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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澳洲做上了如假包换的白领,这点让雅茗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滴着蜜一样地笑。
办理移民的时候,她像是长有一双能搜罗万象的顺风耳的兔子,四处搜寻讯息。她上网查资讯,电话有过澳洲生活经验的人,动不动就咨询她当时的移民中介,问他们到了澳洲她能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那个中介说,你不要担心啦,记住,你过去后过的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只是换成了环境好,空气好,社会风气好。
来的前半年,打工时她偶尔也想想这句话,虽然感觉自己肯定不会在推拿店打一辈子的工,但说实话对于自己何时能真正做一名白领还是没有多少的把握。
如今的尤雅茗,天天更换着不同的职业套装,搽着不同的香水,画着淡妆,在常年恒温22℃的办公室里过着自己踏实有规律的生活。
偶尔,她也想起她在国内的办公室生活。
她刚毕业时,部门领导需要进修一个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来增加仕途的筹码。她年轻,满身的书卷气,这份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头上。于是,她除了干完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还得帮领导把所有要修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的书看完,写完作业,当然还有几万字的论文。
因此刚工作的头两年,她是很愉快的,因为她感觉那不过是她学生生涯的延伸而已。
可到后来,职场生涯就不那么简单了。国有企业,办公室的面积是与职务成正比的,雅茗部门的领导作为正职,还不够级别使用一间大办公室;雅茗作为二领导,也不可能与普通职员同处一室,于是就有了正副领导共处一室的尴尬。
这样的一间办公室,让任何一人甫一进入,就能感受到两种风格的碰撞,尤雅茗在西风还压不过东风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连带着心情也是压抑的。
尤雅茗懂英文,一些需要正装出席的场合公司老总总是安排她去接待,这样一来,部门领导感到了威胁,遂处处设绊儿,挑刺儿。
领导从不夸奖她,或者说,从不没有技术含量地赤裸裸地夸奖她。
一次在全国各地同行参加的一次大聚会上,雅茗的领导非常大方地面对各地老总说:“小尤是个好同志啊,很勤快!”
若干年后的今天,尤雅茗还依然能感受到原老领导的那种独到的辣意,她觉得,这样的夸奖简直得用“歹毒”来形容。
现今的社会,什么都变了。“胸大”不再和“无脑”联系在一起,人家那叫“资本”;“诚实”不再和“美德”联系在一起,别人称为“傻帽儿”;“投机钻营”不再是贬义词,人家那叫“抓住机遇”;“做人要真诚,做事要勤快”这句话如今已经成了没有后台、没有能力去加塞儿的人的代名词。
若干年后,尤雅茗真的是凭借着“勤快”在澳大利亚立了足,但当年领导给予她的“勤快”的评语,已经让她永远无法释怀。
2
尤雅茗办公的那层楼一共有四个人:一个老板,一个财务部经理,一个簿记员,还有一个就是尤雅茗,她做的是付账会计的工作。楼下也有四个人,一个工程部经理,一个采购部经理,一个销售部经理,一个收账会计。老板是阿尔巴尼亚人,财务经理是澳洲人,簿记员是英国人,尤雅茗是中国人,工程部经理是波兰人,采购部经理是阿尔巴尼亚人,销售部经理是澳洲人,收账会计师是土耳其人。公司不大,但文化极其驳杂,气息极温馨;又因为大家年龄都相仿,所以气氛与国内的工作环境截然不同。
公司里的气氛一直非常活跃。尤雅茗呢,尽管英文还不太地道,但她反应快,只要她明白了的事情她就会飞快地应对,所以他们都还是很喜欢和尤雅茗聊天的。
这天聊得一多,包袱就层出不穷了。
尤雅茗的老板喜欢喝加冰的威士忌,每天傍晚下班前必然要喝上那么一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喝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老喜欢叫好几个人一起喝,这样一个制冰格制的冰就不够了。于是尤雅茗就把制好的冰块放到一个盒子里冻起来,用制冰格再冻另一批。这样无论多少人一起喝威士忌,尤雅茗都有足够的冰块供应他们。
这天老板又要喝威士忌,尤雅茗一看头天晚上安东尼把那个盛冰的盒子拿到了楼下没再拿上来,就问他:安东尼,你把我那个盛冰的盒子放哪里了?
安东尼问:What?Box?Your box?
