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到客厅的时候,忽听楼下响起了邻居大妈们的喊声,还有人吵嚷着喊打110。他跑到阳台伸出头,见下面已经有很多邻居抬头向上看着,他转过身子向上瞅,差点一个不稳从阳台冲出去。秦依弦就站在楼顶天台边上,表情呆滞地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的像是个毫无生气的木偶。
“依弦,你想做什么,依弦!”许澈焦急地说道。秦依弦毫无反应,许澈连鞋也没穿就跑上了楼顶。
推开天台的门,秦依弦还站在楼顶边上,听到撞开门的声音她收回视线,望着他甜甜地笑道:“澈,你怎么醒这么早?”
昨晚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爱人,早上她应该在自己的臂弯中醒来,然后娇羞地互道早安,可为什么却变成了这样?许澈颤着声音慢慢地向前挪着脚步说:“没有你我睡不着了,你下来,该回去给我做早餐了不是吗?”
“澈,不要过来。”秦依弦又向边上退了一步,下面的人群惊呼一声,许澈猛地收住了脚,双手向前伸着说:“我不过去,依弦你一定要站稳,一定要站稳。”
“澈,其实刚才站在这上面的时候,我好想直接跳下去的,可是没有看到你总觉得心有不甘,我真的想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秦依弦的眼泪流下来,都说自杀的人是没有轮回的,那她将永远都不会再看到他,那么就让她再多看一眼吧。
“别忘了你是近视哪,这么远怎么看得清?过来离近点看看我好不好?”许澈商量着。
秦依弦摇摇头,脚步没有挪动,反而是抬起右臂,手伸向空中抓着阳光说:“澈,原来楼顶离天空真的很近呢。不,应该说,离天堂很近。”
“是,是离得近,可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难道我应该下地狱吗?”
“不不,地狱你也不用去,你留在我身边就好。依弦,来我身边好不好?”许澈悲咽地求着。楼下传来了警车的声音,消防队员也来了,在秦依弦下方的地面上支起了气垫,许澈稍微安下心来。
随着警察的出现,又有两辆车急驶到楼下,木浦俊和李蒙从车上下来,看到楼顶上的秦依弦和许澈,两人不顾警察的阻拦冲进了楼梯。第二辆车里下来的是木心雅,迈出车门看到站在楼顶上的依弦,她大惊失色地喊着:“依弦,我的女儿,你不要吓妈妈啊!”
听到了她的喊声,秦依弦紧闭着唇,妈妈,她不配再有妈妈了吧?
天台的门相继被推开,几名警察和木浦俊、李蒙都跑了过来,看到秦依弦只是站在天台的边沿上,李蒙捂着嘴不敢喊出声音,怕惊吓到她出现闪失。
“依弦。”木浦俊焦急地喊着,可秦依弦看到他丝毫不动容。木浦俊见到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许澈,上去打了他胸口一拳,骂道:“该死的,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上楼顶?”
许澈没有说话,任他打,李蒙拉着失控的木浦俊喊道:“这个时候你打什么架啊?救人要紧!”
“哥,你别怪澈,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因为我,你们都得不到幸福,所以我必须要离开了。”秦依弦说完,又仰望着天空,“看,离天堂真的很近,爸爸在等我呢,可是我做了错事,应该下地狱吧。”
“依弦,你别想不开,其实你被余熙子算计了,她给你换了药,还引导你得了抑郁症,目的是把木浦俊抢过去,她都承认了。我求你,别做傻事啊!”李蒙急得跺脚喊着。
“依弦你下来,我们要结婚了,你别忘了我们的婚礼啊。”木浦俊强颜欢笑地说着,“戒指我都买好了。”
秦依弦冷笑道:“哥,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并不爱我,你还是去找洛薇姐吧,她才是最爱你的人。”
“好,就算你不嫁我,那你总会想嫁给许澈吧,我答应你们结婚好不好?下来。”木浦俊一副商量的口吻。
听他这么一说,秦依弦不舍地看向了许澈,众人以为有了转机,哪知秦依弦苦笑着说:“我配不上他,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回许家,左阿姨也不会死,我哪还有脸和他在一起啊?”
