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凯变得那么脆弱，我简单的一句问话都能让他流泪。他扑过来抱住我，抱得很紧，眼泪沾湿了我的衣服。
“有什么坐下说。”我轻轻推开他。
他顺从地坐下，对于遭遇的事却只字不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想要继续追问他时，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陶德凯迅速擦了擦眼睛，站起来去开门。原来是社区居委会的一个大姐上门来做供暖情况调查。
“你们一直没要小孩吗？”大姐问。我家的情况她大致知道一点，因为她还分管计划生育工作，而我每年要往社区交两次计划生育情况反馈单。
“没有。”我拿过表格，飞快地画着。
“你们结婚时间也不短了，去检查一下吧，其实很多都是小毛病，医生稍微一调理就好了。”大姐说得很客气。
“需要去的时候我们会去的。”我把表递给她，站起来准备送客。
“我多嘴了。我们是老思想，你们这些年轻人，提倡先发展事业，要孩子都晚。按说晚几年也没啥。”大姐说。
我客气地送她走时，陶德凯拿着手机到卧室接听电话去了。
后来他出来了，陪我看了会儿电视，《中国达人秀》节目里正演到一个天才轮滑少女冯辉，她的精彩表演轰动全场。在她伶牙俐齿舌战周立波时，我忍不住笑起来。在卢冉的电话打进来时，我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雨恬，你高兴什么呢？”卢冉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看《中国达人秀》呢，你也快看看吧，正播着呢，那个小姑娘，我太喜欢了！”我说道，“对了，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卢冉好像在思考着怎么回答，“对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年假怎么安排的，我不是也该休假了吗。”
“我啊，一直在家宅着呢。”
“这样也行，”卢冉说，“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我们东拉西扯又说了一会儿话，挂掉电话时，看到陶德凯正向我看过来。
“是卢冉，我和她闲聊呢。”我说。
陶德凯嗯了一声，轻声说：“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有个朋友来了，我去见一下。”
“哦。”我应了一声。
“我很快回来。”他又说，要走的时候，他折回来抱住我。他好像很紧张，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拍拍他的背，他放开我，冲我点点头，之后径直出门去了，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那天陶德凯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不知道是谁打来了电话，一遍遍地打，他就是不接。然后就没声音了，估计是他把手机关掉了。
很快婆婆把电话打到座机上来，刚才的电话是她的。她让我去叫陶德凯。
陶德凯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是飘着，听电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敷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婆婆好像生气了，安静的屋里，她大声的斥责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在你前后结婚的人孩子都多大了，叫我和你爸等到什么时候？我们都多大年龄了？到底是你不想要还是她不想要？你们也太自私了……”
没等她说完，陶德凯把电话挂断，回到卧室去了。婆婆的气没消，又打了过来，我只好接起来。
“雨恬，你不能什么都顺着那个浑小子……”她喋喋不休地说着。
说实话，我真没想好怎样对老人们交代离婚的事。他们对我不薄，每次电话来都交代陶德凯要对我好，前段时间还寄了桂圆、红枣等东西给我，说让我好好养气补血，调理好身体。他们对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早日抱上孙子，这次他们是真着急了。
婆婆在电话里气得直喘，我只好劝着她。
陶德凯也很恼怒，后来我叫他吃饭他也不肯出来，说什么也不想吃。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我问他。
冷不防他一下暴跳起来，“不！我讨厌医生！我恨他们！他们都是骗人的家伙！他们会以‘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为借口吊着你，让你大把大把地花钱，最后没有一点效果时再告诉你，他们尽力了，你的情况是个例，他们很抱歉！”
他把我吵得头都疼了，“你不吃算了，我走了。”
“你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我想起来了，你一直想和我离婚是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看起来紧张极了，“雨恬，你一走，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眼神那么无助，我感觉有些恍惚，“放心，我不分你的财产，你自己挣来的都还是你的，我净身出户。”
