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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彼时风雨(3)

特护为难了,“要是她的想法和她家先生的想法不一样,我听谁的啊?你又不会天天在这儿……”

孟樵也发火了,脸色很难看,“我不是说了吗,按她说的做!”之后愠怒地拂袖而去。

特护埋怨我:“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真是的。他……”她突然住了口。

也许在孟樵出门前,陶德凯就已经回来了。他们两个人照了下面,却没说话。

“孟樵怎么惹你生气了?”陶德凯进来后问。我没说话,拿起了电视遥控。

特护站了一会儿,帮我把东西在沙发上铺好了。客房里的东西,也被她拿出来铺在了紧挨我的沙发上。陶德凯问:“你这是干什么?”特护指着我,“她要在这儿睡。”陶德凯怔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那天晚上,是陶德凯下的厨,他甚至专门做了我曾经最爱吃的几道菜。但我食不下咽。特护记着孟樵说的话,和我寸步不离,她和我们一起吃的饭。陶德凯很不习惯,而特护也因为我和陶德凯的僵持,吃得很不自在。

饭后,我窝进沙发看电视,特护陪着我。陶德凯过来坐在我旁边,我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回了卧室。

我把频道换来换去,最后还是站起来翻出了以前买过的一张光碟《美丽人生》来看。这张碟,我特意介绍陶德凯看过。那个伟大的父亲,为了保护儿子幼小的心灵,把残酷的集中营生活,说成是一个游戏,支撑着儿子等到游戏结束,迎来美好的人生。

每次看到这部电影的最后,我都不由得流出眼泪,这次甚至流得更多。我多想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我过的噩梦般的生活,其实也只是一个游戏。

“那是演戏呢,别当真。”特护说。

她永远不懂我的伤悲。

早上起床后,拉开客厅的窗户通风,任风吹起头发,扑打着我的脸。

“你和你男人不像两口子。”特护过来给我披衣服。

“不像,却真的是。”我一脸哀伤地说道。

“唉,是就好好过呗,最起码有话好好说。你们整天这样闹着也不是事啊,怎么跟有世仇一样。”她说。

她的比喻并不过分。我和陶德凯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了,但不是可以协商解决的。他也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机会,我只知道,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在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给了我迎头一击。他强加给我的屈辱和痛苦,绝对是不可原谅的。我除了以沉默对抗,还能做些什么?

“该做早饭了。”我对特护说。

“你倒是和老孟一样,叫我声郑大姐啊,亏我还护着你。”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你护我什么了?”我就觉得奇怪了,还有人这样不明不白邀功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看出来了,你身上的伤一定是你男人弄的。我看人看得准,你男人不是个心里敞亮的人,你们现在较着劲呢。我怕你惹恼了他他再动手,替你捏着一把汗呢,一晚上我都没睡好,可你都没叫过我一声。”特护不满地说。

“哦,你多心了。我心里自然比他们更亲你,这样吧,你姓郑,郑大姐叫着,远没有麦搅儿姐叫着合适,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叫你?”想到她的名字,我笑了。

她也笑,去包里翻她的身份证给我看,“我有大名,你看。”哦,郑麦姣。看着她面相挺老,其实算起来,没比我大多少。

“听俺爹说给我上户口的时候,警察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搅儿’字怎么写,就写成了姣字。我拾了个便宜,看这名气,多洋气啊,在村里几个小姐妹当中,我是头一份儿。”她乐了。

想不到我们真有缘,连起名字都是警察给定下的。“你只比我大十个月,咱们算同龄人,叫姐显得你多老似的,我叫你的名字,麦姣,怎样?”我扬着她的身份证。

她拍了下巴掌,“好,这样显得亲切。我上岗培训听课时,老师就告诉我们了,要把患者当亲人,培养出感情,这样才能当一个好的特护。”

患者?她提醒了我,我是个病人。身体的康复指日可待,可是我心里的创伤,有谁能来医治呢?

那天之后陶德凯准时回家,晚上一个人住在卧室。而我自从认了麦姣做朋友,她更把我当成了她的保护对象。每天都警惕地护着我,不让陶德凯靠近。甚至陶德凯从卧室出来拿着手机靠近我,她也警觉地叫起来:“你想干什么?”

陶德凯的尴尬和震惊,可想而知。

是舒岚的电话。她透过电磁波传过来的声音,及时打破了僵局,“亲爱的,你好吓人啊,玩减压玩过头了吧?”

