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湖面一片灰白,闪烁着旖旋。没有风,万籁俱寂,田野和湖面已出现露水。其实爱和欲望没什么区别。可以用一个等式来表示,你说是吗?声音清脆撩人,左兵旗没敢看她。头有点晕,你对我是爱还是欲望?把头转过来。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你的眼睛已告诉我。实际上每个男人都是色鬼,说男人有理智全是瞎说。她倒在草地上,双臂向上伸去,占满了整个床单,他向她移动,眼神凝住。从白嫩的双臂滑向微微隆起的胸脯。连衣裙领敝得很低。是故意换这件吧!他想。立刻感到口干舌燥。他感到自己在向上飘去。女人真傻,真正能刻在心底里的只有一个男人,真正爱的一生只会有一个男人,也只有对这个男人她会主动干一切,不管她嘴上怎么说。可你们男人真坏,一辈子都不会安住春心,时刻都不会忘记寻花觅柳,心里永远挂着几个女人。我以后也得象男人一样。你没在听我的话,你的眼睛不老实,挨近我干吗?他停住,了一眼四周,目光贪婪起来。灰朦的月光下,她变得美丽异常。他伸出手臂,捧起这美丽。他觉得,他宛若跋涉了千山万水,疲惫不堪,万念俱灭,猛然来到一个皇宫。他抚弄着这美丽,享受着这美丽,他张开血盆大口,他听到了她的喘息声。他抬头望去,前面一片黑莽。他觉得他正在爬一坐大山,气喘吁吁,喉咙火辣,浑身虚软,黑暗把他包围,渐渐地闻到了草的馨香和湖水的津凉,他涉过河滩,慢慢地涨满水,终于他听到了她那声粗重的呻吟,他终于到达了渴望已久的火海。他象走过大撒哈拉一样,汗流浃背,他想到了母亲和孩子。
8
晚上,左兵旗刚给多多洗完澡,梅来了。
“梅阿姨。”多多大叫,向梅朴去。“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呀?”
“阿姨太忙。”梅在多多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冲左兵旗:“还好吗?”
“还行,今天怎么来了?”
“想来呀?”她说完盯住他。
“我发现你今天真漂亮。”他说,“真想给你照张特写。”
“别拿我开心了。你这两天睡好了吗?”
她看到他的脸色黑枯憔悴,知道他没睡好。
“真的,在柔和灯光下,你比任何时候都美。”
“多多,梅阿姨漂亮吗?”
“漂亮!”多多大叫搂住梅的脖子。
“快下来,多多,阿姨累了。”
梅从白色小包里拿出二块巧克力给多多,多多欢天喜地,满足地上床睡觉了。
他们在客厅里坐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隔壁电视机里播着故事片。里面一个女的正吃了耗子药似的大叫“我爱你。”
昏朦的灯光下,可看见梅脸上仍挂着一丝忧伤。他想使自己笑笑,气氛自然点,平静些,宛若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结果表情僵在脸上,窘迫尴尬。他站起为她倒了杯饮料,表情才自然些。他的眼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这是一张多么迷人年青充满朝气的脸啊!都那么多年了,时间在她身上怎么就这么慢呢!
他把饮料放在了茶几上。
“本来他要陪我一起来的,我怕你看到难过……”
她没说下去,喝了口饮料。
“你还是要当心身体,你太……”梅的表情充满着痛苦。
他有些感动,为梅如此的真诚。
“会好的。”他凄楚地笑笑。
“答应我快点好起来好吗?从中学时你不是一直对我说不能向生活认输吗?”
他被梅说得有些激动,站起,盯住窗外。“是的,我说过。可是,有时,我的情绪十分低落,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象雾一样把我包住,几乎不能自己,可是,你放心梅,我会好的,我还是中学时代的我。有时我站在窗前或者面对大海顽强地想着,我必须战胜这悲哀,战胜这苦难,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梅,你说是吗?我们都得对的起自己的生命,生命是多么短暂啊!可是,有时就是睡不着,睡不着……但是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回过身盯住梅。
“难道爱情可以没有吗?”他在心里大声反斥自己。“你不是现在几乎变得走投无路了吗?你这个伪君子!”
梅分明看到了他那沉重的苦难。
“大兵,重新去爱吧,世界上值得去爱的姑娘很多,还有我们永远不会变质的情谊。”
他眼里喷出二道火一样的光。他想到了中学,那时他是多么残酷地对待了梅。
他盯住她,两眼变得痛苦不堪。
“答应我,好好的好吗?”
他眼前闪过大学那几年梅每次找他时那张纯朴而忧伤的脸。那时他曾有过恻隐,可凌晨……后悔吗?他一直那么相信自己所干的一切,现在却犹豫了。他忽然可怜起自己。见鬼,你这混蛋。堂堂海军少校竟离不开爱情?他在心里狠扇自己二个嘴巴。
“大兵……答应我快乐些好吗?”
“……”
梅流出泪来。她从裙袋里摸出手绢,轻轻地擦去泪渍,动作温柔,细腻。他想,凌晨从来也没有这样。
他看着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努力使自己轻松起来。他快乐地问:
“说说你吧,你过得怎样?他对你一定很好。”
梅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低声说:
“我们过得很好,他上班很忙,可一回来就把我手中的活抢过去,让我休息,一直这样。他说我上班很辛苦,回来应该好好歇着……”
她忽然停住,看他。
“没关系,你说吧,你过得快乐,我也很高兴啊!”
