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失宠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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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邂逅王爷

景国的集市与罗依想象的差不多。石板铺就的长街,两旁是各类店铺小摊,大抵不过皆是些布匹、赏玩、食品等物,与古装剧中的场景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街上来往的大多为各色女人,偶有男子,也不过是风华这样的贱奴;间或倒有几个锦衣华服的美少年,乖顺规矩的跟在某个女人身后,满脸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罗依对此倍感新鲜有趣,脸上一直保持着含有某种快、感与满足感的欣然微笑。

又往前走了几步,但见一处敞门的珠宝铺子。屋内有一男一女两名客人,只见那女客正将一串颗粒饱满的硕大珍珠项链戴在那男客身上,随即打量那项链与他是否疲惫。

罗依见此情景,回头向风华问道:“这里的男人偏爱戴珠宝首饰么?”

风华也看了一眼屋中那对男女,心头不觉掠过一丝黯然,他暗叹一声,随后答道:“不,男子平日是不得装扮的——想必他是要嫁给那位姑娘,方才有幸获得一串珠链。”

“哦?”罗依饶有兴趣的看向屋内,复又回头打量了一番身着粗布补丁衣衫、苍白清瘦的风华,随后笑道,“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险些把我误导了——看来这里的女人对男人到底还是极好的,出手竟然这么阔绰。”

对于罗依这番言论,风华不以为然。她初来乍到,又哪里了解景国的女尊天下到底怎样?

风华再次抬眼看那依然在挑选项链的男女,尽管那男子背对他而坐,但他却依然可以想象那男子的神态,体会那男子的心境——此时此刻,作为待嫁的新夫,那男子一定又是羞涩、又是憧憬、又是欢喜吧?看着未来的妻主如此悉心的亲自挑选珠宝,心里想必是甜如蜜糖,以为从此以后,总算可以脱了奴籍,提高地位,过上幸福日子了吧?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天真、如此幸福、如此欣喜……他还深刻铭记着德王爷为他亲手戴上珠链、配戴玉佩、新婚恩爱的情形,当时那快乐、那幸福、那新婚持家的豪情,依然仿佛昨天……可沧海桑田,悠悠岁月,现如今回首再看,当年的他又是何等傻得出奇啊!

经历了世间苦难,看过了世态炎凉,风华如今才知道:男人,不过是女人们的一件玩物——她们喜欢时,倾尽所有去宠爱;她们厌倦时,便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抛弃——这个天真的待嫁男子,此刻满心幸福,可嫁过去之后呢?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想过如此种种,他心中既是伤感,又是悲悯,更是不平,便轻声说了一句:“女人对男人……好什么好。”

罗依扭过头来看着风华,风华却垂着眼睛不去与她对视。

她笑了一声,不客气的嘲讽道:“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话你恐怕也只敢在我跟前说说——若换了景国的其他女人,你还敢说得出口么?”

最后这句,除却嘲讽,还增添了些挑衅的意味。

风华自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他从来就不喜欢他人的挑衅,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地位尊卑如何,但凡挑衅,都让他感到十分厌烦和蔑视。

在他看来,有才干、有气度的君子从不会挑衅他人,只有那些泼皮刁女、青楼妓子、市井破落户,无礼无教、无德无才,方才肆意挑衅他人,借此寻找失去的尊重。

因而,罗依的挑衅让他对她愈加反感,眉头不觉一蹙,眼神中也有了一丝嘲讽神态,继而答道:“下奴此番话,在德王爷的面前也曾说过,并非出于嫉妒,也无需阳奉阴违。事实既是如此,您因为自身是女子,心下不服,才会如此嘲笑下奴。”

“哈,好厉害的嘴!”罗依说,完全没料到风华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昨晚入住客栈,她已向老板娘打探了有关风华的许多往事,既然风华连德王爷这样的高层统治都“反抗过”,可见沦落至此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因此,她不免好奇的继而问道:“话说回来,你这副脾气,让自己受了不少苦吧?”

“姑娘是在幸灾乐祸么?”风华立即反问,罗依脸上那一抹颇有揶揄意味的微笑,着实引起了他的误解。

罗依闻言一怔,心头涌上一种有趣与气恼夹杂的情绪,便对风华点头道:“没错,我是幸灾乐祸,”她边说边打量着他,复又道,“不过,依我看,他们打你打得还是太少了。如果可以,我也很乐意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贱奴。哦,对了——”说到此处,她还不又尖刻的加了一句:“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你能沦为贱奴,这就叫现世现报。”

风华听完罗依对他的批判,眼中有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嘴角也不觉有了浅淡的弧度,对她道:“姑娘既是如此厌恶下奴,下奴也无法伺候周全,那么……下奴这就告退了。”

“给我站住!”罗依没料到风华竟然真的说走就走,赶忙快走几步赶上了他。

她坚信,这该死的贱奴完全是因为她不是景国女人才敢如此猖狂,这欺软怕硬的做法,让她顿时有了一种近乎被羞辱的感觉。况且她丝毫也没做错什么,风华对她明显的厌烦态度,更让她感到委屈不忿——她不过砸在他身上,外加用照相机吓了他一次罢了,至于他以这般厌烦的不恭敬态度对待她?

她见风华闻言站了一下,立即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处,风华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

路上几个过往行人扭头看了看,却不以为意——毕竟,景国街头,女人惩戒贱奴的情景比比皆是——况且这男子还是臭名昭著、不服管教的贱奴风华。

“你当我是外来的,就好让你欺负的?”罗依生气的骂道,顺势从抽出风衣上的装饰皮带,带着金属扣的皮带,重重砸在风华已是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她自然也不知他已被金属扣打得痛彻心扉,只厉声威胁道,“告诉你,你再顶撞我一次,我就——”她说道此处,略顿了顿,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可威胁的,便发狠道,“——我就弄死你,看你到阎王跟前还耍不耍性子!”

