离去的时候将对门儿大姐家门外停着的自行车和酸菜坛子全都撞倒了。我这时候才猛然想起来我在进屋的时候顺手就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了,而我家的防盗门一旦从里反锁,那在外面仅仅靠拨弄门锁是绝对打不开的,想来这个撬弄门锁的贼也明白了这一节,他知道家里有人,便立时慌乱逃遁。
我这时立即从阳台冲了出来,跑出家门来到电梯间后发现电梯还在一楼,看来贼人是走的楼梯,于是便顺着楼梯朝下追去,刚下了几层楼便见前面站着一个人,横在楼道中,似乎是在等我下去。
见对方有恃无恐,我也不敢大意,便背着手紧握了匕首,慢慢的来到了那人的身边。走到了近前我却才惊奇的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奇怪的是看他的面容却一时之间难辨性别,像是个老头,可是又有些像一个老年女性,而且这个人的鼻子硕大无比,比法国那个演电影的德帕迪约的鼻子还要大好几号,鼻孔中白色鼻毛丛生,细看之下鼻头还不停的微微耸动不止,叫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鼹鼠的故事里的鼹鼠先生。
我迟疑了片刻,转念一想,寻常人中也有不少人是男生女相或者女生男相,这在老年人中尤其普遍,可能是年纪大了之后激素分泌的问题,倒也不足为奇,眼前这位老者身材比较高,看样子应该是个男人。
这时候那老者忽然张口说起话来,他对我说道:“您先过去吧,我眼睛不方便,下楼慢,您先走。”
我见他对着我说话,但是眼睛却盯着一旁,这才明白他原来是个盲人。我走到他身旁,举起匕首猛的假意刺向他的眼睛,可是这人却纹丝不动,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果然一点儿也都看不见。
这老年盲人虽然长的离奇,更兼举止古怪,不过终究不会是方才那个溜门撬锁之辈,估计是个瞎了眼的孤老,也怪可怜的,叫人见了不禁便心生恻隐。我略一扶他的胳膊,侧身便超过了他,继续朝楼下追去。一直追到了一楼,却也没有追上那个贼,我连忙瞧了瞧门口值班的电梯司机休息室的玻璃,问里面值班的大姐说:“刚才有人下来么?是什么人?”
“没有啊,没人,有几个在七楼开房产中介的人走楼梯上去,但是没有人走下来过。”
我心下奇怪,暗想难不成这贼就是住在这楼中的人?还是他为人机警,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贼,并没有一口气跑下来,而是随便找了一层便先隐藏了起来?
想到了“老贼”二字,忽然便又觉得那个盲人十分不对劲儿,他一个瞎子,没有家人陪伴,还不坐电梯,非要爬楼,岂不古怪?虽然看他的样子确实不是伪装,年纪又那么老了,不过这些年遇到的奇人异事简直数不胜数,不可不防。我连忙顺着楼梯又往回跑,果然这个老瞎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便跑回家。我临出门的时候追的匆忙,便没有锁门,果然这时候只见我家里房门已经被人打开,大敞着。我此时顾不得许多,提着匕首,另一只手拔出一只M500,便冲进了房间。一进屋便果然看见那个老瞎子正站在酒柜前面的桌子旁,手中抱着我父亲的那本相册,双手紧紧贴合在相册封皮上,全神贯注,根本没有在意我,那样子便像是看相册看的出了神一样。
我举着枪,口中高喊着:“放下相册,你敢动老子就开枪了!”
那个瞎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慢慢走到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站定,刚要开口再次发出警告,却见他将相册扔到一旁,转身对着我狞笑了起来,那笑容配上他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叫人看了格外厌恶。
我心中恼火,刚欲发作,哪知道那瞎子忽然张开了一对手掌伸到了我的眼前,那手上分别画着一只带着血丝的眼球和一张布满尖利牙齿的怪嘴,那怪异的样子叫人一见之下便再也挪不开目光。接着,我只觉一股恶寒打心底升起,脑子里一片混乱,哎呦了一声便栽倒在了地上,浑身酸软的没有一丝力气能施展。
那老瞎子不知施展了何种手段,我坐在地板上,手中虽然还握着手枪,但是浑身僵硬,便如同冬天冻木了一样,浑身上下只有眼皮还尚可眨动。
对方击倒了我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拿起那本相册继续放在双手之中,手掌慢慢捻动,摩挲着相册的封皮,嘴唇微动似乎还在默念着什么。
过了大约一颗烟的时间,那老者将相册慢慢放在茶几上,然后用一双无神的盲眼死死盯着我不发一言。我心中焦急,努力的尝试着想举起麻木的手臂,但是根本就做不到。
老者缓缓的举起他手里的一柄手杖,轻轻在杖首的银色鬼脸上按了一下,便从杖底噌的一声弹出一柄尺余长的利刃。
这厮当真歹毒,连一句话也不多说,便举起杖剑准备将我去了。
他这一剑刺下,正奔我咽喉而来,虽然他是个瞎子,但是这一剑却犹如经过了多年训练的眼明手快的剑客一般精准凶狠,不过也就在这时节,我忽然觉得全身一热,便如同一股滚烫的开水行遍了全身一样,我那僵硬了的身体居然可以活动了!
此时利刃已经刺到近前,我虽然奋力朝旁边一躲,但是一剑仍旧划到了我的脖子上,我顿时觉得脖颈上一热,大股的鲜血流了出来。
那老者却是个高手,剑势虽猛却力道不老,一击没有致命便立刻换了招式,第二剑对着我的胸口便又刺了过来。
这一次,我万难躲闪,眼看只能闭目等死,哪知道那老者忽然同我一样的全身僵硬,脸色惨白,面上露出一种似乎对什么事情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这时候再也顾不得我,随手将桌子上的桌布扯下,胡乱包裹了身体,然后便踉踉跄跄的夺门而出。
我也顾不上去追这老儿,只艰难的挣扎着站起身,先去找了些纱布和药品先行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