这时,他心里第一次真切地想到凌晨一个人在家有多苦,怎么会有这种幸福。凌晨一定过得苦不堪言所以才这么决绝地要和他离婚。他心里泛起一阵酸痛,为凌晨,为孩子,为自己。他苦笑着说:
“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若当初我没那样,你不是要受苦受难了。”
梅的脸上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忧伤。
“不会,我知道你,我不会觉得苦,我也一定会觉得很幸福,是另一种幸福。因为没有一个人像我这么了解你。”
梅的语调弱弱的。梅看着他,又说:
“我也一定会让你过得幸福,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心里涌动,感激地看着她。
她盯着他,眼里又盈上泪光:
“答应我一定快乐起来好吗?”
他看着梅,这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
“我答应你,一定快乐起来。”
梅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的班长,说到一定能做到。”
他看着梅的笑脸,心里涌满了温暖。
“我要回去了。”她说着站起,挎上小包。“你别送了,多多……”
“睡着了没事。”
夜很静,偶尔有几堆纳凉的人在路灯下搓麻将,很远就听见忘情地叫喊:“口字中间穿金条。”“白皮白肉嫩朝朝。”“小俩口子一般高。”微风拂动,树叶细细作响,揉碎了昏暗的灯光。
“舰上苦吗?”
“苦。”
“为什么不回来?”
“人总得干点事情!”
梅的那双白皮鞋,橐橐地敲着路面,甜静撩人。
“她……为什么离开你?”
他苦笑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璀璨的天宇。
“就因为这个?”
“可能另有所爱吧!”
“你……”她把话咽了回去。
115路电车悄悄地驶过,刮过一阵带着汽油味的热风,他感到很熟悉,心里颤动了一下。
“回吧。”
她站住盯住他,两眼怆然凄楚。
“送你到家。”
路边角上,一对情侣正忘情地接吻。
“那时候,我真傻。”
“什么?”
“那时,懵懵懂懂的。”
“但那时我们却可爱得多。”
“真的,有一段时间,孤寂时时刻刻折磨着我,真不愿意长大。”
“所以才给我写那封信。十八岁生日,倒成了一种葬礼。”
“你那封信,让我伤心了一星期,真的,你别笑话我,我剪掉了我的披肩发,发誓去当尼姑。”
他心里一动。她鼻子很挺,脸的侧影很漂亮。
“最终你还是没去。”
“去了,老尼姑没收我。”
他想笑一下,可是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现在你不是挺好。”
“他对我非常好,”
“你得感谢我,否则,你哪来现在的幸福。或许也会像凌晨一样变着法儿要和我离婚。”
“我不会。”
他尽力潇洒地笑笑。
“到了。”
梅在一个大铁门前停下。
“那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要睡好。”
“我回了。”
他转身走出二步停住,转过身。
“回吧,睡好……”梅轻声说。
9
“爸爸,你怎么不来接我?”
左兵旗看着安欣抱着多多进来,从躺椅上起来。
“真对不起,安老师。”
“爸爸不要多多了。”安欣笑着说。
“爸爸坏!”
“快下来,多多,把安老师累坏了。”他把多多抱下,又对安欣歉疚地说:“昨晚没睡好,刚才睡着了。”
多多自己打开电视,这时正是播动画片的时间,黑猫警长出来了。左兵旗对安欣说:
“别走了,在这儿吃晚饭吧?”
“听多多讲,他妈妈过几天要把他带走了。”
“对。”
“你们离婚了,对吗?”安欣终于问。
“对。”
他心里猛地涌满了烦躁。
“你们也得为多多考虑考虑。”安欣有些激动地说。
他没说话。
“你知道,这样对小孩心灵的创伤有多大吗?”
他感到,他的心被揉碎了。
“你们太不负责任了,不配当父母!”
“我有什么办法!她他妈的变着法儿要离,我能怎么样?”
他嗓音变粗,象吵架,安欣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他克制住情绪,“我是不配当父亲,尽丈夫和父亲的义务实在太少。多多他妈妈也有难处,一个人带多多已够累的,而且还活……我一年只能回来一个月。”
他陷进了悲哀里。
“我不该提这,对不起……”
安欣恐惧地说。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痛苦,眼睛闪烁着同情。
“不,我不是怪你。我心里不好受。”他说,“现在人的思想不同于十年前了。我也想通了,这一切都是命。”
“命?你相信?”安欣惊讶问。
“可信可不信,作为我,只能信。我记得结婚时,别人给我算过,说我三十岁以后是一个人生活,当时我大笑,果然,三十岁那年她就开始和我分居。我曾挣扎了二年,想说服她,可没用。”
“你真相信你一个人生活?”
安欣的大眼闪动。
“只能信了。”
他心里涌进一股无可奈何的哀伤。
安欣那对稚诚眸子闪出迷惘的光。
“明天,我想带多多到郊野植物园去玩一次,行吗?”安欣羞怯地看着他。
植物园里风景旖旋,假山坡上,青翠欲滴的山竹,透出馥郁的清香,碧绿的草坪津凉怡人,淡兰的湖水微波荡漾。几条小舟在飘浮,几只白天鹅静悄悄,慢吞吞地穿过草坪走向湖边,温柔甜静。血一般的夕阳从湖面反射过来金光闪闪。玩了一天,他们都感到很累。他们坐在草坪上,沐浴着夕阳的余辉。多多在一旁睡着了。一天,安欣给左兵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幼稚、纯朴、活泼。安欣出神地、望着鲜艳无比的夕阳。他们谁也没说话。他动了一下腿,换了个姿式,他的左腿已发麻。他只能看到安欣的侧影,一只眼睛被黑亮黑亮的瞳仁充满了,很美。噢,黑眼睛,梅也有……他心里猛地涌起一阵痛苦,他觉得他亵渎了她的感情,他变得不知所措。可安欣的黑眼睛似一股冲击波,不断向他的心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