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雪封了唐古拉山的第三天,新兵乔飞良闲得心慌便拿了把笤帚去打扫客房,这使他发现了静卧在屋外房角的那三只藏羚羊。它们被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酷寒冻得缩成一团,缕缕羊毛在凄风中颤抖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万幸,如果乔飞良不去客房,三只藏羚羊十有八九会被冻死的。
唐古拉山在每年隆冬都会遇到大雪封山。住在山中的兵们已经习惯了,封山之前就把必需的粮食、蔬菜以及日用品等准备得很充足。一旦封山,兵营就完全成了与外界失去联系的孤岛,被一片仿佛连刺刀也戳不透的寂寞结结实实地笼罩着。
据老兵讲,每年大雪封山的日子里,深山里的野生动物往往受不了严寒的袭击,同时也由于断了食物的来源,于是纷纷到青藏公路边来避寒、觅食。这些动物有野牦牛、野驴、黄羊、藏羚羊、雪鸡等。所不同的是,早些年每到这个时节狩猎者就支起帐篷住在公路边,等候着送上门来的猎物;而这些年呢,那些贪婪的猎人几乎看不到了,偶尔从山洼里闪出一两个拿着猎枪的偷猎者,也总是低头猫腰、蹑手蹑脚地不敢放开步子走路。
三只藏羚羊给风雪困扰中的兵们带来欢乐那是后来的事。小乔发现了它们的最初几天里,为抢救受冻的藏羚羊急坏了也忙坏了大家。三只藏羚羊的腿上都有伤,显然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偷猎者干的,大概是因为做贼心虚的他们在扣动扳机时手发颤子弹跑偏了,才没要了藏羚羊的命。给藏羚羊收拾“家”和治疗腿伤是兵们分两路同时进行的。治疗腿伤是军医的事,专业性很强,故不去细说,单说这“搭棚建家”的事没想到竟然是那么麻烦。兵们费了好大劲盖起一座小木房,又铺上软软乎乎的稻草,满心以为会受到藏羚羊的喜爱,岂料它们根本不领情,把它们赶进小房后马上又跑了出来,好像那里面埋着定时炸弹。后来,一位懂得藏羚羊生活习性的老兵走来一看,笑大家太迂腐,说:“你们以为藏羚羊也像人一样住得越高级越舒服吗?错了!它们成年累月都奔跑在荒郊山野,你们让它们住进‘高级宾馆’还不把它们给闷死了!”兵们问:“那你说该怎么办?”老兵说:“藏羚羊白天都是不停地走动,哪儿有水草就往哪儿去。到了夜里用蹄在地面刨个坑卧身坑内,雄羊角长,双角露在坑外,远远望去像地面长出许多小树。”听了老兵一席话,大家才知道动物的生存像人一样也讲究条件,有规律。适者存,逆者亡,便是此理。接下来为藏羚羊建“家”的事就非常简单了。兵站原先有一间废弃了的、四面通风的牛栏,几个兵用镐在里面的地上刨出一个个坑,扔了些烂菜叶子什么的,使藏羚羊有吃有住便建成了它们的“家”。这时,它们的腿伤已经治疗得差不多快好了,可以蹦蹦跳跳地走动了。
使人高兴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有一天被兵们喂养、治疗得壮壮实实的三只藏羚羊从牛栏里跑出来在兵站的院子里转悠着,不时地抬起头来东张张西望望,虽然显得对这陌生的环境还有几分惧怕,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走出院子,又回到了牛栏里。
就是从这天起,三只藏羚羊几乎每天都要走出牛栏“遛弯”,当然它们也到处寻找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伙房旁边那堆烂白菜叶子是最佳食品,它们吃起来总是那么有滋有味。兵们总算知道了该用什么东西喂养这些爱挑食的生灵们。
三只藏羚羊走出牛栏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早出晚归,从不乱阵脚。兵们知道它们爱吃白菜,就在院子里放了很多白菜叶子让它们挑着吃。这些家伙们也真会挑拣,专选白菜心吃。索性,兵们就多吃些白菜帮把菜心让给它们。
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阳坡上的冻土已渐渐地渗出了一片片湿地,开山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兵们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的上午,三只藏羚羊走出牛栏后并没有吃院里兵们为它们准备好的早餐,而是径直朝山里跑去了。
兵们跟随出去,望着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了的藏羚羊的影子,感叹道:“它们回归大自然去了!是的,它们也该回去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兵们的心里都涌上了一股依依惜别之情。
当天,三只藏羚羊没有回兵营。
第二天仍然没有回来。
兵们却没有忘记曾经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藏羚羊。有事没事大家都会提起它们,还流露出很想再见到它们的愿望。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第三天,藏羚羊回到了兵站后面的山坡上,不过不是三只,而是一群,少说也有十多只。它们远远地站着,伸长脖子望着兵站的屋子,静静地望着。难道是寻找三只伙伴曾经住过的牛栏吗?兵们站在兵站的院里也望着坡上的藏羚羊,深情地望着。后来,也许藏羚羊们大概确信自己是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时,便低头吃起了草。再后来,这山坡上的藏羚羊便一天比一天多。兵们的日子不再寂寞,因为他们有了好邻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就把兵站后面的山坡叫藏羚羊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