尤雅茗说:是啊,你放哪儿了?我要用的。
这时,只见安东尼的脸上现出了诡异的笑容,那边厢老板开始抑制不住地笑,狂笑,边笑还边用文件遮着脸。
尤雅茗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了。常常是这样,他们突然开始笑,狂笑,然后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为什么。
安东尼故作一本正经:你怎么不保管好自己的Box呢?还要问别人放在哪里?
尤雅茗一看就知道又中了什么招了,又不知道出了什么错,正犹疑间,突然想起来还可以说container的,于是说了container之后爆笑停息了。
(备注:后经多方隐秘地询问,雅茗终于知道了,Box在澳洲土语中,是女性生殖器的意思。)
尤雅茗大约一周要去找安东尼一次,去解决一些运单和账单不符的问题,尤雅茗总是把文件用一个硬质的透明文件夹夹住。那天她正在问安东尼的当口,突然有人在背后叫她,她一转身,手中的硬质文件夹把安东尼桌子上的一杯水打倒了,水洒了一桌子。
安东尼抱怨道,你啊,就是个ball breaker。
尤雅茗想,一个ball好好的,你把它给break了,ball breaker,那估计意思就是“麻烦制造者”的意思。
于是她一边帮他收拾桌子一边赶紧把这个新的短语记下。
过了几天,同样的事情居然又发生了。这次是在道恩的房间,尤雅茗跟她讨论完了事情,刚一转身,一杯清水又被她的硬质文件夹打倒在桌子上,她赶紧忙不迭地一边擦一边充满歉意地说:Sorry,I am a ball breaker.哪知道恩立刻停下手中的纸问,你跟谁学的?
尤雅茗无辜而惊讶地说是安东尼。
道恩一下子笑了,她嗔怪道,我告诉你,只有boys才有balls啊!尤雅茗一听,又恨又气啊,咬死安东尼的心都有。
一天下午,尤雅茗去找安东尼核对一家公司的报价。这家公司给他们报价时一个价格,账单上写着另外一个价格。安东尼说,你给他们的销售经理打电话,告诉他,我要把他的balls炒一下做早餐吃。
尤雅茗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情况下一定不要笑,一笑他们就乐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雅茗一本正经,说,好的,我马上打电话。
这下老皮特急了,他害怕雅茗真那么说,就问,你知道balls是什么吗?
雅茗表情依然很严肃:嗯。
老皮特还是难以置信,问,真的?
雅茗面无表情:嗯。
老皮特不依不饶:那你给我解释一下。
尤雅茗看着安东尼促狭地笑了,说:你还记得你给我说我是个ball breaker吧?
老皮特和安东尼一听,那笑仿佛从脚后跟出发的一样,笑得差点昏死过去,脸都紫了。
还有一天,尤雅茗收到一大束花。每个人都来追问谁送的。嗨,事情正处在绝密期,谁送的花儿,雅茗能宣布吗?!雅茗含着笑,自然守口如瓶。
一会儿尤雅茗要用橡皮,就跟安娜要。安娜那里没有了。雅茗以前偶然看到老皮特那里有块大的,于是想跟他一人一半切开用。
于是雅茗就拿上刀子到他办公室跟他要。
雅茗说:May I get half of your big rubber?(我可以分你半块橡皮用用吗?)
老皮特说:不行,我要用,办公用品管理处那里有!
雅茗说:我问过安娜了,没有的!
老皮特说:我来给你要!
他抄起电话来就给安娜打,对安娜说:“Anna,Yaming wants a big rubber!”
只听安娜在听筒里传来虎啸山林的笑声,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感觉。那声浪从听筒里冲出来都足够让雅茗一趔趄!
雅茗大为惊诧为什么她会那么笑,忙问老皮特安娜怎么了,老皮特此时双目含笑红光满面隐晦地说,没事,你去她那里拿就可以了。说完,一副等着看笑话的嘴脸美滋滋地仰在椅子上。
雅茗将信将疑地下了楼,安娜正一脸尴尬地低着头扒拉她的抽屉,雅茗问她为什么那么笑,她说,雅茗啊雅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rubber是澳洲的土语,是避孕套的意思!!!
联想一下,雅茗刚收到的一大束花,现在又需要大号的rubber!!!
额滴神唉,雅茗想,我们在中国学的“橡皮”可真真切切是“rubber”啊!
