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倘若爱没有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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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遍布谎言(2)

我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婚后因为陶德凯总在下班时间按时接我,我只好时常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去做,惦记着工作的事,做饭就很敷衍,很多次,我们晚饭吃的都是西红柿鸡蛋面,他从来没有吃烦过。从我们关系紧张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做过。

孟樵和我耳语着:“他的病情很不稳定,清醒的时候不说话,不清醒的时候总叫你的名字,你能不能常来看看他?医生说,他内心最放不下的人要是能多陪陪他,对他的治疗有好处。持续唤醒他的记忆,再配合药物治疗,可以让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这样的病,控制情绪是最重要的。”

是,我会留下来。现在他这种情况,事发突然,我必须先顾着他,别的事都可以缓办。虽然我们走到今天都是他的错,可他这个样子,我怎能走得安心?麦姣都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又怎能不顾及一点夫妻情分?

打电话给公司请假,公司的人由于艾滋病的流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甚至委婉地说,要是我的事情确实太多的话,还是集中精力解决比较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明着在撵我了。我干脆遂了那人的意,说我申请辞职,过些天会去办理相关手续。

就这样,我陪在了陶德凯身边。在周围时常有神经质的怪叫怪笑,处处有白大褂出没的精神病院里,我害怕,我压抑,可看着睡觉时也紧拉着我的手不放的陶德凯,我坚持了下来。

他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可他记得我。他从来没有叫错过我的名字,总是把雨恬两个字挂在嘴边:“雨恬,我睡着了你可不要走,找不到你我会着急的。”“雨恬,今天外面在下雨,你不要出去乱跑,会着凉的。”

他不停叫着我,我不答应他也不介意,就像我们还相爱的时候一样。他忘记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无法挽回的往事。

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忘记那些事该有多好。

但我做不到。当他握着我的手说:“雨恬,你的手腕上长了两条红蚯蚓。”我甩开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向门口。

孟樵却突然出现,堵住门不肯让开。

我愤怒地回头,指着陶德凯想要他向孟樵重复下刚才的话,却看到了陶德凯惊恐的眼神,他怯生生地指着我问孟樵:“我惹了雨恬吗?她是不是生气了?”

我的心疼痛难忍,不得不立即蹲下。

“快,来人啊。救救雨恬,雨恬不知道怎么了!”陶德凯冲到门口,使劲晃着孟樵,大喊大叫,想要推开他冲出去。

并没有医护人员过来,也许是他们知道陶德凯有人陪护吧。只有孟樵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安慰他:“没事没事,别害怕,她和你逗着玩呢。”

“是,我和你逗着玩呢,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强忍着站起来,冲他挤出一个笑容。

“你吓死我了。”陶德凯一屁股坐到地上,过了一会儿说道,“雨恬,都是你不好,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多害怕你知道吗?还不拉我起来?”

我伸出手给他,他却一使劲,把我拉到他怀里。他就那样坐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我,“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要不然我会打你屁股的。”

我点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却流个不停。

“你怎么哭了?是我不好吗?”陶德凯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生产珍珠呢。”我接了一颗自己的眼泪,点在了陶德凯的眼睛下面。这是我为你流的眼泪,陶德凯,你知道吗?

“这珍珠,咱们不要了吧。”他小声地嘟囔着,“我看你生产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心痛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我。

陶德凯睡着了。我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悄悄把手从他的怀里抽出来,他像要惊醒的样子,我抓过一个被子角塞到了他手里。他心满意足地抓紧,又沉沉地睡去了。

“去外面坐会儿吧。”孟樵说。

“你去吧,他要是醒了找不到我,会闹的。”我活动着发麻的手腕,没有回头看他。

孟樵和我僵持了一会儿,把门打开了,“走吧,你也该出去呼吸一下室外的空气,再晒晒太阳,这些天你苍白得很。放心,咱们不走远,他一有动静就能立即跑回来。药力刚起作用,他要睡很长时间才能醒来。”

