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对我来说,爱情是一道太难解的习题,
我没有很好的反应能力,也没有超强的悟性,
所以即使再怎么努力,还是走不进你心里的那个位置。
这是左澈有生以来第一次得了这么重的感冒,他关掉了手机,躺在床上,任由全身的热度像是火一样烧着自己。孙宇飞来过,在外面敲了半天门,差点要打110,左澈发了一条短信,就三个字:别烦我。
果真再也没人打扰他,全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感觉自己不再重要了,秦依弦的心他仿佛不再能抓住。此刻他就像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向哪边走,心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没有做到想要给依弦的所有保护,反而雪上加霜地让她受到了刺激,满心的愧疚让他疼得不能呼吸。
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左澈裹紧了被子,全身蜷成了一团,恍惚间听到门锁被开启的声音。有这间房子钥匙的,只有依弦一个人。
她来了,左澈很想起床,可是浑身已经使不出力气,眼皮也沉重得睁不开。背对着卧室门,他只能用耳朵倾听她的举动。她在门口换了拖鞋,手里似乎拿了很多塑料袋,先到他的卧室门口站了一下,发现他睡着了,就去开冰箱的门,好像装了很多东西才关上,然后是叫着团团,哗啦一声把很多狗粮倒进了狗食盆里。
接着厨房里传来一阵声响,不久香味随之飘了出来。左澈的肚子真的饿了,浑身没有力气也是因为两天没有吃饭的缘故。饭菜做好,是盘子和碗对扣的声音,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她又去卫生间洗了手,最后走进了他的卧室。
身边的床陷下去了一块,她低下身子轻声叫着他:“左澈,先把药喝了好吗?退烧的。”
不是不想回应,而是左澈真的没了力气。秦依弦扳过他的身子,左澈感觉到灯光下有一张朦胧的脸,接着头被抬起,有点儿凉的勺子抵在了他的嘴边。他本能地微张嘴喝了下去,苦到了心坎里,是小时候喝过的安痛宁的味道。
“澈,澈。”
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但是他无法回答,左澈昏昏沉沉的样子让秦依弦十分心疼,一滴眼泪掉在了他的额头上。
手指摸着左澈消瘦的脸,秦依弦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对不起,澈。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知道你和洛薇姐之间是清白的,是我的错,想去挑拨洛薇姐和哥的感情。”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远眺着窗外,声音哽咽着继续说道:“澈,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爸自杀的真正原因,这事连哥都不知道。是妈妈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那是爸爸厂里一百多人的救命钱,爸爸无颜面对他们才跳楼的。而现在那个害死我爸的女人却在用我爸的钱过着最好的生活,不公平,他们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属于我的。”
“你知道吗,我每一次犯病的时候都好害怕,因为我总像是能看到我爸站在我面前,他流了好多血,他对我说着让我报仇,可是我很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能力去抗衡他们母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所有的一切将来都变成我的。我利用了你,去破坏洛薇姐和哥的感情。我对不起哥,也对不起你。澈,我真的爱你,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我的澈,你一定要慢慢地把我忘记。洛薇姐很好,和她在一起你会幸福……谢谢你曾经给予我的一切,这真的是我倾尽所有的一次爱情了。我不能再把你留在身边,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更美好的人生,你的未来是那么的光彩夺目,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哪怕你怪我怨我,不管怎样都好。”
“你可以不原谅我,没有我以后,你带着阿姨幸福地过一辈子。你怨恨我也没关系,起码证明你以后还会想我,真的没关系,请你怨恨我吧。”
秦依弦坐在床边泣不成声,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像是要烫出一个烙印。
左澈把所有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感觉像是遥远的梦呓,又觉得是真实发生的。待他的烧退掉后,被子里已经被汗渗透,支撑着走出卧室,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团团撑着圆滚滚的小肚皮躺在厨房门口呼呼大睡着。
厨房的炒锅里还飘着菜香,他打开锅盖,有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渍菜粉,锅下面有苦瓜腐皮汤,电饭锅里有菊花绿豆粥。他手支着橱柜台面,一直呆望着出神。
这是入冬以后最大的一场雪,左澈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已经站在外面很久了,飘落的雪花盖在他身上厚厚的一层,他跺了跺脚,身上的雪都掉落下来,他站的位置已经成了一个坑。感冒并没有全好的他在雪中哆嗦着。旁边别墅的窗前,那家的女主人好奇地开着窗户看着几乎要变成雪人的男子,白色雪花下的男子,有着美得惊心的一张脸,仔细一看,女主人差点惊叫起来,太像许家以前的儿子了。
就在左澈要倒在雪地里的时候,许家的院门打开了,管家打着伞,面无表情地示意他进去。
一个中年女子打开了门,左澈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热气一点点缓解着他身上的寒冷,鞋子上的雪化开,地上已经湿了,他要换拖鞋,却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有什么事就站在那说吧。”许庚林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不友好地看着他。
一股屈辱感涌了上来,左澈低下头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然后又抬头直视着许庚林的眼睛说:“不是想让我回许家吗?我答应你。”
“呵……你不是很有骨气吗,不是说一辈子都不会认我吗?怎么,你的骨头没了?”许庚林并没表现得很激动,出言很犀利无情。
左澈心里不由得一凉,想起了当初拒绝许庚林时,他说的那些话,任何一句的伤害都是现在千百句难以弥补的,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他吧。
许庚林的一句话,就让他百口莫辩。许庚林眼中的冷漠已经表达出拒人于千里的意思,不过,应该还是有机会的,起码他站在雪中等了近一个小时,许庚林还是让他进来了,最后博一次吧。
膝盖弯曲的时候,像是感受到了骨头之间磨开的疼痛,即使当初求许庚林救自己的母亲,左澈都没跪过,而今天却跪向了他。许庚林背在身后的手松开垂在了两侧,眼中满是震惊。左澈低着头,支在地上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说:“你不就剩下我这一个儿子了吗?我身上流着你的血不是吗?许家百年的家业,你也不想在你之后落到外姓人手里吧?”