3
经过了一段老是被同事们取笑的时光(其实雅茗很享受这段时光的,这说明她受到了大家的欢迎,只是欢迎的手法比较具有澳洲特色罢了),随着尤雅茗英文的进步,她逐步开始取笑别人了。尤雅茗的办公室生活从此更加麻辣鲜香了起来。
公司经常要用一种风管的接头器。由于用量比较大,老板在召集大家开会的时候,叫尤雅茗过去看看,想探讨一下让她从中国直接进口的可能性。那种耐火帆布制作的三通接头打眼一看,绝对像大裤衩。雅茗第一眼看到三通接头就冒出“裤衩”两个字,但碍于公司所有管理人员都在场不敢放肆。
结果那个肥仔阿密特刚跟尤雅茗说了两句就憋不住了说,雅茗,这个东西给你做短裤不错啊!
雅茗忍住狂笑,听他这么一说,即刻板起脸来说:“Thank you,but I think it is your size,not mine.”(谢谢你的好意啦,可惜这个尺码你穿着合适,我太小号了。)
结果,老板一听,纵声大笑:哈哈,阿密特,再叫你调戏小姑娘,吃亏了吧?
阿密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坐下了。
尤雅茗捂着嘴退出来,就着她的奶白色罗技音箱里传出的节奏扭了扭屁股,甩了甩头,想啊,想调戏我,你会死得很惨的!呵呵!雅茗找到了她国内用中文搞笑妙语连珠的感觉了。
一天傍晚,尤雅茗下班经过瑞夫的办公室,安东尼和瑞夫正头靠头在研究电脑上什么东西,雅茗一看这两个老是捉弄她的家伙笑了,学着纯正的澳洲腔:“Hi,mate,you two always together,that’s why we call you homos.”(嘿,伙计们,你看你俩又在一起,怪不得大家叫你们同性恋呢!)
瑞夫每次都被雅茗越来越浓的澳洲腔震惊,这次也不例外,他抬起头无奈地看了安东尼一眼,说:“看见了吗,我们每个人都教她一点(脏话),最后,她成了master(“大拿”的意思)了。”
尤雅茗也得意啊!谁叫他们老是捉弄她,他们经常欺负她不会俚语,让故作一脸严肃的她去传话,传来传去,雅茗就明白了那些个俚语的意思了。
这时安东尼叹了口气,直起腰对雅茗说:“OK,who gives who takes.”
尤雅茗从没听说过这个句子,但根据上下文猜应该是“自作自受”的意思。
于是她更得意,说:“对啊,你们教我的同性恋,这下好了,被我很准确地用对啦!”
他俩相对一苦笑,同时摇摇头。
瑞夫问她,你知道什么叫同性恋吗?
雅茗自豪着继续搞笑:“知道啊,就像你们俩一样,老是在一起的。”一边说,她还一边朝他们指点着。
雅茗看他俩又无可奈何地一对眼,再加上:“哈哈,叫你们再教我脏词,下次被我逮着机会我会全还给你们!哈哈!”
安东尼说:“你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尤雅茗说:“怎么不知道?我知道你在说自作自受!”
尤雅茗边说还边想呢,Who gives who takes应该是自作自受吧?
结果安东尼急眼了,一把拿过一根很粗的标记笔,放在自己裆部,做性交状,对雅茗说:“Who gives who takes,I give,Raff takes.”
雅茗一看,张大了嘴巴,羞红了脸,赶紧跑了。
远远听见背后的瑞夫在朝安东尼大嚷:“去你的,我give,你take!”
还听见安东尼得了便宜之后的爆笑:“雅茗,你来评评,谁give,谁take?”
听着这两个大男孩的笑,雅茗忍不住跑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严肃点,看来你俩真想做同性恋了,好,我给你俩点时间,你俩今晚好好研究一下到底谁give谁take,也可以实践一下,明天我来要答案。”
说完,雅茗扯开嘴巴狂笑,得意爆笑,转身飘走了。
雅茗一路哼着歌儿,一边想着:哈哈,在国内公司,我的搞笑水准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只可惜到澳洲来英文不灵光,一旦我流利了,呵呵,想取笑的会死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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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茗公司里的搞笑事件有些还不是一次性的,跟连续剧似的一集集播放。这样雅茗的日子就变得紧凑活泼了起来,这样的日子过了还想过,越过越带劲啊!
一天,瑞夫从楼下打电话给雅茗,颇为神秘和暧昧地问,你是不是丢了腰带啊?
尤雅茗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