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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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到了县政府,办公室说黄县长出去了,晚上才回来。

问黄县长晚上开不开会,说不开会;问黄县长晚上值不值班,说不值班。

“走,咱们到他家里去等。”

走到大街上,碰到一个熟人。

“大新,当乡长了……”

“当乡长了。”

“改日我去看你。”

“我一定恭候。”

走了一段路程,又碰到一个熟人。

“大新,当乡长了……”

“当乡长了。”

“改日我去看你。”

“我一定恭候。”

接连碰到熟人,接连说着重复的话,陆大新烦了,带着杨文彬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什么是去看我,分明是惦记着青上乡的窖藏苹果。”陆大新说。

“陆乡长,这么说可不好,容易得罪人。”杨文彬说。

“说什么得罪不得罪,以前见了你都不爱搭理你,瞧你有点儿实权了,话也蜜了,真让人看不惯。”

“你慢慢就惯了。”

一抬头,竟是一个死胡同。“今天,真是晦气了。”陆大新懊丧地说。

“陆乡长,我看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到一家小店去,喝杯茶。”

“好。”

县城尚没有专门的茶屋、咖啡屋什么的,去的,自然是小酒店。

喝了两杯茶,感到不过瘾,就对杨文彬说:“还是喝两盅吧。”

两人便喝。

陆大新不想说话。

杨文彬也不想说话。

两人就喝闷酒。

喝得暮色四合了,两人已喝得有了醉意。

陆大新站起身时打了一个趔趄,被杨文彬扶住了。“乡长,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样子,不好与领导谈公事。”

“这个样子正好,正好醉闹黄公府。”陆大新说。

杨文彬感到不妥。“应该是醉闯黄公府,闯,是说咱们有点冒火。”

“不,是醉闹:就是要闹他一下子。”

两人就踉跄着到了黄县长的家。

活该黄公被闹,因为黄县长果然在家。

“大新,你来了。”

“来了。”

“吃过了没有;”

“吃过了。”

“见着批示了?”

“见着了。”

“领回去了吗?”

“不敢领,太多。”

“我可尽了力了。”

“不领情。”

“你什么意思。”

“我跟你鞍前马后一场,就值十万?”

“这还是特批。”

“甭打官腔,你根本就没把兄弟的事当自己的事儿。”

“这是怎么个说法?”

“如果是当作自己的事,你自然有办法把这事摆平了。”

“你先把十万拿回去,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你好意思给,我还不好意思拿呢?你是让我把这钱拿回去,对着青土乡的机关干部和代课教师说,对不起了,你们的乡长不过是小儿科啊!”

“你是虚荣心太强,这做什么,也得量力而行。”

“别说漂亮话,下边的人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看你能不能给人家办事。”

“大新啊,我也是立足未稳,太较真了会让一把手起疑心。你应该体谅我,一切从长计议。”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怎么不考虑考虑别人!”

两人激烈的争执,惊动了黄本仁的老妈,她端上来一盘苹果。“大新啊,兄弟之间的事,有话慢慢说,先吃个苹果。”

“大娘,您歇着吧。这苹果,我在青土乡天天吃。”

老人家端上来的苹果,也正是青土乡的苹果。

杨文彬觉得陆大新有些过分了,暗暗抻了抻他的衣角。

这个举动、让黄县长看到了。他感到难堪,脸色苍白。

“大新,你怎么变得这么不仁义了?”

“你倒仁义,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

“你是说我忘恩负义?”

“差不多。”

“难道你要让我一辈子把你当祖宗供着?”

“不敢。你是县太爷,我是小民。小民是什么?是县太爷的马,能骑时,拉出来骑骑;不能骑了,弃之,杀之。”

“陆大新,你太放肆了!”

“对不起,黄县长。我太糊涂了,我还以为你是黄本仁,黄大哥呢。”

两人都伤起心来。

陆大新哭了。

黄本仁也哭了。

再呆下去就太尴尬了,陆大新对杨文彬说:“咱们走……”

黄本仁把他们送到楼下,未见到陆大新的车,便问:“车呢?”

杨文彬回答说:“让人借走了。”

“让我的车送你们。”黄本仁说。

“不用了,让小人物太担当不起了。”陆大新拒绝了。

“那怎么走?”

“打的。”

“就你这个脾气,还能在官场混得久?”黄本仁说。

“能混几天算几天吧。”陆大新说:

他俩走到街面上,截住一辆面的。

“去哪儿?”

“青土乡。”

“这么晚了,不去。”

“我们不是坏人,是青土乡的乡长。”

“管你什么乡长不乡长的,总理也不去。”

“给你加钱去不去?”

“咱不是见钱不要命的主儿,加钱也不去。”

怎么办呢?走。

就这样,倔强的青土乡乡长,从四十公里外的县城走回了他的乡长办公室:

还在门外,就听到连续不断地电话铃声。

他拿起电话。“陆大新,怎么搞的,怎么不接电话?”

是黄本仁。

“我刚进屋。”

“是不是找小姐去了?”

“哪儿有那心思,我们走回来的……”

“嗨!你小子,真有你的。但你的壮举永远也登不了县报。”

“别拐弯了,有什么指示?”

“你走后,我心潮起伏,睡不下呀。你的事的确不好办,动大额资金,光我一个人从下拱不成:要想让县长动心,你还得找一个比我官大的,从上往下压。”

“去找谁呢?”

“找你的老铁杆,司徒山啊。”

“我不去。他一直反对我当官,他看重我的学业,并不看重我的仕途。”

“那,我替你去找他。”

“随便。”

“……”

放下电话,窗外已大放其光。

他一头把自己扔在床上,爱他妈的是谁是谁吧,先好好睡他一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