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青春无悔
18813800000042

第42章

早就有人断言:陈华在“续弦”问题上,总有一天会醒悟的。因为,凡人,都有七情六欲。情爱与性欲,就是七情六欲中最重要最隐蔽的部分。这方面,城里人和乡下人无论观点与方式都大不相同。城里人“开放”,当着众人面,在公园里或公共汽车上,男子汉与自己异性朋友搂着亲嘴,象交春的公狗雌狗。乡下人一见就躲过脸去吐口水,有的还骂一声:“狗血泼”、“大吉利市”!其实那是表而文章。到农村去,才知道性混乱比城里厉害。老夫少妻,少夫老妻那根本不算什么,-夫多妻的现象在个别农村并不是什么新闻。这已经不是到达错误的临界点,实际上已越过了法律的红线,违背《婚姻法》。城里有妓女卖淫;乡下也有“出租夫妻”。可怕的性病,又开始在中国城乡蔓延。海外某刊物登载:“广东两百万男子阳痿”,无疑是哗众取宠读者。但有一条:患阳痿的男子,城里不一定比农村多。因为讲七情六欲,难免有几句闲笔。阿弥陀佛,但愿这些全都不是事实。中国进行的改革开放,需要弘扬民族精神,多一点正气,多几个雷锋、欧阳海、朱伯儒不好吗?建立新的秩序,无疑要批判旧世界,但这并不等于读者喜欢脓和血,把脓和血当作上好饮料,舐得津津有味,若不是野兽和畜生,那他准是变性人。

据说陈华是醒悟了,他沉迷在一个与丈夫离异不久的女青年怀里。她叫瑶瑶,中专毕业,今年二十七岁,正和他的大女儿珊珊——小华的姐姐同年。

四十五岁的陈华找个二十七岁的年轻女人,划分虽仍无定界,但还算不上“老夫少妻”吧。年龄通常是构成婚姻关系的重要条件——但绝不:区决定性的条件。广东许多解放战争时期的“南下大军”,他们的青春在战火中度过。全国解放后,社会进入了和平时期。他们当中许多人转了业,在地方找了个工作,有的还当上一官半职。许多人就在当地找上年轻寡妇或文盲少女,婚后和睦相处,相敬如宾,生活十分幸福。可见,也不必讥笑那些老夫少妻,要紧的是双方钟情,心心相印。

他们是由好友老郭介绍的。老郭向陈华介绍时也不无高论:“李寒扯淡,胡笑放屁,有道是人往高处走,鸟往高处飞。一辈子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伴侣,怎可以‘俯拾’?爱人和保姆是两个绝不相同的概念。试图一举两得,三天就叫你哭笑不得。你喜欢的音响如今不唱了吧?”

“现在什么都讲潮流,潮流其中一项重要内容是提倡‘年轻化’。一片年轻化的呼声中,胡笑何故挑个老太太介绍给你?”

陈华知道老郭言词一向偏颇,甚至偏激。例如,胡笑介绍的素芳并非老太太,才三十出头,只是显得比较苍老。另外,“年轻化”是指干部年龄交替而言,说结婚,特别是再婚也提“年轻化”根本不搭界,滥用得太俗气了。

但是。老郭介绍的这一个对象,年轻、标致、有文化、性情也好,所以一见钟情。以后,每日必见面。陈华本来与本地一个花农用试管栽培成功郁金香、墨兰、君子兰,盆景式矮化龙眼。原本计划继续进行沙田柚优化栽培试验,竟因恋上年轻貌美的瑶瑶停下来了。他一直把前者视为小局,事业才是大局。但是,迷上了瑶瑶后,他竟违背了自己的格言。从不愿续婚到迷恋女色,也不知是老郭说的“醒悟”还是衰败?

钻到瑶瑶的卧室,把门窗全关紧,他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间:

“瑶瑶,我是不是年岁偏大点?若能时光倒流,再小几岁就好了。”

瑶瑶捧着他头发黑浓浓的大脑袋,摘下他的近视眼镜,左相右看,轻轻摆着头说:“不会,不会,你一点不苍老。”

“你别老盯住我的职称,其实,学问无涯。我看我自己,徒虚名耳!”