“依弦,如果你对我有愧疚的话,那么就用后半生好好补偿我好吗?下来吧。”许澈把手伸向了她,心里祈求着她不要跳,千万不要跳。
秦依弦摇着头,又指着天空说:“看,有台阶呢,那是去天堂的路。我要去见爸爸了,我要去向他赔罪,我真的无法做他让我做的事。”
她又含着泪,看一眼许澈,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做你的妻子,昨晚也算完成了。澈,忘了我吧,对不起。”
“你不能这么自私,我刚刚对人生涌起的所有美好幸福的幻想,都被你这样一手摧毁了,依弦,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求你。”许澈缓缓地跪了下来,痛哭失声。
“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秦依弦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更多的画面闪过,一张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她使劲甩头也不能将他们从大脑中除去。最后,她仰着脸望向天空,耳边出现了咒语般的声音:你是所有烦恼的根源,你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好,我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成为所有人的烦恼。她再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甚至看不到周围的人,身体倾斜着,坠落的时候,耳畔有风……
“依弦!”许澈、木浦俊和李蒙同时喊着,警察冲上去伸手想拉她却抓不到。
秦依弦的身体急速地往下坠着,楼下的木心雅看着秦依弦从楼顶掉了下来,尽管地面已经充起了一层楼高的气垫,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坠落的过程中,秦依弦砸到了四楼支出的空调,然后是三楼的空调,金属被撞断的声音,所有人都惊呼着,围观的群众四散跑开,人和空调一起落在了气垫上……
木心雅推开人群向前跑着,脸上被溅上了东西,伸手一摸竟是鲜红的血,警察过来拉着她向后退,她挣扎着喊着秦依弦的名字。
楼顶上,木浦俊和李蒙都慌乱地跑了下去,许澈还趴在楼顶的护栏边上,看着躺在气垫中间的秦依弦,血从她的脑后溢出,顺着垫子流下去,他眼前一黑,在身后警察的惊呼中,倒了下去……
病房里,仪器是冰冷的,如果不是显示屏上还在跳动的心电图,真的会让人误以为病床上躺着的只是一个布娃娃。秦依弦已经昏迷二十天了。所有人的等待都要到极限了,当医生有些无奈而惋惜地送来一张病危通知书时,更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无情地毁灭。
木浦俊拿着那张纸呆坐了很久,窗外明明是灿烂明媚的阳光,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李蒙端着饭盒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恨不得冲过去对着躺在床上的人大喊,去吵醒她,昏迷二十天不要紧,一百天也没关系,只要她能醒过来就好。
李蒙最害怕的是,如果依弦醒不过来,那么搭进去的恐怕就不是木浦俊一个人,还有那个从依弦出事到现在都没出现过的反常家伙。
难道他们的幸福就非得来得这么坎坷吗?
肩膀被人搂住,钟益出现在了她的身旁,注意到她已经红了的眼眶,便接过她手中的饭盒,示意她出去休息一会儿。李蒙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病房内的两个人,然后走了出去。
“吃点饭吧。”钟益把饭盒递给木浦俊,又伸手去拿病危通知书,可木浦俊却没有松手。
他叹口气说:“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也不代表就真的放弃了,有很多病人收到过病危通知书,病还是好了。浦俊,你要给依弦希望。”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秦依弦,钟益感觉这句话说出来有些没底气。
木浦俊把手中的纸对折,终于开口说道:“钟益,替我通知公司股东和所有高管,明早到公司开会,我有事宣布。”
“什么事?”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海旭公司总经理的位置由你来接任。”
钟益一惊,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依弦转到香港的医院,在她没醒过来之前我要一直陪着她,公司的事情我实在是无暇顾及了。”木浦俊低下头叹息着,脸上的疲惫让他显得老了很多。
“这不太好吧,那毕竟是你家的公司。”
“我一直当你是兄弟,兄弟之间不分你我,再说海旭公司也是建立在你家龙海基础之上的,海旭和龙海本身就是一家,我妈说过不要把你当成海旭的员工而是家人,更是我海旭的恩人。所以将海旭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因为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会比别人更明白守住这个家的意义,不是吗?”