风华抬起眼来看着罗依,但见她气得满面绯红,凭直觉而言,她兴许不过是空口威胁罢了。然而,这个女人却素来稀奇古怪,又怀揣诸多匪夷所思的器具,只怕如此女人,真的能说到做到将他杀死。

处死他这样一个贱奴,不过是赔些银两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有何损失……可他……若他真的死了,那他又如何能再见阿宁与小远?他受尽苦楚,艰难活到今日,又怎能断送在这个疯女人的手下?

为了不致惨遭这怪异女人的毒手,为了那一线生机的苟活,他忍住对罗依愈加浓厚的憎恶之感,闭了闭眼,低声向她道了歉,臀腿处又被罗依踢了好几脚,这才仿佛算完。

却说他二人半路折腾完毕,便来到了街旁的一处当铺,罗依将她的翡翠镯子当了出去。尽管不知这镯子在景国的价值几何,更不知老板娘暗中剥削了多少,但到底换回了一枚银元宝和一小把碎银子,倒也足够她暂行周转了。

她与风华走出当铺时,日头略昏暗了些,黄昏已经将至。她本想抓紧时间用这些碎银子买些布料,可还未到布匹行,却先看到了一家客栈。

上午她在所住的客栈已经见识过,有带贱奴出门的女人进来用餐,往往要贱奴跪在桌前端茶夹菜的伺候,其气派与场面,绝非现代女性可以想象。罗依想起那个情景,报复感油然而生,当即对风华命令道:“你,进来伺候我吃晚饭。”

风华闻言,心又沉了一些,本想说他该回大杂院了,然而遇到罗依那眯起眼睛、满含威胁意味的目光,勉强忍住到嘴边的话,不情愿的跟着她进了客栈。

罗依在座位上坐了下来,风华则按规矩跪在了桌旁。她向小二要了一荤一素,随后扭过脸来,见风华已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罗依正好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喝,发觉那水竟已温凉,她一边叫小二来换壶热茶,一边脑筋一转、歹心乍起,顺势就将那杯茶泼在了风华的脸上。

风华从那撇嘴一笑的神态中,知道罗依是在故意羞辱他,他明白她在等他开口、等他出言不逊。有了这一下午的经历,他不想再陪她玩弄斗嘴挨打的戏码,便默默垂下眼睑,用袖子擦净了脸,将换好的热茶又为罗依倒了一杯。

“诶?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哑巴了?你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吗,下午那伶牙俐齿的劲头呢?”罗依见风华竟然学乖了,边笑边挑衅的问,一边又端起茶杯呷饮了几口,眼睛打量过风华那俊美秀丽的容颜,心中不觉一阵异性相吸的波澜,嘴上却骂道,“贪生怕死的苟且东西。”

风华虽不能再反驳罗依,心里倒无声的回应了她一句:不学好的刁女。

他原本以为,罗依既是从别的地方来到景国,虽神志异常,但恐怕还会略尊重些男子。可如今见她学得与景国女子一般模样,不免愈加肯定了那句古话——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复又想起大明国的书中,曾有句让他念念不忘、倍感有理的哲言:普天之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罗依充分享受着一个男人跪在地上为她斟茶倒水的快乐,等菜的时间不觉也过得快了许多。不多时,就见小二端着她那盘金酱土豆丝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她正拿起筷子准备就餐,却眼见着那小二把她的菜误端到斜前方的一桌去了。

那一桌坐着两个衣着华美的年轻女人,其中一个背对着她的,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袄的女人,发现菜上错了,竟还说了句:“罢了,上错就上错,放这儿吧。”

罗依一听,心中不觉气恼,而那小二扭身就走,全然不顾她在一旁招收示意。她身上的碎银子恐怕经不起白白为人埋单,事已至此,只好起身来到这桌人面前,对那红衣女人说道:“这位大姐,这盘菜是我点的。”

风华见罗依去了身后那桌,跟着转过身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一转身,他仿佛就遭了一记晴天霹雳——那红衣女人——那身段、那模样、那气度、那声音——这,这不正是当年把他贬为贱奴的德王爷么?

德王爷自然也看到了身后跪着的风华,她眉梢微扬,惊异于他竟然还没有被折磨致死。但惊讶归惊讶,她对他也只鄙薄一瞥,复又转向罗依,略带歉意一笑,答道:“这位姑娘,在下并不知情,还请见谅——只是,这盘菜已被在下动过了,这菜算到在下账上,姑娘还请另点一份吧。”

罗依看了看被那侍官已经吃过的土豆丝,心中自然不痛快,便讽刺了一句:“你们衣着华贵,没想到,连一盘土豆丝的便宜都占。”

“住口!”侍官经她这么一讽,顿时恼羞成怒,她家王爷已谦逊至此,这女人却还妄加讽刺?她登时拍案而起,对罗依喝道:“你可知是与何人说话,竟如此的不尊重!”

风华因了德王爷那鄙薄一瞥,又因罗依先前的行径,本不想参与此事。然而他听罗依这话的口气,心知她那刁讽人的劲头又开始了,况德王爷的脾气素来阴晴不定,此时尚且谦逊有礼、耐心文雅,过阵子恐怕又会突然翻脸,到时恐怕这个凭一时意气的罗依就命运难料了。

风华憎恶德王爷自然强过厌烦罗依,况他又实在不忍看她自寻死路,便跪着膝行上前,正要劝一句,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管你们是谁。”罗依对那侍官说,轮番看了看她二人,随后对着德王爷继而道,“当我认为你值得尊重时,我自然会尊重你——很显然,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