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起,醒来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偷偷地想你。
两年后。
一架飞机正在高空中飞行着,舷窗外蔚蓝的天空像是海面,机翼旁边云层像是海中的仙岛,纯白的颜色,绵延深远仿佛到天的尽头。
头等舱里,空姐小心地瞅了一眼旁边的男子,她飞香港这条航线已经几年了,什么样的帅哥明星没有见过,可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美得惊心动魄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只可惜他身上有着太冷冽的气场,眼睛看着舷窗外的高空,气压低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钟益注意到空姐心有余悸地盯着许澈看,他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饮料说了声谢谢,待空姐走后对身边的人说:“你真的不考虑喝点东西?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香港。”
许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钟益不得不承认,许澈的眼神越来越有杀伤力,只是搭了一句腔就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他不再说话,喝着杯中的饮料。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许澈终于开了口,钟益悬着的心放下来,庆幸这家伙还没丧失语言功能。
“什么?”
“是不是应该中止滕丰与海旭之间的合作了。”
钟益刚喝进嘴里的饮料全都喷了出来,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注视,他笑着说不好意思,然后拿纸巾擦着嘴角,小声问许澈:“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没有,实在是对海旭和木浦俊无好感。”
“喂,木浦俊一个人得罪人,不代表我们海旭的所有人都得罪你吧?只不过他在香港结婚,你就受刺激了?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上市公司的总裁,公私分明点好不好?”钟益调侃着,许澈的脸上却没半点笑容。
“他敢邀请我参加婚礼,就应该想到我会这么做。”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钟益心虚地问。许澈没有回答,头转向窗外。
钟益攥紧了杯子,忍不住偷笑了两下,真是期待许澈进入教堂后的表情,一定很好玩。
离香港越近,许澈的心情越沉重。
两年前木浦俊卸下总经理一职带依弦去香港治病,许澈感激他,于是毫不保留地帮助海旭公司发展,并且两年来怕打扰依弦治病,忍着思念之苦没有去打扰他们。本以为木浦俊会带回来健康的依弦给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前不久却收到了木浦俊要在香港举行婚礼的消息。
许澈所有的感激都化为乌有,认为木浦俊太阴险。他打电话质问,木浦俊却只说忙,连吵架的机会都不给他,说让他到时候来就知道了。
亲眼看他和依弦结婚,许澈不甘心,难道就这样被木浦俊算计了吗?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两年多的等待和忍耐究竟是为了什么?木浦俊要娶,依弦为什么要嫁,明明她已经是他的人了,难道她忘记了?
所以他这次来不是真心祝福新人的,而是打着要来扰乱这个婚礼的主意,他带着冻死人的气场降落在了正是酷暑难耐的香港。
许澈一直不喜欢教堂,总感觉那青灰苍白,有着锋利尖顶的建筑里,有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在那样受苦的人面前举行婚礼,实在看不出一点浪漫。
教堂的上方是个很大的穹顶,彩色玻璃上尽是细致的图案,有一种神圣的宗教色彩。前方一群孩童正轻轻吟唱着赞歌,那是虔诚的信仰,干净清透。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正陆续走进教堂,找位置坐下来。
并没有看到新人,许澈正要转身寻找的时候与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子撞到了一起,李蒙揉着额头仰脸看到他后,兴奋地抓着他的胳膊说:“呀,你总算来了!咦,钟益,你们怎么这么晚,浦俊都急了。”
李蒙问着后面的钟益,可他伸手偷偷地一指许澈,她才发现许澈正盯着她身上的礼服,戾气十足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吓得她小心翼翼地问:“喂,你没事吧?”
“他们在哪?”
“右转直走的休息室。”李蒙机械地伸手指着里面,许澈已经一阵风般走进去,她担心地问钟益,“他、他怎么这样,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越当真不是越有意思?走,看热闹去。”钟益拉着李蒙的手欢快地向里面走去。
还没到门口,许澈已经听到了木心雅的笑声,里面的人并不多,应该都是家人。两年了,依弦变成什么样了?她既然决定嫁给木浦俊,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没有任何机会了呢?他突然出现的话,她会怎样选择?许澈站在门口又犹豫了。
钟益和李蒙走近他时,看他停在门口不进去,钟益故意喊了一声:“许澈来了。”
听到这句话,里面的门被推开,木浦俊出现在门口,看到许澈,惊喜地说:“你终于来了。”屋子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只有新娘穿着婚纱背对着他,另一位伴娘正替她戴着头纱。
木浦俊伸手去拉他,却被许澈使劲打掉,他一步步走向新娘,她的背影依旧那样窈窕美好,他忍不住哽咽着问:“你的伤都好了吗?”
新娘的身体微怔,要转过头却被伴娘制止了,屋里的人瞬间都静了下去,一起看着许澈一步步走向新娘。
“既然病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突然说结婚,是要给我个意外吗?为什么要嫁给他,不是说过爱我的吗?难道是因为这两年照顾你的人是他,所以你的心就向着他了?看来我那时怕你熬不过去而不去见你有多傻,我应该一直守在你身边,大不了你死了我陪着你一起死就好。”
许澈说到这,眼泪溢了出来。现在就拉起她的手逃跑吧,心是这么想着,手脚却僵硬着。
感动人的肺腑之言,周围异常安静。
“呵呵……”新娘旁边的卢娜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一笑,房间里的人也都笑了起来,不过眼角都带着一点泪花。
许澈正惊讶着,新娘已经转过头来,疑惑地问:“你是在动摇我的信念吗?喂,见到我不用这么哭丧着脸吧?”
