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依旧吊在半空中。老头等待了片刻,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吊在单杠上的医生落下来,他追上去,对老头说:“你别走,我还没请你吃牛肉面呢。要不,你请我?”
老头诧异地看着泪水从医生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愣了一阵后,老头宽宥地说:“嗯,我知道了,你离婚了,我不和你计较。”
两个人并肩走进了街对面的那家牛肉面馆。这个时候正是一天的开始,面馆里挤满了人,排在取饭口的队伍一直延伸到了街上。他们进去的时候,恰好有个座位腾出来,老头一个健步冲上去,稳稳地填补了那个空缺。
“你去排队,我找座位!”老头很有把握地挥手说。
医生去开了票,他替老头额外加了份牛肉。当他站在那支等待取饭的队列里时,那支队列所隐含的绝望的漫长气息令他的眼眶再一次潮湿了。窗口里的师傅向他响亮地发出问话时,他才回过神来。
“宽地洗地?”师傅用纯正的兰州方言问医生,那意思是问他面条要拉成宽的还是细的。
“洗地(细的)。”医生扭捏地回答。他使用了自己非常不善于的方言。医生突然觉得,在这个热气腾腾的地方,自己如果使用标准的普通话,无疑将是可耻的。
老头已经成功地找齐了座位,他把自己的一只脚勾在一张凳子上,明确无误地表达出了他对这张凳子的所有权。医生在那张凳子上坐下,他埋头吃了几口面条,然后就对老头说:“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他的语气有些不由分说的味道,仿佛他替老头多加的那份牛肉给了他充分的理由。老头嘴里塞着一大口面条,只能呜嚕出两声。
医生的故事夹杂着一些蹩脚的方言腔调——在牛肉面热辣的滋味里,他有些身不由己。
医生的婚姻和一场医疗事故密不可分。那时候,他刚刚分配到一家医院,成为了一名年轻的眼科医生。和他同时分配来的,还有另一个大学毕业生,不错,她就是医生日后的妻子。
“当然,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前妻了。”医生补充说。
起初,他们并没有格外地关注对方,彼此之间的交往完全是同志式的。但是,当他们第一次共同完成一台手术时,却发生了那件不可原谅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