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军旅文学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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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散文(5)

在当代散文创作中,吴伯箫是一位有理想、有追求、有个性的作家。他虽然没有直接写过军旅题材的散文,但关于写延安生活的作品,却深刻地表现了当时延安军民的战斗生活和精神风貌,如《记一辆纺车》、《菜园小记》、《延安》、《歌声》、《窑洞风景》等,后收入集子《北极星》(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里,这些作品不仅是一幅幅珍贵的历史剪影,更是一首首真挚深沉、感人肺腑的抒情乐章,反映了那血与火的革命战争年代的生活,倾诉了对革命圣地延安的眷恋,写出了抗日的烽火,人民的觉醒,抗日根据地的大生产运动等等。那时延安的生活充实、壮丽,充满青春的气息,吴伯箫在延安生活过8年之久,亲身参加过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对于这段生活怀有深厚的感情,写得真切朴实,人情人理。作者总是将普通平凡的事物放在历史与现实交映的背景下,捕捉其蕴藉深厚的诗情画意,作品主题设计和创作基调单纯简练、峭拔明朗,展示的一帧帧画幅具有强烈的真实感和鲜明的时代色彩。这组作品问世于60年代我国国民经济面临困难的时期,对鼓舞人民继承延安精神,克服物质上的困难,去夺取新的胜利,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他的散文不论是怀念延安生活,还是倾诉对社会主义的热爱,都宣扬了继承革命传统、促人积极向上的主题,并从文化积淀中寻求到支撑民族延续不衰的构架,在深情的回忆中,挖掘闪光的内涵。正如叶圣陶的评价:“我不敢说得夸张,我只想说如今的青少年读了集子里的这类文章,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时候,感情就会更加真挚,更加饱满。”吴伯箫的散文看似清淡,而细加品尝,却感人至深,具有一种荡胸涤肠的艺术力量。以趣动情,情以趣生,情趣盎然;文字淡雅舒缓,如谈往事,似扯家常;并且以一种清婉明丽或带感伤的笔调,凝练的语言,尽情地向读者倾诉,从而创造了一种意境悠悠、情思充溢的创作风格。

方纪的散文《挥手之间》(《挥手之间》,作家出版社1963年版)是当代散文的名篇。作品记述的是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主席离开延安,前往重庆和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的动人情景。作品描写了延安的紧张局势、人们的焦急情绪,以及为主席送行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心情。作品出色地描写了毛泽东向人们挥手告别的一个细节,概括了当时一个伟大的历史转折时刻,领袖和人民的亲密感情与对革命的必胜信念,表现了一种深刻的历史进程。方纪的散文风格坚定、乐观、豪迈,能给人以强烈的感染。

彭荆风由于多年生活在云南边疆,作品大多以为国戍边和少数民族生活为题材,出版过散文集《驿路梨花》(云南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泸沽湖水色》(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九月衣裳》等。《驿路梨花》是彭荆风早期的作品,但至今读来仍然令人感动,善良的哈尼族小姑娘给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有生活的情趣又具有深远的意境;《英雄知己》篇幅虽小,却蕴涵了巨大的人生思考空间,硝烟战场方显英雄本色,也是灵魂的实验室,通过对李德年爱情故事前后起伏变化的描写,直指英雄背后人性的卑微与崇高、善良与无奈,故事虽已“圆满”收尾,但在简洁冷峻的文字描述下却蕴涵着淡淡的哀愁;这种哀愁在《寂寞陈圆圆》一文中显得更加深邃,历史与现实的追问是在对陈圆圆这个悲剧人物的探寻中不经意完成的。彭荆风的散文一向善于叙事状物,文字清新朴素,富于边地色彩,散文中的叙事往往一波三折,引人人胜;他笔下的云、雨、雾、风和森林、山峦,形态万千,变化无穷,很好地衬托出了在那美丽而又略带神秘的环境中生活和战斗的战士和边民的形象。

