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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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支营长,不,叫支团长或支县长;最好是叫支县长。

支县长对他的部队,尤其是前任营长肖营长的历史功绩还是念念不忘的。上任伊始,他对肖营长进行了一次大的祭奠:虽然纪念一个风月营长有些讽刺意味,但在营里,不,现在的团里,还有在县城各界,都产生了好的反响。都认为,支县长还是很念旧的,是有情义的,人们愿意保佐着他这位县长干下去。

他的这一招,也深得乔盛的心。

支县长对乔盛说:

“念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我做了县长,也应该让你当个连长、营长的,也不枉你一番鞍前马后之劳。”

乔盛说:“县长,这么多年是您护着我呢,是您给了我一碗饭吃,我乔盛感激不尽。至于当个一官半职的,我们家坟头没那根蒿子,我也不是当官儿的料。您要是不嫌弃我,我还跟着您,做个保镖,给您牵马坠蹬,其愿足矣!”

支县长很是感动,拍着乔盛的肩膀,“难得你这番忠心,就跟着我。有我支县长吃的,就有你乔盛吃的;有我支县长喝的,也就有你乔盛喝的。”

主仆二人击掌抚胸,好一团情致。

支县长说的也是真心话。一般侍主之人,觉得于主有恩,待主荣登之后,要这要那,或挟主弄尊;可是乔盛平常依旧,没有丝毫野心,也真是让支县长心动。

这之后,果然明里暗里给了乔盛许多特权。乔盛虽然无官无职,县长贴身的身份,也使他在县城里说一不二,并且,正是因为他没有军政职务,活动便更加自由。

支县长要给乔盛的爹一个商会副会长的位子干干,说乔记杂货铺横竖也是个老字号了,有资历,也有代表性。

乔盛一笑,“我爹他能干得了?”

“什么干得了干不了的,有咱的权把子枪把子戳着,傻子也能干。”支县长说。

乔盛想想,“也是,我爹就笨点儿,却不傻,况且,他为抗日还丢了一条胳膊,给个商会副会长的位子,不亏。”

跟乔大胖子一说,乔大胖子把脑袋摇得跟猪头似的,说:

“乔盛,你就饶了你爹吧!商会会长是个什么东西,你爹我还不知道?黑心人能干,好心人干不了。咱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想烂肠子。爱谁干谁干,我是坚决不干。”

跟支县长一说,支县长乐了,“真是爷儿俩,都没有当官的野心,但你们肯定都是有福之人,你们爷儿俩的长相都带出来了。”

支县长的话与其说是调侃,不如说是祝福。是换了一种祝福的方式,祝福好心人,幸福长在。

乔盛也安心受领,笑眯眯的。

支县长是行伍出身,对地方事务不甚精通。对机构设置,他没有什么见解。有许多聪明人纷纷进言,要建立什么新型政权。他对他们那一套很反感,也不愿动脑筋,就说:

“我看日本人那套保甲制就不错。管它什么形式,能管人,能办事就成。”

他不仅沿袭保甲制,连保甲长的人选也不换,说他们对地方事务熟悉。许多人不理解,说那些保甲长都是日本人选出来的,是汉奸走狗,枪毙都来不及,还让他们当官?支县长有他的高见,他说,说他们是汉奸,不妥,日本人让他们干,他们能不干么?不干就要掉脑袋。说他们是走狗倒也不假,走狗就是用鼻子用爪子跟在主人身后干事的。哪朝哪代不用走狗?你当了主人,它照样跟在你身后汪汪,说不定比新弄来的狗叫得还好。所以,一个也不换,都留下;除了个别欺男霸女的,有人命愤的。咱手里有枪杆子,不信他们不听使唤。

所以,有许多开明士绅在私下里议论:丘八当家,越当越瞎。

这话传到丁支县长的耳朵里,他鼻子一歪:

“有谁敢当着本县长的面儿说说,我赏他一颗枪子儿。”

没人敢当面说。

几个有人命案的、罪大恶极的保甲长,被他毫不客气地枪毙了,剩下的,还真是服服帖帖。他们还真是有办事的点子,交给他们的事,表面上也看着风光。

支县长很是满意。“这不就齐了。一个县衙门,有一些通风报信的,有一些应酬杂事的,也就算是立起来了。老百姓自己会过日子,用不着你多管。”

他这个县长很省心。

早晨他看他的保安团出出操、训训话,到县衙大堂上看看有没有需要他拍板定案的事,就进了县衙的后跨院,去打他的麻将了。

乔盛也认为,他这样过于省心可不好,官没有这样做的。

他虽然没说,但心里却存着浓浓的隐忧。

不久,“春来酒店”的使女春凤哭着到了县衙门,她要告状。

乔盛接待了她。

她面红而秀,个子高高的,眉毛很细,有一点古典美。她眼里的眼泪如断线之珠,一颗接一颗地砸到县衙的大厅里。

乔盛觉得她受了不小的委屈。

“春凤,有话就说,哭没有用。”

