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青春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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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事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你保什么密呀?连你母亲也看出你在打移花接木的鬼主意。一走了之,一年也不回家一次。你打什么主意呀?让我和罗亭相好去,一旦成了事实,你赶紧离婚,找一个更漂亮的美人儿。”你看,白刃战展开了。我谁也没有暴露的秘密,为何连母亲和云云都好象钻肚皮的孙悟空一样,给亳不留情地掏出来了呢!

“丢了你,去哪里找这样迷人的好媳妇?”我故意问她。

她冷笑了:“堂堂的新闻记者,又不是头上戴块右派布头巾的罗亭。哪里也有找上门来的美人。远的不说,咫尺之间就有一个。还用我点破吗?她也是我的亲妹妹。第一次见面,你就给星星迷住了。”

“那是逢场作戏,兄妹之间的爱,就象你和罗亭,双方心里都没有邪念的。”我力图为自己辩护,并拿罗亭与此事相提并论,堵住她的口。

“领导瞎了眼,应该划你右派。把罗亭划为右派,乃是一宗冤案。”

“既然他是划错的右派,我是真右派,你应该嫁他。”自尊心大受其害,更何况我不是闻过则喜的圣贤。

“他是不是真右派,你根本不介意。你早就这样打主意了。小杨,告诉你,轻佻不是风流。轻佻的男子汉,哪怕你是举人进士,哪怕你是百万富翁,女人都不喜欢。女人最轻贱这样的男人。”

这次,我点头同意,不再反感她尖锐的批评了。谁说文化不高的人谈不出高深的道理?确实,轻佻的人男女都厌嫌。自命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最容易有轻佻的毛病。神泉看海时,分手的时候,星星就批评我不要老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就是轻佻作风的表现。云云说得对,作风轻佻的男士,哪怕他是翰林进出,百万富翁,女人都不喜欢,而且嫌厌。别自作聪明了,我日常的作风,难道不给人轻佻的感觉?我什么时候曾给她老成持重,作风正派的感觉?云云如果对我有半点不真诚,为什么要在枕边对我提出一针见血的意见?

我对云云说,我只见过两次罗亭。第一次他来我们家里补锅,我在房里,听母亲差一点把家庭隐私都对他倒出来了,急忙咳嗽跑出来,把母亲那跑马般的话题堵住了。他虽身穿坚固工作服,而且袖口有补丁,但见他仪表出众,绝非是专做这一门谋生的三教九流之辈。你那时从地里劳动回来,也拿一个漏了的铝煲补底。两人-挨近,你把手里的铝锅一丢,骂了一声:“碰见鬼啦!”转身就走了。不说我也八成猜出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留苏学生,现在当了右派。

“后来听说他为母亲骨折治疗护理方便,就住在我家杂物间。我希望你们相好的念头就是从这个时候萌发的。当然,我也非常吃惊你有一个长得天仙一般美的迷人的妹妹星星。第二次在S市见罗亭,临别的时候,我被他感动得哭了。”我继续说。

“啊!”她长长拖了一声,我明白:她想听我说下去。

我说:“他住在不上旅店档次的客栈里,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我说,你搬报社招待所住吧,我会付房租,租金也不贵。他不同意,说报社是党委要害部门。他这样的身份没条件住报社招待所。将来一个政治运动,必然会对我有连累。总之,横竖不肯,只好我去找他。他站在旅店门口,还是那套有补丁的工作服,不过浆洗得干净整洁,英俊潇洒,心胸开朗。”

“后来我请他去江滨饭店吃饭。他高兴地说,我同意,我在你家里帮活时间那么长,该慰劳慰劳我的肚子。刚坐下,他又说忘了一件极紧要的事,拿了我的单车回旅店带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张一张女人照片摆在我面前,问我认识不认识?我端详了半天,面挺熟,就不知道她是谁?他说,那是被活埋的麻风女的亲生女儿小花。我惊奇地问:小花不是害了伤寒病死了吗?罗亭笑道:死了哪里来她的照片?村里人骗你呢!我说,母亲也亲口对我说小花死了,她害的是伤寒症。罗亭说,在这方面,老太太同样认为你不可靠。”