叶楠长期在海军工作,是新中国最早的海军作家,以电影剧本创作为主,兼及散文,著有散文集《苍老的蓝——南沙群岛浮想录》(群众出版社1995年版)、《浪花集》(河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无梦时节》(海天出版社1998年版)、《海祭》(湖南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紫菀》等。他的作品主要以海军为创作对象,《苍老的蓝》是从宏观上以散文手法检点中国的海上力量。在前往南沙群岛的航船上,作者冥思着中国自古以来征服海洋的历史,与海洋有关的战争和领土之争,深深地感叹海洋的雄浑与苍老。《生与死浇铸的雕像》描写的是大兴安岭厚厚的积雪下顶出的一株小小的白头翁,花里还卷着一只僵死的蜜蜂,作者不禁感叹:“我自己无法说清这株小花和这只小昆虫,它们的生和死浇铸的那尊雕像,怎么会给予我如此的联想……”引发作者对生命的伟大与崇高无尽的敬畏。《南沙垂钓》中,作者在讲述了跟随朋友海上钓鱼的经历后,令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反思,人类对海洋没有节制、违反自然法规的盘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呢,是幸福还是悲哀呢,或者两者都有?”表现了作者对自然与海洋前景的忧思。《海祭》就是对逝去的第一代潜艇舰员的纪念。其笔调如海浪,无深弗及,渡荡深远,史海钩沉,发人深省,有浓重的历史感和沧桑感。

艾煊有长篇小说多部,但影响最大的还是他的散文。著有散文集《朝鲜五十天》(江苏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碧螺春汛》、《雨花棋》、《金陵.秣陵》、《烟水江南绿》、《祖先的慧光》等,其军旅散文《雨花棋》、《西海水兵》、《夜宿双堆集》、《解放上海第一天》等,甚有影响。他的散文主体意识较强,对政治明显地表现了淡化的态度,以沉实、浑厚的情思,表现个人对生活内质的深度发现,他还着力挖掘普通士兵及普通劳动者的心灵美,风格优雅圆润,质朴中不失潇洒。

虽然属于老一辈散文家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他们的散文却与那些辉煌、壮丽的历史一起存封了起来。墨香四溢,历久弥新。

第三节80年代以来的军旅散文

一、杨闻宇、王中才、王宗仁等军旅散文家的散文

随着时代的变革,军旅散文的大河流到了新时期,又注入了许多条水量充沛的支流,这条大河因此变得更加汹涌、浩荡。

杨闻宇就是一位对散文情有独钟的作家,30年来一直在散文领域里辛勤耕耘,他的散文凝练严谨,讲究文采,有较大的思想含量。他以爱的目光注视脚下这片土地,记录它的沧桑变化,讴歌西部纯美的人性;但他更注重透过西部的自然景观、人文历史、风俗人情,思考西部人民的历史与命运,发掘西部文化的深层底蕴,寻找它与民族和人类文化的联系,以及它在当今时代的意义。杨闻宇先后出版过散文集《灞桥烟柳》(百花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野旷天低树》(百花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白云短笺》(敦煌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江清月近人》(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绝景》(中国工人出版社1996年版)、《不肯过江东》(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大风起兮云飞扬》(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版)、《日月行色》、《笑我多情》、《风来浪也白头》等。杨闻宇的散文,正是借助于对西部的山川形势、名胜古迹、风土人情和历史风貌的再现,以细腻而委婉的笔触写下了自己的感慨、悲叹、呼唤和思考。同时,跨越时空去追索沉积在灵山秀水、鲜花峻石、古墓荒陵之中的历史文化内蕴,可谓思深而境远。《登陵忆》、《西岳行》、《清凉解谛》、《崆峒仙境》,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长城之魂》、《黄河母亲》、《大漠雄关》等,则以军人的眼光和胸襟,于常人熟视的景观中,写出了西部魂魄。

杨闻宇虽然直接写军人的作品不多,但其作品蕴涵的军人血性豪气、慷慨胸襟却是无处不在,体现了对一种深沉阔大、巍峨雄伟的人生境界的追寻与向往。他的《六骏踪迹》、《至今思项羽》、《大风起兮云飞扬》等,通过历史与人性的角度对李世民、项羽、杨虎城进行解读,追寻那种“慷慨以赴,熔龙虎雄姿、壮夫意气于一躯”的军人精神。杨闻宇的散文,将史事与文学、文物与现实,相映对照,浑然成趣,既是对项羽血性豪气和虞姬刚烈贞柔的追寻,也是对司马迁、李清照那豪气贯注、真情流露的文章风骨的追寻。

