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一个月多几天。那个女人打电话告诉我她怀上了。我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说她要请我吃饭见最后一面,我告诉她没有必要,别弄巧成拙让人发现。她说必须见,不见就成了过河拆桥。我说见了也是过河拆桥。
她说很惭愧。我说我也很惭愧,她问我惭愧什么,我说丁当没怀上。我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配种站,我原来一直以为那些骑在母兽身上的公兽幸福得让人羡慕,如今才发现它们都很疲倦,不一定快乐。这一个多月我有了它们的感受。
我把这种感受又在电话里告诉了她,她笑得差点挂了电话。我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我接着说了很多话,有点形而上,不像我说的话,我说我知道了什么叫成熟,成熟是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但又发现没有那么美好时的感受状态。她却跟我理解的不一样,说成熟是你得到了你不想要的却发现如此美好时的感受状态。我说也对。
她好像有些累了,她说见面再说。绕来绕去,我又答应了她。
丁当没有怀上,感觉很懊恼,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应该去医院做个检查,万一有个好歹,及时发现及时处理。我反问应该没问题吧。她说,你怎么知道没有问题。那个女人刚刚打来电话说怀上了,而且是我的种,我确信我没有问题。可我又冲丁当做了个鬼脸,赞成了陪她一起去医院检查的建议。她撒起娇来,好老公,下午帮我买卫生巾,老牌子,我又来了。
她还说让我好好休息几天,新一轮的战斗快要打响了。我坚定地冲她点了点头。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有个问题冒出来,丁当最近在忙什么,老早出晚归。
我买好了卫生巾又去见那个女人。不像头几次见面就脱。她又戴上了蛤蟆镜,斜阳映在镜片上,有点苍凉。我坐在她的名贵跑车里,摇下车窗,风吹着我的头发,甚是惬意。音乐又响起来,很欢快。我喜欢上了这种气氛。
我们驶向郊区,驶向田野,又从田野转回郊区,又回到城市。城市的灯就亮了起来。她问我要不要做点什么,我说还能做点什么呢,我指了指她的肚子。她冲我妩媚地一笑,又挂上了档。
我们重新驶向郊区,驶向田野。城市的灯光被我们甩在了后面,渐行渐远,像一段往事。
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随心所欲。车子停下了,她把手伸了过来。三十分钟后,她的高跟鞋踩得车顶铛铛作响。她依然戴着蛤蟆镜,那张脸扭曲在沙发座上。
她送我回去的时候,告诉了我那张卡的密码是209209。我说别他妈是张空卡。她说,你还这么不相信我。我说,你也不怎么相信我。她又说,你是天下让我最信任的男人。我下了车。
她摇下车窗,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第二天上午,有一个女学生闯进了我的办公室,她要跟我说悄悄话。很多老师扭过头来看我,眼神异样。我说,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说,干嘛要说悄悄话。她挤了下眼睛,又咧起了嘴,意思是那话必须悄悄说。我跟她走了出去。我知道我的背后一定挂着一串眼睛,都很传神。
我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她开口说话了,牙齿很白。我才发现她就是在课堂上秋风扫落叶似的喊了一声“滚”的那个女孩。她问我认识她吗。我说知道。她说,老师,你要遭殃了。我的眼睛大了大。
她继续说,我的男朋友一直在跟踪你,他知道你背着丁当老师做了坏事,他说那个女人老戴着一副蛤蟆镜,长得很漂亮。我快听不下去了,浑身痒起来。她接着说,您不要紧张,他还没有告诉丁当老师,他说只要您听他的话,他就永远不告诉丁当老师,所以他老在我面前吹嘘,说即便考个零蛋,您也不敢不给他及格,他想要多少分就是多少分。我说,你为什么告诉我。
她说她觉得我很可怜,值得同情。
而且她还说,我要跟那个坏小子分手,跟他呆在一起太危险了,他有窥私欲,说不定哪天就跑到了我的屁股后面监控我的自由,我要甩了他,一定得甩了他。她咬了咬牙,鼻孔里冒出一口粗气。
草地上有个白色的饭盒儿被风吹得滚了又滚。
我让她先回去。她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老师您别怕,我跟您站在一起。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我叫黄莉莉。我说,谢谢你,黄莉莉。
饭盒儿滚到了羊肠小路上,被一个学生又踢了一脚,四零八落。
我回到家里不敢看丁当的眼睛。我又在想,那小子是不是丁当派过去的间谍。我的心像被穿了个洞,所幸他还没有把消息公布,得先稳住他。
我为丁当做了一桌好饭。丁当说是不是又要贿赂她,或者做了什么亏心事。我说都没有,声称她需要补充营养。她说,下周一跟我一起去体检。我算了一下还有四天,我说行。她说这些天不准干那事,精子检查需要禁欲7天。
又过了一天。我去找那小子谈了一次话。他在我面前扭来扭去,我问他是不是学过跳舞。他说是,而且是丁当老师的学生。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灰了。
我跟他说了会儿闲话,只字未提跟踪的事。他要走的时候,冲我一脸坏笑。好像在说,你跑不出我的手心。我想象自己举起一把手枪,朝他的背后一指,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心脏,又飞向远方。
我没有手枪,我只有一双无力的手,还没有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