我听从了他的话,跟他来到离病房不远的凉亭里坐下。

风已经有些凉了。花园里的草木,也已经呈现出枯萎的势头。

我和孟樵对面坐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陶德凯的主治医生路过,和我们打着招呼:“他最近恢复得很快,至少情绪比较稳定,这样治疗下来,效果应该不错。”

我和他道了谢,他慢慢地回到办公室去了。

“谢谢你雨恬,你要是不留下来,德凯不知道会怎样。”孟樵低着头,用鞋子一下一下地踢着地面上的一个小纸片。

“他是我老公,用不着你对我说谢谢。”我浑身的刺竖了起来。我才不想听他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如果不是他的挑唆,我和陶德凯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也不会相聚在这个鬼地方。

“你怎么说我都行,恨我也行,只是别恨德凯。”孟樵停下来看着我。

“我怎么想是我的事。你能左右陶德凯的思想,让他变成一个魔鬼,可你无法控制我。他变成那样子你愧疚了,那早干吗去了?”我腾地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误会这么深,我也没办法解释,但我发誓,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德凯的事,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孟樵烦躁地叫着,跟着站了起来,“雨恬,现在是非常时期,公司里的事我得拼命支撑才行,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你不要再闹了。德凯的病就拜托你了,他不能受刺激,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好吗?”

“走吧,咱们都该干吗就干吗吧。你们公司的事与我无关,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吧。放心,我会尽自己的本分,等他的病好起来。希望真到那时候,你不要再拦着我。如果那时你再一意孤行的话,别怪我跟你翻脸。”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回到陶德凯身边去。

陶德凯还在沉睡。房间内静极了,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偶尔的梦话里还叫着我的名字,我无法淡定。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很多事我都想不明白,也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无意间抬头,看到窗外花园里,孟樵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有风吹过,在风尘中,他站成了一个满怀心事的雕塑。

除了沉睡,陶德凯总腻着我,不让我离开他半步。他像回到了我们的生活没有变故之前一样,总是出其不意地表达着对我的爱恋。他甚至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把我的刘海编一个奇怪的小辫,然后在我醒来时,乐得冲我哈哈大笑。

他在重新走以前走过的路。他的时间可以倒流,因为他是精神病患者。

而我不同。尽管我以前经受的那些事足以让我崩溃,但我内心深处强大的支撑力量,让我度过了那些坎,得以正常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对于陶德凯非正常状态下的示好,我不主动配合,但也不拒绝。他是个病人,我应该由着他的性子来。

陶德凯倒似乎很在意我的态度。他时常会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我:“雨恬,你不喜欢这样的游戏吗?”

他说那些都是游戏。可是游戏会有结束的时候,他进行的那些,何时才是尽头?

我的沉默让陶德凯沉静下来。他不再吵闹,静静地坐回到床上皱着眉头,努力想要回忆起些什么。末了,他会拼命地摇头。不知道他是想不起来了,还是想起来了却要忘记。

他不再缠着我,而是离我远远的。他甚至像要惩罚自己一样,整天整夜地不睡觉,靠墙站着。

孟樵很担心,他一次次叫来医生,一次次地往医生办公室里跑。可医生告诉他,陶德凯是在恢复。他已经度过了狂躁期,目前正处于意识恢复期,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有些抑郁,其实他是在自省。精神病患者发病大都因无法排解的精神压力,陶德凯也一样。他应该是想起了自己发病前的一些事情,目前的状态药物是无法起到什么控制作用的,只有家属亲友给予适当的引导。

这次孟樵对我没了要求,他亲自来做。他站到了陶德凯的对面,看着他,然后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告诉他:“所有的那些都是误会,是误会总有消除的一天,那一天会来的。其实是你不让我告诉大家,否则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真的,你会没事的,没有人会指责你,没有人会怨恨你,更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你还是以前的你,你和雨恬还会过上以前一样的生活。”

“和以前一样?”陶德凯的脸上呈现出梦幻般的笑容,“雨恬,是吗?”他四下寻找我。

孟樵冲我拼命使眼色,甚至急得想拉我过去,我只好走上前来。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呢。”陶德凯居然哭了,他的眼泪让我再一次没来由地心疼,“雨恬,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么对你的。我一定是疯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