“我要找县长,跟你说没用。”

乔盛感到这小丫头还挺倔,不禁有些心动。

“我跟支县长整天在一起,我能说得进话,你跟我说有用。”乔盛怕她不明白,又说:“我是从‘金花酒家’出来的乔盛,酒店的事,我大致明白。”

春凤果然止住了哭泣,“噢,你就是‘金花酒家’的乔盛啊,听说过。那我就算找对人了,我就跟你说。”

原来保安团的团副黄正清总是带着护兵到“春来酒店”白吃白喝。本来地方上的老总酒店的人也不敢惹,白吃就白吃吧,但他的手不老实,总是跟春凤动手动脚的。店主春来是她哥,她就跟她哥诉委屈。他哥就留了心,果然看到黄副官对春凤动手动脚。他不敢正面招惹,就笑着对黄副官说:“春凤还小,也不对您的路;如果你对妞子有兴趣,我给您找一个,钱由我付。”黄副官不买帐,说:“我还就是看上春凤了,小怎么着?你要是跟我黄某玩稀的,小心把你的店砸了!”春来没办法,就对他妹妹说:“谁让你长得俊呢,长得俊就招凤,长得俊就是罪;这个罪你就自己受吧。”春凤知道她哥是敢怒而不敢言,再出堂时,就把脸子弄得青灰不洁。没想到更招来了黄副官的万般怜爱。“春凤,你把自己弄邋遢了也美,更有味儿。”依旧是在饭饱酒醺之时在春凤的胸腿上揉搡捏捏。春来毕竟是条汉子,他拿着菜刀跟黄副官玩命,被黄副官一干人痛打了一顿,把堂子也砸了。于是,春凤就告到县衙来,她觉得这党国的县衙不会不给老百姓做主。

乔盛听了春凤的倾诉,想到了原来的“金花酒家”,他很理解春凤的遭遇。便说:

“春凤,你等着,我去跟支县长说一说。”

乔盛到了后跨院,县长的牌打得正在裉节上,他怕跟县长说事分了心,让县长输了牌。县长这几天手气不好,总是输;面皮上虽然还带着笑,心里却恼得很,恨不得把那几个牌手都宰了。他便回到前堂。

“春凤,你先回去吧,县长正有事脱不开身。你放心,等明儿我一定鼓捣县长去一趟,让他管管。”

春凤点点头,走了。

乔盛看着春凤的背影,只见她走路扭扭的,两个臀瓣在细细的腰窝下一提一提的,能拽住男人的眼光走。

“怪不得黄副官摸她。”他想。

春凤今天心里有底,就把自己打扮得干净一点,穿了一身水粉色的旗袍。黄副官进门一看,“哟嗬!春凤,你是想开了。”

春凤说:“黄老总,您是官面儿的人,就给咱小老百姓网开一面,给个照应。只要您把春凤当自家妹妹看,我拜您敬您。”

这是很仁义的话。

但黄副官却颇不仁义,他说:

“只要春凤把咱敬到床上去,甭说照应,命都可以给你。”

他放浪大笑,弄得春凤不知所措:

黄副官喝着他的酒,春凤躲到柜台后边。

黄副官不悦,“春凤,横竖我也是你店里的客人,你就是这个照应法?”他把酒杯擎到鼻子尖儿上,“你的店要想安生,就过来满酒。”

春凤便怯怯地走过来给他满酒。

酒倒是满了,黄副官可并没有饶过她,一把揽过她的小细腰,任她扭摆如蛇,亦脱不开他蟹钳一般的臂膀。

春凤把满满的一杯酒倒在黄副官的脸上。

黄副官任酒液流淌着,大叫:

“痛快!痛快!”

一边把手伸进春凤的旗袍里。

他的手带钩,一边抚弄着,还钩捏着春凤大腿上的肉,疼得春凤脆叫如蝉。

正在这时,支县长进来了。他看得一览无余。

黄团副见了团长大人,不禁有些吃惊,“团长,您怎么来了?”

支团长阴沉着脸,“随便走走。”

春凤乘机摆脱了黄副官的纠缠,“县长大老爷,您可得给小民做主哇!”

乔盛在县长后面瞧着她乐。

像是受到鼓励,她撩起下摆露出一条白白的大腿,“您瞧,小民的腿,都快给黄副官掐烂了。”

支县长仔细地看了几眼白腿上红红紫紫的掐痕,他感到很尴尬。“成何体统!”他说了一句。

黄副官也感到很尴尬,“团长,只是逗个乐子。”

“堂堂的党国军人,有这么逗乐子的么?”支县长的脸红了。

“团长大人打麻将逗乐子,咱做下属的也得有点儿乐子才是。”黄团副说。

支县长的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