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军旅文学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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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中篇小说(2)

其次,是一批60年代出生的小说新人,在80年代军旅小说的辉煌日渐黯淡的沉寂中乘虚而入脱颖而出,为90年代军旅小说最初的艰难启动率先注人了生机和活力。他们以更加个体化的“青春角度”切人当下的军旅现实生活,以浓郁的自传色彩和个人人生经历或心灵历程,真实自然地流露与传达出了进行在八九十年代之际的军队现代化进程中当代士兵的体验和情感,并以此填补了前代作家在追踪现实军营生活方面逐渐“淡出”的空白,再次印证了反映军队生活的文学必须在不同的时代找到不同的代盲人的特殊性。而通过农家子弟人伍从军折射出农业文明与现代文明相碰撞的“农家军歌”则是一个阶段内新军旅小说的“主旋律”。这批小说新人最初出道或成名之作基本上都是中篇小说,因此,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90年代军旅中篇小说创作的主力军,其“首发阵容”是:阎连科(《和平雪》、《夏日落》、《大校》),陈怀国(《毛雪》、《农家军歌》),赵琪(《四海之内皆兄弟》、《苍茫组歌》、《穷阵》),徐贵祥(《潇洒行军》、《弹道无痕》、《决战》),张惠生(《旱舟》、《少小离家》),石钟山(《大风口》、《父母大人》),柳建伟(《王金栓上校的婚姻》),陆颖墨(《白色潮汐》、《战争寓言》),陶纯(《坐到天亮》、《营地之光》),刘静(《父母爱情》、《寻找大爷》),衣向东(《老营盘》)。

就量而言,90年代的军旅中篇小说比80年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像阎连科这样产量高达20余部的“中篇大户”,80年代就无人可比。但是,和整个军旅文学的声势和影响一样,90年代的军旅中篇小说较之80年代又多有不及。当然,其中文学生态环境的改变导致文学的边缘化是其主要原因,但作品的冲击力(包括思想的锋芒、艺术的创新和作家的激情等因素)的弱化也是不争的事实。如艺术形式上缺乏更多新颖独特的创造,以至于共性多而个性少,作家之间的“靠色”和作家自我的重复几成趋势,作家与作家之间、作品与作品之间甚至还不易辨识,有“农家军歌”式的丘陵连绵,而无《高山下的花环》,《第三只眼》、《红高粱》式的奇峰兀立,如此等等。

总观当代(军旅)中篇小说50年,不难望见,前30年(1949—1979年)沉寂蓄势,弯弓待发;新时期(80年代)繁华一季,尽得风流;转型期(90年代)高潮退后,余波绵延,其沉浮演变的轨迹,折射出了文学生态环境(时代)对一种文体兴衰的复杂影响,预示了中篇小说的广阔前景和深厚潜力。

第二节“前17年”军旅中篇小说创作

长期的战争深刻地影响了当代的军旅小说创作。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抗美援朝战争几乎占据了新中国军旅小说家们全部的创作视野,具体体现之一就是中篇小说创作题材的单一性——这一时期屈指可数的中篇小说几乎都是以战争为背景或者直接表现某场战役的。

新中国军旅小说的开山之作当属刘白羽的《火光在前》(《人民文学》1949年创刊号)。这部写于解放战争胜利前夕的中篇小说充满激情地描绘了人民解放军某部在鄂西抢渡长江、追歼残敌的雄姿。无论是从表现战争的规模上还是在内容的丰富程度上,它都超过了作家以往的战争小说。作品生动具体地展现了宏大的战争场面,在遇到高山大河的阻挡,暴风雨的袭击,酷热的煎熬以及水土不服、饥饿、疲劳等种种困难时,战士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所表现出的顽强意志和乐观精神使人昂扬振奋。小说丰富细腻的战地实感和更加丰满的人物性格有效地克服了此前此类小说由于通讯或报告文学手法所带来的粗疏化和概念化,从而使之更具小说的品位与特质。另外作品成功塑造了师长陈兴才、师政委梁宾等高级指挥员形象,开创了我国当代战争文学塑造高级干部艺术形象的先河。诸如此类,使《火光在前》成了当时军旅小说的或一标高。