我这是不是也叫心想事成?这不,真出现了一个把我的噩梦当游戏的人。

我拿这样的人没有办法。舒岚有她的毛病,但是她总能让我看到一些生活的色彩。她的来电提醒我,其实生活并不一定都像我认为的走投无路,也可以如她一样想象成玩闹。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舒岚就来看我了。麦姣对她的烟熏妆先是好奇,后来则有些嗤之以鼻。对我来说,她要是不化妆,我会不习惯,因为我想不起她不化妆是什么样子。

我问舒岚是不是在休假,她说她不是休假,而是请假专门来陪我的。我很高兴她来陪我。舒岚爱热闹,也能制造和控制气氛,是很多时候很多场合不可或缺的那种人,连陶德凯都曾这么评论她。

据陶德凯回忆,在他漫长的相亲道路上,舒岚作为红娘,一直热情地陪着他,从不懈怠。她热衷于安排陶德凯的相亲,总会以此为由约他见面,还借机使劲消费。为此孟樵还曾告诫过他,说舒岚是在利用这样的借口蹭吃蹭喝,陶德凯笑笑说大家是各取所需。

尽管那时他对与各色女子的相亲,从最初的乐此不疲,到渐渐的索然无味,最后,竟觉得相亲成了负担,可他仍然觉得,他需要舒岚提供各种机会,因为感情有时就是误打误撞的事。“最后,我不是撞到了你吗?”他说过。

“是不是好日子过腻了,就想找虐啊?”舒岚猛地捋起我的袖子看了下,我措手不及,没有遮住,被她看到了手腕上那两道暗红色的伤痕。她脸上掠过的一丝笑意,让我突然觉得她的问话并无善意。

“你喝水。”麦姣拦在了我们之间。

等舒岚推开麦姣,伸过头想再问的时候,我早已悄悄按下了手机上设置的快捷键2,拨响了家中的座机,并趁机站起来,拿起子机来转到阳台上,假装接电话去了。

等我自说自话磨蹭着回来,舒岚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麦姣坐在她对面盯着她。谁都看得出来麦姣对她的敌意。她不好和一个特护一般见识,很有些尴尬。

“真不巧,我有要紧事得出去一趟。要不你等我会儿,我晚上肯定回来,到时请你吃大餐去,”我对舒岚说,同时吩咐麦姣,“你替我陪着客人。”

不知道是舒岚太想和我在一起,还是太不想和麦姣待在一起,总之她追上我说:“要不我陪你去吧。你刚出院,身体虚……”

“陪她是我的工作,你就别和我抢了,我就剩下这点挣出力钱的本事了,你要是啥钱都挣了,还让不让我们活了?”麦姣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舒岚气得够呛,又不好发作,铁青着脸拿起手袋站了起来,“那好吧,你先忙你的,我回头再来看你。”

我一脸抱歉地看着舒岚,和她一起出了门。

我们都站在路边等出租。

婚后陶德凯说要为我买辆车的,我没要。自从被他频频伤害,伤痕不断,无法再去公司上班不得不请假后,就更不需要了。

后来有出租车来的时候,舒岚让我们先用,说她有时间。我和麦姣上了车,和她挥手道别。

“去哪儿?”司机问。

我无意间回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舒岚。于是有了决定,“康禧足浴城。”我说,并告诉了他路线。

“你可真是有恩报恩啊,我就说嘛,你应该是个厚道人。”麦姣兴奋地晃着我。

“什么?”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弟弟在那儿啊,他来了快一个月了,我还一次没见过他呢。”她说。

“你弟弟?”我更不解了。

“是啊,那可是我亲弟弟,和我最亲了,他专门来D城打工的,说是跟我离得近些,还怕我担心他,硬是学出师了,开始挣钱了才给我打电话,向我报喜,让我有空去看他,还要请我吃饭呢。我刚想和原来那家说说去看他,不是就正好接了你这活儿吗?我还怕请假了你不高兴,一直没敢说,没想到你和我想一块去了。”麦姣高兴地说。

“哦,他在那里做技师啊?”我有些明白了。

提及弟弟,麦姣眉眼间都是笑,“是啊,他跟几个老乡一块出来的,刚来就被小梅看上了,小梅说她愿意和我弟弟好,以后结婚也不问我们要彩礼。你说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

“小梅是谁?”我问他。

“也在足浴城上班啊,她来这里早,虽然没我弟弟大,可比我弟弟挣得还多呢,她学会得早嘛,现在是那里的熟手了。她就是长得不好看,墩实实的,不带小姑娘的秀气样儿。不过也好,农村人嘛,太瘦了干不了活儿。”麦姣很知足。

我哑然失笑,“这样吧,到那儿你看哪个是你弟弟,我和经理说说,让他陪你说话。”

她回绝了,“那可不行,听他说下午正是活多的时候,我不能耽误他挣钱,他要娶媳妇的,就是小梅到时候啥也不要,咱也不能太不像样吧?人生大事嘛……”

“你知道他的工号吗?到时我点他的钟,让他专门来和你说话不就行了?”

麦姣摇了摇头,“我们不占你那便宜。他该给你按脚还让他按,就是我看着,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凭双手吃饭的,不丢人。”

她这么说,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很快,车到地方了。麦姣站在门口好奇地四下张望,“天呀,这门面装修这么阔气,档次真高。我弟弟有福气啊,一来就到这地方上班了。”

进门前我问麦姣:“你弟弟叫什么?他是几号?我让经理安排,即使他上钟了,咱们也等着。”

“他叫郑男,男人的男。是165号,很好记——要顺我。”

165?165号是我指定的技师。郑麦姣是他的姐姐,也是我的特护。D城的打工者那么多,他们两个从事的又是不同的职业,可却碰巧全让我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