“我不是说钱，我不想和你离婚！我不能没有你……”他拉住我。
“没有我，你还有事业，事业会是男人最好的慰藉。你想太多了。我真的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推开他。
“不，你不明白，我要一无所有了……你相信吗，我没有别的都行，没有你不行！”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想要伸手抚抚他的头发安慰他一下，他粗暴地打我的场景却闪进脑海，让我抗拒着他。我嘱咐他赶紧出来吃饭，然后迅速带上门出去。
陶德凯的状态让我担心了。我不愿多想，但他似乎真的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这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让他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心理好像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我进入一个知名的心理咨询网站，和站内一个注册心理医生对接成功。
聊天框跳出来后，我和医生说起了和陶德凯之间发生的变故。他看完后，断定陶德凯对我是虐恋。他说，陶德凯较之旁人，有更强烈的虐恋倾向，他对我所做的，就是很明显的虐恋行为，包括他对我的讽刺奚落及残酷对待等。他的冷漠和穷凶极恶，完全是施虐者的表现。而他的虐恋行为既然已经伤害到我，对他是快感，对我只有羞辱和痛感，就是病态的表现了。
至于病因，医生问，陶德凯是不是有什么身体疾病。因为据他分析，陶德凯应该是因为自身难以言说的病，导致了极端强烈的负罪感和自我否定，加上他对人强烈的控制感和征服欲，由此使他对最亲近的人回复到一种强烈厌恶，且怀疑一切的态度。
医生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弄不太明白，陶德凯是否真有身体疾病。我胡乱地浏览着网页，突然看到一则报道，国内正值壮年的精英们，相继有多人过劳猝死，而无数的白领身体则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
我想到陶德凯，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脸色铁青，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神呆滞……跟他以往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以前我俩闹得不可开交时，他也没有这样过。
陶德凯的身体不会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我心头一紧，跑到阳台上悄悄给孟樵打电话，“要不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去医院检查？”孟樵很警觉，声音很严厉，“你在怀疑什么？”
他的语气让我很反感，“他状态很不好，应该去看医生，他寝食不安的，是不是哪儿出了什么毛病？要是有病就得早治，在家里耗着，总不会自愈，不是吗？”
孟樵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他没事。前些日子公司里出了点问题，可能他压力太大吧。现在危机差不多过去了，我正要打电话告诉他呢，他也该回来主持工作了。你要有事就忙你的吧，我一会儿去接他。”
“随便你们，我不管了。”我啪地挂断了电话，气不打一处来。
难道是我多事了？在我和陶德凯没有拿到离婚证之前，我们还是夫妻，我关心他错了吗？孟樵到底怎么回事，处处想把我排除在陶德凯的生活之外。
我才不要坐在家里看那个橡皮脸上门，既然陶德凯没事，我没必要和他再在一个房间里待着。我要逛街去，希望回来的时候，陶德凯还有孟樵都已经不在了。
来到大街上，我用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家的那些天，快把我闷坏了。我把起草的离婚协议寄了出去。既然他公司的危机过去了，就该解决我们的家庭危机了，其实这也只是早晚的事，长痛不如短痛。
“雨恬姐。”原来是公司的几个同事在一块逛街。
我跑了过去，把买的一些零食分给她们吃，“我这些天休假，一直没见你们，挺想你们的，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同事们似乎很为难地接过东西，一个个神情古怪地看着我。
“一直宅在家里没出门，别说化妆保养啊，就连面膜也没有做过，是不是看起来特黄脸婆啊？”我觉得有些尴尬。刚才急着出门也没顾上收拾，肯定有失形象。
她们几个互相看了看，“哦，没有没有。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的，我刚出来，还要再逛会儿。”我和她们挥手告别。
走出没几步，就听到她们的议论声，“看来她还不知道呢。”“她是在假装吧？我就不信她不知道。”“可能她真不知道，好多事都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当事人才最后一个知道。”“唉，本来以为她最幸福，没想到她最倒霉……”
她们在说我吗？我回过头去，正看到她们把我给的零食全部扔进了垃圾箱。
这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