钟益定定地看着他,木浦俊的眼神真诚坦然。守住这个家,木浦俊一直把海旭作为他们的家,而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和做法,突然变得可笑起来。
木浦俊继续说道:“依弦出事了,估计滕丰与我们的合作也会受到影响,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和滕丰交涉一下,虽然我们目前进行合作的案子对海旭弊多利少,但是如果成功海旭会得到很多宝贵的经验,有很大的提升。钟益,不要担心别人的不理解,我支持你去做,我相信你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海旭,也等于是为了龙海。”
“浦俊……”
“钟益,我相信你。”木浦俊把右手伸向了钟益,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钟益的心里五味杂陈,看着木浦俊的笑容,他有些无地自容,抬手握住他的手,加了力道握了握说:“谢谢你还信任我。”
“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一会儿就去办转院手续,海旭还有我妈可都交给你了。以前我妈就说我和你相比,她更想有你这样的儿子,不如改天认了她当干妈得了。”木浦俊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好,我等你和依弦回来。你在这陪依弦吧,我替你去办手续。”钟益笑笑,转身走出病房。木浦俊凝望着他随手关上的门,久久才转过身子,看着病床上的依弦,说:“看,原谅与宽恕可以让人放下很多东西。依弦,你也要放下,好吗?”
滕丰集团上上下下的员工都在奇怪着,总裁最近是怎么了,每天都是第一个上班的,也是最后下班的,如果不是有守夜的保安透露消息,大家还以为总裁一直住在办公室里。对于许澈如此敬业的真正原因,也只有他身边的少数几个人知道,而秘书们是不会随意告诉别人的。总裁这些天来一直没有笑过,冷得像是寒极冰川,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砸人的冰块,来向他汇报工作的人每次都顶着极大的压力。
总裁办公室里,许澈等一位汇报工作的高管出去后,拿起了手机,面前的桌上摆着的是一份海旭公司提出更改合作方案的计划书,最后一页的署名是钟益。
他竟然反悔了!许澈不相信钟益只是为了海旭公司的总经理一职而反悔,追问下钟益竟说海旭是他的家。许澈不得不佩服木浦俊的手段,不温不火地就能扭转局面,笼络人心。
不想再深入想下去,许澈的神经又开始紧张起来,拿起笔在台历的日期上又画了一个圈,这已经是第三十个了,整整一个月。
外面有人敲门,他说了一声请进,秘书推开门还没开口,一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闯进来,他挥了挥手,秘书掩上门出去。
李蒙走到他面前拍着桌子喊:“我说你真沉得住气啊,木浦俊下午就带依弦走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起码也送送她啊!从出事到现在你一直都没见过依弦,难道你就放心,你不想她吗?”李蒙真是搞不懂许澈,明明依弦跳楼那天,这个傻瓜急得都晕过去了。可是依弦被送到医院,他就再也没出现,木浦俊给他打电话也不接。
许澈嘴角抽搐,明显是在忍着波动的情绪,说:“怎么能不想?我恨不得天天陪在她的身边!可是我不敢。我害怕依弦真的在等我,我出现后她就会真的离开我。与其这样,我倒不如不去看她,也许她等不了,就会醒过来找我质问了。”想到她跳楼的那天,如果不是为再看他一眼,她说早就跳下去了,所以许澈不敢再尝试第二次。
李蒙语塞,他的话听着让人很是揪心,气焰也弱了下去,轻声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木浦俊不肯接受现实,带她转院去香港治疗,医院方面也帮着联系了,不过大家都担心依弦会在途中……”李蒙小心地看他一眼,还是忍不住说:“你真的不想看看她?”也许这是最后一面,毕竟现实很残酷,李蒙不想看到他将来后悔。
许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去,你替我送他们吧。”
叹息着,李蒙转身向外走,眼泪终究忍不住掉了下来。如今的许澈是年轻有为的商业巨子,而她也有了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可为什么心里感觉越来越空虚,还没有三年前过得开心自在?
人生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这是真理。
许澈闭着眼睛靠在背椅上,回想起了与依弦那一晚的缠绵,她要把自己交给他,那就说明她已经有了必死的心,不想再有任何遗憾和留恋。
依弦,原来你已经准备得那么决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已得到和又失去的过程是多么的让人痛彻心扉。他不敢出现在依弦的面前,他明白自己是她最后的依恋,害怕她会毫无眷恋地离开,所以他宁可忍着折磨人的痛苦也不敢去看她。
他又拿起笔,在日历上的今天画上了一个钩。
依弦,从今天开始,我会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