许庚林深吸一口气,只是向前挪了一小步,又站在那里,略带怀疑地问:“我以为你一身傲骨,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说吧,你来认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一个人打拼闯荡真的很累,妈妈的病也让我力不从心,我只想快点成功。”
“这点野心倒像我。想回许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左澈一脸希冀地抬头看着他,问:“什么?”
“我不会接你的母亲进许家的门,你以后的母亲只有席爱华一个人,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只能把她当成亲生母亲,明白吗?”
“那我妈呢?”
“许家会照顾她,你要改姓许,也要改口叫爱华为母亲,你答应吗?”许庚林沉声说着,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视着脚下渺小低微的臣子。
左澈跪在门口思量着,许庚林则走向了旁边的沙发,坐下来,面前的茶案上有他刚才放好茶叶的茶杯,他把已经烧开的水倒进了茶杯,嫩绿的茶叶在白色的杯里回旋。
时间一点点流逝,许庚林慢慢地品着茶,不焦不躁,像是一个猎人在耐心地等待着送上门来的猎物。
“好,我答应你。”左澈这几个字似乎抽出了他身体里的全部力气,像是在一张无形的卖身契上掏出自己的心盖了一个印记,鲜红的,却没有一丝活力。
许庚林的嘴角轻轻勾起,看向他,说:“别跪了,换了鞋过来,我们好好谈一谈。”说完拎起茶壶,在他对面的茶杯中又注入了新茶,热气缭绕。
海旭公司的大厅里,一只穿着红色宠物服的博美狗在四处跑着,路过的职员想逗逗它,可小家伙很聪明,总是逃回到坐在大厅门口,倚着玻璃门站着的美女脚下。这里是不允许有宠物进入的,保安黑着脸站在一边敢怒不敢言,他对这个美女记忆犹新,去年的时候来这大闹还用鞋跟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他再害怕却不能不管,这里毕竟是公司,万一有领导看到,他的责任就大了,于是他向她走近几步。她回头,画了重重眼影的眼睛一瞪,就把他刚长了一点的胆子给吓了回去。
团团看保安又没了胆子,又开始撒欢跑了起来,直梯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走出来的钟益以为他的眼睛出现了幻觉,失声叫了一声:“团团?”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团团顺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保安瞪大眼睛看到那只红白相间的小狗扑进了副总的怀里,他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下一点责任也没有了。
抱着狂舔自己手指头的团团,钟益走向了门口。雪停之后的天气是最冷的,可李蒙只披了一条红色大披肩,下面是短裤,配双黑色的长筒皮靴,头发被头顶的暖风吹得有点儿乱。
“既然来了就打个电话,怎么在这站着?”钟益笑着问。
“你们公司暖风不太热。”李蒙走出暖风的范围,手指理了理头发。
“怎么不说是你穿得太少?”
李蒙动了动,左肩的披肩不小心垂下来,原来里面只穿了件小衫。钟益真是拿她没办法,看了一下手表说:“你是来找我的吗?我有事出去,可以送你一段。”
“想什么呢?约你的人都快从地安门排到八达岭了,我才不凑这个热闹。”李蒙扭着脖子不稀罕看他。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真的很伤心,我走了。”把团团递给了她,摸了摸团团的小脑袋,又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你俩发型还真一致。”
在李蒙伸长腿踢他的时候,钟益已经身手敏捷地闪了出去,李蒙抱着团团看着他的背影狠瞪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人家都走半天了,还在这笑?”秦依弦走近她,团团看到了秦依弦,小爪子挠着要从李蒙怀里挣扎出来。
李蒙松了手,秦依弦把团团抱在了怀里,问:“左澈还没回来?”