杨闻宇的散文,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以故乡为题材,特别是那些怀乡忆旧的朴素文字,浸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使人产生对逝去的那种略带浪漫情趣的诗意生活的向往。作家不仅展现给我们生活的画卷,还总是把浓浓的时代色彩注入到民俗民情之中,从而使人物的音容笑貌、举止风度、心理状态,乃至于饮食服饰、结婚礼仪、求爱方式,甚至连同西北人民生活中的悲和喜、爱和恨、美与丑,都呈现出这个地域特定历史年代的真实面貌。除了深情的拥抱、热恋故乡故土以外,杨闻宇对当今时代的新生活更充满了炽热的激情,他在故乡古老而厚实的土地上寻找和发现新生活的亮光和绿意,满怀欣喜地予以肯定和颂赞。杨闻宇的散文,语言真纯自然,有着浓厚的古典文化的韵味和秦陇文化的印记,文风质朴、文笔优美、韵味悠长。

王中才从70年代中期开始散文创作,钟情的是戍边战士,边塞军人,喜欢在海岛的剑影与炸雷中、塞外荒漠的红柳和胡杨里,抒发自己对守卫祖国边疆的人民军队的无限热爱。30多年来王中才与北中国的黑土地厮守,他的灵性、悟性、敏感都来自于此。丰腴诱人、神秘蛮荒的黑土地上,那梦幻般流淌着的大江大河,烟雾缭绕的苍山峻岭,恐怖骇人的严寒和风雪,迷人可爱的北极夜光,自然值得驻足流连,但作者更钟情于北国战士火一样的热情与赤诚,钟情于边地军民的豪爽、大度、坦荡和无遮无拦。因此,他叩问每一块山石,剥寻每一处历史遗迹,考证每一个地名,端详每一位士兵的脸庞……美在于发现,发现需要眼睛,眼睛是心灵的门窗。他的散文集《何处觅天涯》(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晓星集》(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光斑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战神的橄榄树》(春风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朔方履痕》(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是献给这黑土地最珍贵的馈赠。80年代后,王中才逐渐转向小说创作,开辟了另一片天地。

王宗仁长期在青藏线上工作,他的作品,有2/3是反映青藏兵站军营生活的。他以饱满炽热的激情,真实的生命体验,抒写兵站官兵特殊的高原生活。曾先后出版过《青藏线上》(西藏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雪山采春》(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昆仑山上的爱情》(四川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荒原与人》(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季节河没有名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等十余部散文集。王宗仁笔下的西藏充满了生命的质感,他用他40余年青藏高原军旅生活的体验去抒写西藏,他的散文散发出生命的炽热与情感的芳泽,无论是叙事还是抒情,每一次都让人感到他那颗深沉的心脏在脉脉跳动。他曾在《雪山无雪》中写道,“在高原上走,我也是高原的一部分”,“唐古拉山的野风把人的感觉刮到比高原还高的高度”。这就是他的切身感受。在军旅文学界,王宗仁有“昆仑之子”的盛誉。

王宗仁的散文着重在青藏高原的风土人情中,在风雪、奇寒、缺氧、荒凉的严酷环境中,写出一个又一个生命之美被残酷地毁灭了的故事。但给人却是崇高的美,是生命的诗意。王宗仁不但在“生命禁区”的青藏高原壮丽苍凉的自然景物中,展现藏民和士兵的精神品格,而且融入自己深沉的哲学思考。他不是在追求散淡自在,而是苦心孤诣地表现着他对自然、生命的睿智沉思。像《雪山无雪》中的那5个查线女兵,出去后被大雪覆盖,再也没有回来。《传说噶尔木》中主要塑造了两个形象:一个是20岁出头的女军人,因不堪高原缺氧而死;一个是藏族老人,为保护女军人的尸体,最后打死了野狼,却因缺氧而耗尽了生命。尤其是老人与狼的形象更具有了某种象征性。人是自然的主人,也是自然之子,人既能战胜自然也会被自然打败,这胜败之间就有了某种悖论式的悲怆与壮烈,也正是在人与自然的交融与撞击中,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更能流露出人的本性,昂扬出生命的壮美。《世界屋脊上有一座坟茔》中那个年轻的妻子,本来可以在山下等丈夫下来度假,但她想到上山给大家做顿饭洗件衣服也好,坚决要到海拔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虽然汽车兵已把汽车开得像箭一样飞驰,但她还是在中途因缺氧而死去。当年那个汽车兵就是作者自己。“因而我经常牵记着唐古拉山上那座坟茔。那是一个不会死去的灵魂,那是耸立在我心中的一座巍峨大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