“罗亭说,小花和她一直有联系。你母亲听说我会治麻风病,要我给小花治病。”

“我告诉罗亭,你接小花来治病,考虑没考虑会有危险?我的院子可能被人放火烧毁,你也有被乱棍打死和扣上‘右派翻天’送法院判刑的可能。罗亭说,他什么都考虑了,这是一场对封建腐朽传统的恶战,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不是搞破坏,发扬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这是毛主席提出来的。我什么最坏的打算都想过了,决心把一条不值钱的命豁出去。现在关键是你下决心,同意不同意让小花住在你的杂屋里,我有把握治好她。我听了,一腔热泪,可他已经快步跑出门去了,冒着暴雨雷电,消失在闹市的人群中。”

“那天,他喝了几杯酒,点的菜连盘底的味汁都舐得精光。走路的时候,双腿象踩棉花球,周身摇晃,我真担心他会倒在雨中的街道上。试想,头上依然缠着右派头巾的罗亭。这样冒险治疗一个麻风病人究竟为什么?一对照我的灵魂,我就忍不住哭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喃喃自语,反复地感叹老子《道德经》里这两句话。充满自然辩证法而又有浓厚玄学色彩的中国古代伟大哲学家,他的《道德经》云云怎么听得懂呢?这明明是我本人的感叹。

但是,云云好象听懂了,从另外一个方面猜度我这句话。“天老爷不管什么时候都大慈大悲。可怕的是人间有咬人的恶犬。罗亭医治小花的麻风病,我也一百个赞成。问题是她藏在我们杂屋里的秘密能保多久?村子里的人总把麻风当作会传染的绝症。叔公头和村长解放后一样把国法丢到一边,把麻风女活埋。今天他们若知道小花也染上了麻风症,医生又是个右派。群众就算大慈大悲,叔公头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岂能饶了他们?”我们小俩口都为罗亭的献身精神而感动;两个人都为他的善行义举和安全担忧。出自罗亭的误解消除了,偏见是胡思乱想这块土壤上孳生的。思想上来个“大扫除”,细菌也就无法孳生。开始我以为对云云亲昵一番就误会全消,两人又可和好如初,不会出现机关拍桌子瞪眼睛的思想帮助会场面,更不用廉颇将军上门负荆请罪。其实都是自作聪明,过分天真。刚才的“思想交锋”,虽不见硝烟弥漫,却也是女人的“常规武器”,悉数出动,针针钻钻,白刃相见,疼爱中依然动真格的,撕开我的假面具、白面皮,灵魂都渗血了,她还不放手再扎一针。直至我承认错误她才不再纠缠更多的“细节”。

她又一次亲热搂抱我的时候,忽然哎呀一声,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你那恤衫扣子印得我胸口好疼。不比当姑娘的时候,当了人家媳妇,举手投足都比娘家谨慎,工作也繁累得多。”她指着我流汗了的额门,“加上你对我忽冷忽热,身体消瘦了。扣子印上来就感到疼痛。”

“那怎么办?”我不愿松开抱着她腰肢的手,悄悄在她耳边问。

“换件背心吧。都变天了,穿这有袖有领的衣服多累赘。”

“我忘记带背心内衣。”我抱歉地说。

“你自己取吧。知道你要回家,我已为你购置两套好看的内衣了。是我到镇上买的,上海鹅牌弹力背心。”

她想得多周到,买衣服的时候,她一定心情矛盾,又爱又恨,但还是希望冤家回来与自己同床共枕。

换上新买的弹力背心内裤,连我自己都觉得更健美风流。拥着美人,烦恼全消。再不胡思乱想。逢场作戏只是天际边的一道彩虹,瞬息间就消失。再说,这也违反我们这个社会的道德规范。身边的爱人是我奋力追求的。她那么勤劳,那么美丽,那么忠诚自己的爱情,我怎么能不爱她。

现在,我和云云已分不出你我,呢呢喃喃,语无伦次,谁也不知道谁在说什么?因为,爱到了巅峰时,世界已经不存在,方舟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大海,没有天空,方舟浮在蜜糖里。因为整个宇宙,都变成了爱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