《活人塘》(人民文学出版社1951年版),是陈登科在1948年写成的。小说以解放战争时期苏北敌后斗争中的一个真实故事为基础,描写了薛陆氏一家救护解放军战士的事迹:战士刘根生(人物原型是作者非常熟悉的一个战士)在转移阵地的时候,率领一个班负责掩护任务,因受重伤,遭敌人俘虏,并被活埋。薛陆氏为了救他,将自己在敌机轰炸中受重伤的小女儿与之调包而将刘根生带回家养伤。小说具有这一时期作品普遍的特点,如浅显的功利性,简单的二元对立和“胜利大圆满”的结构模式。然而小说不回避斗争的残酷性,也不掩饰主要人物的思想矛盾和变化过程,因此更增强了作品的真实性。

陆俊超亦从解放战争当中掘取创作的素材。《九级风暴》(作家出版社1959年版)叙述了1949年9月国民党商船“凯旋号”在大副彭涛和老海员李阿海的领导下,说服船长,在航行中冲破重重阻力,挫败了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阴谋,勇敢地扯起义旗的事件。作者以饱满的政治热情,描述了这一事件的始末,并通过波澜起伏的情节,塑造了一群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有对革命事业无限忠诚的彭涛、李阿海,粗鲁率直的鲁阿四,忠诚的刘虎,阴险狡诈的胡永谋,还有正直、动摇但仍回到祖国怀抱的林德厚。这些人物都各具声口,栩栩如生。小说的心理描写很成功,尤其是对林德厚内心世界的揭示充分展示了老知识分子面临抉择时的复杂心态。由于作者本身就是海员,对航海生活有着深切的感受,因而小说充满了浓郁的海洋生活气息。

陆柱国的《风雪东线》(人民文学出版社1952年版)以抗美援朝为背景,描写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一个连队在冰天雪地里穿插到敌后阻击敌人,最终炸毁敌人后退的桥梁,全歼被围困的美军。作品气势磅礴,通篇所洋溢的英雄主义精神撼人心魂。真正为陆柱国赢得声誉的是《上甘岭》(《解放军文艺》1953年第3—5期)。小说以抗美援朝战争为背景,巧妙地避大抓小,“以管窥豹”——以一个英雄连队的战斗生活描写出了震惊中外的上甘岭战役。凭借着对战斗生活深刻的观察与体会,作者以简练、概括的笔触,巧妙地抓住人物性格的主要方面加以描写,通过人物本身的具体行动来展示人物心理,并准确地处理了正面描写战争的残酷与歌颂志愿军战士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之间的辩证关系,因而所塑造的英勇顽强的英雄形象感人至深。长春电影制片厂于1956年拍摄了同名电影,在观众中产生了更加广泛强烈的反响。

徐光耀的《小兵张嘎》(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62年版)以抗日战争为背景,描写了冀中白洋淀地区一个农村孩子在革命队伍的培养教育下,从幼稚到成熟,从单纯要为亲人报仇到建立远大理想的成长过程,塑造了一个血肉丰满、性格鲜明的小英雄张嘎的形象。在刻画人物时,作者没有回避张嘎成长过程中的缺点,这些缺点既符合一个孩子的性格,又和他的革命热情紧密相连,真实地表现了孩子的想像、情感、趣味和顽皮任性的特点。“枪”成为贯穿全篇的线索,以老钟叔送给嘎子一把木头枪开篇,以区队长奖给张嘎一支真枪作结,巧妙而有趣地写出了小主人公的成长过程。明快爽朗的基调,通篇洋溢浓郁的儿童情趣和战斗激情都成为这部小说的突出特点。小说曾获1980年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一等奖并被译成英、德、韩等多国文字。1963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成同名故事影片,风靡一时。