“你是副研究员了,这方面的学问够了,我俩之间的学问你也要增加。”

“你会唱歌吧?”

“会!”头点得很重。

“善舞吧!”

“喜欢!”又一个“鸡啄米”。“可是我都不会,也不喜欢!”

“不要紧!”轻轻摇头。

“那才不好呢!”

“我说好就行。我又不想嫁歌手、舞蹈家。”

“你太好了!”他把她搂得紧紧,发疯一样亲她。那是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即将向伊拉克发动大规模空袭的前十天。都什么季节了?电视台每晚的气象预报,东北的哈尔滨气温已降至零下20度。而这南方边城,好象依然是深秋。瑶瑶红色大反领外套里面,连毛背心也没有,只有一件蝉翼般薄的丝绸衬衣。故意不带文胸的年轻女郎,好象有意把最不容易让男子汉看见的地方展览出来。其实,那个地方是“陷阱”。深不可测的陷阱。建国以来,多少才华横溢,驰聘于沙场的铁马金戈的文经武纬,都因为迷恋它而栽葱井底,把事业和人生都葬送了,陈华平素为人极注意出律,地道一个正人君子,头脑本应清醒的。但这一次看来他依然不能脱俗,否则,他就不会在危险的井栏边陶醉,又一次品尝男欢女爱的快乐世界。有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陈华到底是凡人。

“瑶瑶,再问你一次,你不嫌我年纪偏大吗?自古嫦娥爱少年。我到底靠近‘知命’之年了。”陈华又一次捧着瑶瑶施了薄粉的鹅蛋脸问道。

“别问了,”她撒了个娇。用手去捂陈华的嘴巴。“你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你看,有兰国花、比利时杜鹃、非洲菊、矮化龙眼、盆景蜜糖荔枝,你都能从玻璃管内栽培出来。我猜,要不是神的旨意,肯定是外星人在什么地、方点化了你。所以,年岁问题当然可以将就点。”

“忘了告诉你,南半球一个岛国有家植物园也想聘我。聘不了就邀我作半年时间的考察。”陈华得意洋洋地说。

这样的生活旋律重复了好几次。两人酿造的美酒越变越香,越变越醇。有一次,瑶瑶看陈华抱住她死吻不放,便使劲把他推开。送他出门时,瑶瑶说:“快找你们李书记,申请一个生育指标。结婚日子不能再推迟了。”

陈华咯噔一下。知道这并非佳音。如今的人口生育,国家抓得多严实。陈华下乡,曾看到田边支起的帐篷里设置着计划生育流动手术室。计划生育专干把口水说干,做通了某孕妇的工作,从田里爬上来洗干净腿上的泥巴便立即上了手术台。陈华已有一儿-女了。李书记还会批给他生孩子的指标?外孙明年上幼儿园,自己还要给外孙生个“舅爷”?喜欢飞短流长的人将怎样议论不休?他似乎看到道德和法律两道横线,不禁打了个寒噤。当然,他还意识不到旁边有口井。

那天深夜,电话铃响个不停。陈华想不理会它,但一阵停了又响一阵,停停响响,想来没有要事是不会半夜里打来的。

“谁呀?”他懒洋洋拿起话筒。

“我是爱香,你郭嫂子。”

“什么事情半夜打电话来?”

“感激你把老郭的情妇,我的情敌抢去了。”

“你没喝酒吧?”听到这位醋意十足的女人这样说,陈华嘴角弯向上一扯,摇头笑了。

“女人的事,我喝了酒也比你们这些馋嘴猫清醒。”

“你没吃醋吧?”陈华简直步步进逼。

“我是正牌的‘广货’,不出生在山西。”

“有根据吗?郭嫂子?你要知道,瑶瑶是你家老郭介绍认识的。”

“可以告诉你,她腹中之子,是郭镇祈的。你当心,不要当历史上第二个吕不韦。”

接着爱香在电话里告诉陈华:

一年前,他就注意丈夫生活作风上失之检点。只有瑶瑶一个人住宿的小单位,可以看到丈夫的单车在那门口出现。

今晚星期六,爱香收工早,她又下意识打瑶瑶单位经过,碰巧又发现丈夫那架26吋的凤凰单车。她于是做了一件不符合道德的事,当了一次福尔摩斯或“克格勃”,绕到院子后面,整个身子紧贴在瑶瑶窗口的墙壁上。

“结婚的日子不能再推了。你要对陈华施加压力。”这是郭镇祈的声音——“腹中的孩子是我们的,千万要保住,不能让他胎死腹中,一定要强硬,迫陈华要生育指标。”

“都提了,他也答应,但就怕生育指标有困难。”瑶瑶解释说。

“亲我吧,心肝儿宝贝。”隔着糊着窗纸的窗户,依然可以看到这对偷食猫搂抱的剪影。忍着耐性的爱香差点气得吐血。绕到前门把郭的单车又扛又拖地弄到附近小胡同里。然后,又躲在暗处看他俩找单车火燎火急的样子。

爱香说,她不是在家里,是在女儿单位偷偷打的电话——陈华耐心听完了。他想号啕,也想吐血,但两皆落空。那破碎的心让针扎了一晚,刀子捅了一夜。

第二天,陈华拖着沉重的肢体,去找市佛教协会会长老聂:

“聂会长,聂法师,我申请参加佛教协会,或当和尚,或当居士林,给我表格吧,给我一件袈裟,该多少钱我付。”陈华双手合十,象个出家多年的佛教徒。

“你不是陈先生吗?不是培植矮化龙眼和有兰国花的科学家吗?”聂会长开会时早就认识陈华。

陈华点点头:“我两年前死了妻子。同志们一个个来劝我搭瓜棚。这本来是正常人的生活和正常人的生活秩序。可是,我磨难太多了。我的爱情生活,比政治道路事业还要崎岖得多,艰辛百倍。我的心早就坠入地狱之城了,佛法无边,求你拯救。”

聂会长笑了,他很同情,但苦无妙法。他对陈华说!“陈华先生,象你这样有成就的人,要求入会我根本无权批准,起码要市里省里。其实,佛门也非全部净土,也有挺烦恼的事。这人世,无论东半球西半球,无论什么制度的社会,都不必花心思找避风港。还是那首歌里唱的:‘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只有靠自己救自己’,不过,我可以送你一不佛经和《老子诠译》看看就是了,不必太认真。”

陈华很失望,眼前一片茫然。怎么啦?看自己抛弃在一片狼烟的浩瀚沙漠里,谁也不理会,连最慈悲的佛也不来拯救。不说“慈航普渡”吗?何不来拯救心灵即将坠入地狱炼门边的苦难人。

聂法师好象猜透了陈华的心事,劝慰他说:“陈先生,解脱和拯救心灵全靠自己,靠自己解脱;靠自己拯救。来到人世间,就休想有世外桃源。佛门一样有烦恼,一样有痛苦。不过,相对来说,会显得清静安适一点,今天早晨广播: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出动好几千架飞机袭击伊拉克,中午12时电视台会广播。你回去开电视看看吧。阿弥陀佛!不是好多国家的领袖和外交部长象‘鲫鱼穿花’一样来往巴格达,在努力调解吗?最后还是靠枪炮导弹解决。”

“今天我不想看!”陈华轻轻晃着一夜没睡好近乎麻木了的脑袋:“一看那硝烟弥漫的战争场面,我的灵魂就更不堪重负。”

此刻能讲出这样的话来,证明苦海中的陈华已经开始自省。当然痛苦很漫长,但解脱开始了,自我拯救也便有希望―果然,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和他合作的“土专家”,通知他下午三点到实验室,继续他们合作的沙田柚和柑桔优化栽培和更新换代的试验,重新振作起来,让生活重新召唤自己。那个小小的实验室,就是继续奋起的机场,也是疗治他心灵创伤的无名医院。搭瓜棚的事容后再说吧,应该告诉李寒等朋友,此事暂时至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