“没有,这家伙像凭空消失了,给宇飞打电话说出去一段时间,让照顾好他妈,就没了信儿,连手机都关了,我和宇飞都搬他那住去了。团团不见了左澈,开始还没事,可时间长了压根就不跟我们,一到晚上就哼唧哼唧的,竟然还会哭,我第一次见狗还掉眼泪。”李蒙气呼呼地说着,这几晚压根没怎么睡,两个大活人被一只狗给闹得够呛。
“团团我带回去养吧。”秦依弦摸着团团的毛。
“唉……真纳闷了,这左澈干吗去了,连自己妈都不管了!依弦,你真不知道吗?”李蒙问着,没想到一句话竟然把秦依弦的眼泪问了出来。本来以为说了那些话可以了断他们的关系,但是秦依弦发现,她根本就放不下,就算真的分手,她也希望是左澈站在面前亲口告诉她。
“我不知道,不过只要有阿姨在,左澈一定会回来的。”秦依弦搂着团团,脸贴着它。看着她的眼泪,李蒙也跟着心酸起来。
秦依弦擦干眼泪,平稳下情绪,问:“周末你有空吗?陪我去看看左阿姨吧。”
“行。”李蒙痛快地答应。
疗养院里的人很少,席爱华戴着墨镜走进楼里,身后跟着她的保姆文娟还有两名壮硕的保镖,前面领路的护士走到一间病房门外,伸手指了一下。文娟示意她可以离开了,护士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席爱华,猜测着这个女人的来路。待护士走后,席爱华摘下了墨镜,递给了文娟,伸手按下门把手。病房里的窗帘半掩着,床上坐着一个发呆的女人,席爱华脸色十分难看,嘴唇下意识地噘了起来,心中充满了厌恶。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她缓缓地走了进去,文娟在外面关上了门。
感觉有人走近自己,左青素慢慢地转过头,看到席爱华时,双眸倏然放大,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缩。
“看到我很意外吗?”席爱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手中拿着的LV包被手指狠狠地抠出了指印,哪怕面前这个女人被病魔折磨已久,席爱华还是恨不得亲手将她碎尸万段。
“你走。”左青素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转过脸不看她。
席爱华又转到她眼前,冷笑着道:“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应该聊聊不是吗?左青素,你是真疯了,还是在博别人同情?你难道还幻想有一天庚林来看你吗?不知廉耻的女人,做梦吧。”
左青素空洞的眼睛浮现出泪光,嘴角在抽搐着,有很多话无法表达出来。席爱华压下心中的怒气,继续说道:“你勾引我老公,还生下他的儿子,甚至妄想带着他来分许家的财产。左青素,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啊!好,现在终于如你所愿了,我的杰儿没有了,你的儿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许家认祖归宗,你是不是很开心呢?病应该马上就会好了吧?”她低头逼视着问,左青素的眼神忽闪一下,仍旧沉默着不回答她。
“庚林为了我可以不认你的儿子,他宁愿许家从此无后。但我爱庚林,我不想他百年之后许家失了家业,他无法向许家列祖列宗交代。我同意左澈回来,我会把他当成许杰一样看待,给他许家儿子应有的一切,扶植他成为许家产业的继承人,让他替代我的许杰活着!可是……”
她把“可是”这两个字说得很重,紧紧地盯着左青素的眼睛说:“当我想起他的母亲是你的时候,我真的会动摇。你存在在这世上就像是把刀子一直插在我的心口上,心脏跳动一下都会扎得我痛不欲生。我无法原谅你,更不可能原谅你。我不知道这样的心情会不会影响我对左澈的好,当怨恨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会不会冲动地撤回给予左澈的一切,再把他赶出许家,把你们母子赶出B市。”
她说到这,左青素忽然抓住了席爱华的手,她嫌恶地甩开,左青素颤抖着嘴唇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能弥补你犯下的错吗?你知道让左澈回许家这个决定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我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被踩在了脚下,我曾经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没有了,最后却要依附我最憎恨的人所生的孩子……左青素,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你和左澈的关系,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当我容忍不下去的时候,左澈会一无所有,下场会比现在更惨。”
冷冷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再理会左青素,席爱华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走廊,席爱华从文娟的手中接过墨镜,挡住她红肿的眼睛,侧头对她说:“去告诉这里的护工,以后要是有人问起,别说我来过。”
“是……”文娟会意,示意身后的一个保镖,他转身向一侧的办公室走去。
门前,司机已经等在那里,伸手打开了门,席爱华坐进去,文娟坐进了副驾驶位置,席爱华不耐烦地吩咐着:“快点走,真是讨厌死了这个鬼地方。”
有车开出来,李蒙拉着秦依弦向大门旁边躲了躲,注意到一前一后驶出来的两辆车,咂咂舌感叹:“至于这么显摆吗?有好车了不起啊!”
秦依弦见开走的两辆车都黑漆漆的,车窗是深色的看不到里面,她注意到了第一辆车前面的小金人,这是辆劳斯莱斯。B市里卧虎藏龙,有这样名贵的车也不稀奇,不过那辆劳斯莱斯的车型却更高级些。
两人继续往里走,有工作人员正陆续地从楼里走出来清雪,李蒙拎着水果的手有点儿酸,索性把塑料袋抱在了怀里。她发现身边的依弦走得很慢,一定又是在走神,她叹了口气,真希望一会儿走进病房的时候,能看到左澈那个浑蛋出现。想到这,她抬头向对面的楼房看去,她记得四楼最右边的窗子是左澈妈妈的病房。
视线在投过去的时候,李蒙刹住了脚,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窗户是开着的,左青素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台上,正向外移动着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