“洛薇?”许澈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新娘,不是尹洛薇是谁?她的笑声更大了,许澈这才注意到木心雅和尹洛薇的父母,还有木浦俊他们以前的同学。
“怎么回事?依弦呢?”许澈一头雾水地问木浦俊,他却笑个没完。
李蒙气得捶了木浦俊一拳,喊道:“哎呀,别逗了,快告诉他吧!”
木浦俊稳定一下情绪,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对他说:“今天其实是我和洛薇的婚礼,本来想告诉你,洛薇说从来没和你开过玩笑,想试一试,我就同意喽。”
许澈看了一眼恶作剧得逞而沾沾自喜的尹洛薇,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抬手也捶了下木浦俊的胸口,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幸好,虚惊一场,幸好,这一切都是假的。
木浦俊面带歉意地说:“你放心,现在依弦身体很健康,可遗憾的是因为头部受撞严重,她失去了记忆。本想还给你一个健康的依弦,可这一年多来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很抱歉,我只能把这样的依弦还给你了。”
失忆?看来不用他做她脑海中的橡皮擦,她就已经自己抹掉了记忆。没关系,只要他的依弦没事就好。许澈答应着:“没关系,忘记那些痛苦的事情更好,我有信心让她未来的记忆更完美。”
木浦俊赞许地点头,转身从旁边的小筐里抱出了穿着白礼服的团团递给他说:“团团会带你找到依弦。”
团团还记得许澈,小舌头舔着他的手指,呜呜地叫着。许澈抱起它摸了摸它蓬蓬的毛,看着木浦俊一笑,说:“我真得考虑一下是否让滕丰和海旭继续合作了。”说完抱着团团出去。
钟益懊恼地拍拍额头,说:“许澈,这玩笑可不能开了!”大家又开始笑了起来,许澈已经离开了房间,木心雅与尹正国相视而笑,看着面前的新人说:“婚礼开始吧。”
人们起哄着往外走,木浦俊走过去拉起尹洛薇的手,看着她终于穿上了那件自己最爱的婚纱,他由衷地感叹着:“还是你穿这件婚纱最美。”
尹洛薇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感谢他,也感谢自己,他们都坚守住了这份爱情。
团团在走廊里迈开小腿向前小跑着,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许澈。
前方是并不宽大的拱廊,四边有花环,雕刻着小像,两旁夹着两条有壁龛的柱子,柱头是尖的,柱子上刻有竖线花纹,竖线之上刻了一个抱着圣婴耶稣的圣母像。外面有一排没有门洞的拱门,是用花边描画出来的,用小玻璃块嵌成的窗子照明,外面的阳光透过来,打斜的光束照射到地面上,一道光亮一道阴暗,像是钢琴上的黑白琴键,踩上去有着无声的音符。
在走廊尽头,一个瘦瘦的人影倚窗而立,她正仰头看着窗上透过来的阳光,光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宁静而祥和,有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羸弱之美。
团团撒欢地跑过去绕着她的脚打转,许澈屏住了呼吸,害怕不小心吓到面前的人,更怕又是一场梦境,站在几步之外定定地看着她,犹豫着是否要靠近。
她侧头发现了面前的男子,定定打量着他的容貌,脑海中空白了已久的画面好像逐渐有了内容。
慢慢地走近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脑中闪过一幅很久之前在某个午夜时分的画面,在黑暗中她就是这样抓着那个人。
“依弦。”许澈试探地叫着她的名字,心中忐忑着,她会真的忘了自己吗?
她继续凝视着他,像是在极力回忆着,脑海中搜索着有关他的画面,零散的,或虚或实,努力想要记清却不能完全拼凑起来,如倒带一样将最深刻的记忆定在了最初的那个原点。
似乎想了起来,她脸上绽放起花一般绚丽的笑容,有些拘谨又有些不确定地说:“老公?”
许澈一怔,随即高兴地笑起来,她只记得他们初遇时说的这两个字,没关系,只要记住这两个字就足够了。
他拥她入怀,脸上笑着,眼眶却溢出泪水,“对,我是你老公,一定要记住,其他的都可以不用再去想了。”他心中感激着命运并没有真正地抛弃他。
他怀中的秦依弦抬头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无法体会他失而复得的欢喜,但是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残留记忆中唯一的他,只是唯一。
此时,教堂里响起了浪漫的《婚礼进行曲》,牧师的赞歌像是从天堂而来的天籁,教堂里,阳光之中仿佛有着一双双天使的羽翼,明亮而又生动。
世上没有人真正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究竟是阴霾密布还是阳光灿烂。但是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明天之后还有明天,只要生命还没有结束,就永远有下一个明天,永远可以希望着下一刻就是我们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