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忠魂正气:颜真卿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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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朝堂险恶(2)

但卢杞明白,颜真卿不是普通官员,乃三朝元老,立德践行,当四科之首;懿文硕学,为百氏之宗,且贵为国戚,须亲近、笼络才是。于是,当颜真卿刚刚从湖州回到长安,未及拂去一路风尘之时,卢杞即登门拜望,对颜真卿当年安葬其父卢奕表示感谢。

颜真卿道:不必感谢,不必感谢!先中丞与东京留守李憕大人,还有采访判官蒋清,不愧为社稷贤臣、千古忠烈、我辈楷模啊!当年,叛贼安禄山进犯东京,先中丞整整齐齐地穿戴着朝服,端坐在御史台,面对叛贼,正气凛然,严词斥骂,毫无惧色。

卢杞眼睛里似乎滚动着泪珠:可他老人家还不足四十就……

颜真卿道:先中丞离开人世的确太早,太早!想起他的死,我和你一样撕心裂肺般难过,心里就燃烧起对叛贼的仇恨之火。大唐的太平盛世败落在了他们手里,庶民百姓的安宁日子毁坏在了他们手里。先中丞和李大人、蒋大人,虽死在他们手里,但死得正气,死得磊落!英魂永驻,名垂千古!

颜真卿说到此,便听到对面那个“面色发蓝”的声音:卢杞感谢鲁公为先父续肢安葬。

鲁公?既亲切又陌生的称呼!哦!颜真卿想起来了,广德元年(763),自己曾得到代宗皇帝赐给的“鲁郡开国公”的名号——那不过是个空名号而已,连自己都几乎忘掉了,卢杞却这么称呼自己。

卢杞感谢为先父续肢安葬的话,使他想起了安禄山的党羽段子光携带着李憕和卢奕、蒋清的头颅,来到平原的那一幕,想起了自己当时说过的话:

“企图威吓我们,震慑我们,想让我们屈服于安禄山,追随安禄山,成为安禄山反叛朝廷的同伙,真是痴心妄想,瞎了狗眼!”

那时,我颜真卿使了一个眼色,两旁军士立即扑了上去,捆住了那个飞扬跋扈的叛贼来使段子光的手足,推出了官衙,将其腰斩示众。随后,自己以无比悲痛、无比尊敬、无比虔诚之心,将忠烈的三颗头颅以蒲草续肢,装棺入殓;继则公开举义,并隆重安葬忠烈。

想到此,颜真卿真诚地对卢杞道:何出感谢之言?忠良殉国,朝野共悲。使忠魂安息,免受叛贼凌辱,理当如此。安葬先中丞,使清臣得以积德、行义、尽忠,结盟诸郡,共同抗贼;先中丞英灵对清臣亦多有相助也!

卢杞道:鲁公此言发自肺腑,令人感佩。然先父毕竟赖大人正气而得安息,卢杞时刻铭记在怀,不敢淡忘。此恩不报,心自负疚。此次调大人回京,便是卢杞向皇上……

卢杞只谈其父,对与其父一起死难的李憕、蒋清从不提及,已使颜真卿感觉很不是味儿;又说自己调回京师,是他卢杞向皇上所举荐,更使颜真卿油然而生厌恶之心。我早就知道了,举荐我的是杨绾和常衮;即使不是他们二人,而是你卢杞,是你又怎么样?难道我颜真卿无德无能,不足以担任刑部尚书之职吗?难道皇上是受你蒙蔽,把一个不称职的老朽抬上了刑部尚书的宝座吗?如果如此,我情愿再次外放,哪怕是边关,是蛮夷之地,是穷乡僻壤,是叛贼作乱的地方!颜真卿心里如此略一回旋,回应道:皇上天纵英明,知人善任,乃社稷之福,天下之福!

卢杞十分失望,颜真卿竟没有对自己表示出一丝感激之情,话说得那么不冷不热,冠冕堂皇,使他不得不表示认同:鲁公所言甚是。卢杞告辞!

卢杞极善阿谀奉承、拍马逢迎。当年靠着谄媚元载而青云直上,如今当了丞相,总是摸着皇上的心迹,顺其意,求其欢,百般逢迎,讨好卖乖,对忠言直谏的官员百般打击排挤。他心中所想的尽是自己,是自己的宠幸、自己的权势、自己的俸禄和赐赠、收受的贿赂和巧取豪夺的田产,全然不把百姓的饥寒温饱与祸福安危放在心上。颜真卿愈来愈有所觉察,愈来愈表示出鄙夷不屑。

当年,杨炎不能容忍颜真卿的刚直立朝,正道直行,以外示尊崇而阴夺其权的阴谋,夺去了颜真卿的吏部尚书大权;卢杞连颜真卿仅有的礼仪使的权力也不能相容,采用杨炎的策略,于建中三年(782)八月进言德宗,擢升颜真卿为太子太师,而免去其礼仪使。颜真卿从此成为一介十足的“清望官”,徒有皇太子之师的虚名,实际权力被剥夺一空。

卢杞的企图是使颜真卿坐吃俸禄,空度日月。但目睹德宗李适即位之后,河北藩镇名义上臣服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大唐天下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林立华夏各地、特别是河北的藩镇,肆无忌惮地出演着一幕幕反叛闹剧,颜真卿忧心忡忡,岂能甘心于此!大历十四年(779),专擅魏博215、与朝廷对抗的节度使田承嗣病死,“魏博抗命”——不奉朝廷号令的闹剧似乎宣告结束,但其子孙继承其衣钵,仍然独霸一方,企图摆脱朝廷统治。遗患更深的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首开割据称雄的恶例,而朝廷对田承嗣一再迁就、姑息,使其他藩镇敢于竞相仿效,无所顾忌地将反唐的闹剧,一幕一幕地接续着饰演下去。就在建中二年(781)正月,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死亡,他的儿子李惟岳秘不发丧,冒充父亲向朝廷上表,请求让儿子承袭成德节度使之位。德宗李适即位后,看到肃宗、代宗的姑息政策使藩镇们愈益骄横,祸患日烈;特别是代宗承认了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传位给其子田悦,开了一个极坏的先例,对李惟岳继承其父李宝臣节度使之位严词拒绝。李惟岳变换花样,唆使部将联名请求朝廷赐予自己履任节度使的仪仗,也被拒绝。德宗打算以此开头,革除弊病,最终削平藩镇。但他没有做好准备,只知态度强硬,不善于通变,更缺乏应有的策略和步骤。李惟岳不能得计,死了名正言顺地承袭父位之心,于是,派使者联络早已抗命的魏博节度使田悦、淄青节度使李正己,阴谋联手反叛朝廷。朝廷急忙命令永平节度使李勉、卢龙节度使朱滔、新任命的成德节度使张孝忠,合力征讨。李惟岳大败,于建中三年(782)闰正月,被部将王武俊所杀。而在征讨李惟岳的战役中功劳最大的朱滔,以及刺杀李惟岳的王武俊,却因为朝廷没有满足他们的贪欲,陡生怨恨,在心中点燃了叛唐之火。在田悦暗自派出的说客的游说和巨大利欲的诱惑下,他们公然违抗朝廷旨意,出兵解救处于穷途末路中的田悦,并争城夺地,扩大自身势力。

大唐朝廷,山雨欲来风满楼。卢杞却仍在加紧清除不愿归附自己的官员。颜真卿在此之前,就曾连上三道奏章,请求解职归乡;如今,解职归乡之心一扫而空,他隐约觉得到了砥柱中流、匡扶大厦于将倾的时候了!“岂烟波,终此身”216,他不能坐吃俸禄,颐养天年;以身许国,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