在整个军旅文学“前17年”中篇小说当中,管桦的《辛俊地》(《收获》1958年第1期)值得重视,小说摆脱了那种“高大全”的僵化模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个性鲜明、鲁莽却又不乏勇敢果断的鲜活形象。辛俊地是个年轻的游击队员,但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抗日勇士,从他的身上,我们甚至能嗅到一丝草莽英雄的味道:他因立功心切,冒失地将我们的关系人当成了汉奸打死;受到批评之后他赌气跑回村里自己抗日;伏击战中队长三令五申地强调不要过早开检,他却在看到敌人指挥官时抑制不住冲动,先开了枪,使本来很有把握的伏击以失败告终;与地主的女儿桂香偷情;和张二嫂打情骂俏等等。然而他也勇敢异常:只身伏击敌人并像个连长一样处乱不惊,组织民兵打败进村抢粮的敌人;为了不连累张二嫂,他主动站出来,向敌人自首;为了能够继续抗日,他将计就计地假装答应向敌人投诚。对于这个充满矛盾的人物,作者在小说结尾写道:“白虹游击队的同志们和村里的人们,对辛俊地有各种各样的议论。这个中国北方普通的年轻农民,生前做了很多好事,也做了很多坏事。可是,他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了解这一切的时候,就死了。他使人愤怒,也使人怀念。”然而,可惜的是,这篇小说的价值却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反而招致了许多不公正的批评。

从总体上来看,“前17年”军旅中篇小说多从大处着眼,将故事置于重大的历史事件或是战争背景当中展开,并在这种大背景下完成对不同于常人的英雄人物的完美塑造。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特点:

1.重“表达什么”而轻“如何表达”。文本的字里行间我们总是能够感觉到为政治服务的创作主旨的影响,但值得指出的是,人们容易被作品中自然流露的那种朝气蓬勃、乐观向上精神所感染,对于主流意识形态的颂扬也因了这份乐观和真诚而容易使人接受。

2.小说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农民军人,并且在小说的发展中陷入同一个模式:“苦大仇深参加革命,斗争中成长为英雄人物。”人物性格比较扁平,因而艺术成就不高。

3.重集体轻个人,重共性轻个性。大都高扬集体主义的主旋律,个人没有太多的展示空间。个性的东西往往显得不合时宜。作品所展现的多是由个性走向共性的历史,人物性格的单一化影响了人物形象的丰富性。

“文化大革命”中,在错误的文艺方针指导之下,这些“先天不足”不但没有得到重视与改进,反而变本加厉、走向极致,除了李心田的《闪闪的红星》等少数作品之外,基本乏善可陈。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0年“文化大革命”结束才得到了突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中篇小说留下的这一“空白”,却正好成为了新时期军旅小说的一个“爆发点”。

第三节80年代:两代作家的创作与三条战线的开辟

一、徐怀中等第一代作家老骥伏枥

“文化大革命”结束,东方刚现一丝曙光的时候,一批成名于“文化大革命”前的老作家便破冰而出,携带着他们的作品,再次活跃在文坛上。令人欣喜的是,他们的作品并没有“落伍”——与“前17年”相比,无论是创作题材、创作手法还是人物塑造、语言运用上都有了突破,甚至可以说是质的飞跃。他们以自己新的创作成就为新时期的军旅文学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中篇小说领域中的老作家主要包括徐怀中、邓友梅、刘克、苏策、彭荆风、朱春雨等。

徐怀中是“一个情感型的、表现性的作家”,“一个以表现感情的流动见长的抒情诗人”,他的著作“颇为精致、隽永、丰实”。中篇代表作有《地上的长虹》、《一个没有战功的老军人》、《阮氏丁香》等。他总是以笔为触角,凭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来拨响时代的最强音。《地上的长虹》(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版)是徐怀中在20世纪50年代初写的一篇歌颂进藏筑路部队的作品。为了修筑康藏公路,更好地建设西藏,我们的军人不畏艰苦的自然条件、繁重的建筑任务,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毅然爬上了“雀儿山”。战士杨小林在工程师冯捷和部队领导、同志的帮助支持下,园地制宜,终于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创造性地用水和炸药混合灌人冻土中,将花岗岩般坚硬的冻土炸开,为建筑公路节省了大量的时间、人力、物力。作品通过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题材,反映出我军战士创造性的劳动精神和积极乐观为巩固祖国边防而不懈奋斗的高贵品质。小说轻快、流畅,如高原上流淌的雪水,冰凉得沁人心脾,欢快得挑拨人兴奋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