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失宠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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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天而降

白驹过隙,弹指一挥,四载春秋已经悄然而逝。

又是一年春意盎然,乍暖还寒的湖面上,飘荡着三两只装点灯饰红绸装点的花船。不少达官贵人坐于船头或船舱之内,或与妓子饮酒调笑,或直接掩了珠帘逍遥快活,花灯璀璨的湖面,一片片的皆是笙歌春宵。

风华就坐在其中一条花船的船头,倚着船栏,呼吸着略带些寒意的新鲜空气。他方才空腹吃了好几杯花酒,船舱憋闷,有些不胜酒力,又见客人正与另外两个妓子调笑,这才抽了空来到外面透透气。

隔着湖面遥遥相望,可看到京城岸边的彩绣辉煌。去年,德王府的正君未能让王爷生下女儿,被贬为夫侍;今夜,王爷又纳了新夫,听闻是南面一带的美男儿,可风华却无从打探那新夫的品性如何。

这些年,他偶尔趁着女儿阿宁外出游玩时,能凭借武艺,偷偷飞上枝头瞭望她。阿宁依然是粉雕玉琢、漂亮可爱,白白胖胖的,可见不曾受苦。可是,四年了,风华却一次都没能见到小远——府里没有将这孩子卖出去,那么一次又一次的更换正君,这孩子过得可好?那些正君,那些下人,打不打他?王爷,怜不怜他?今日又新娶一个正君,风华愈加不放心小远的境遇,这新正君若是个刁钻之辈,他那不过五岁的儿子,又该蒙受多少苦楚。

小远,是他放不下、忘不掉、躲不开的一块心病。只可恨他充公为奴,一生都不得翻身,也无缘再让他人买去做夫侍……倘若……他没有充公,一定施展浑身解数让人买走,自己落稳了脚,再想法把小远接到身边。可奈何,他如今都漂泊不定,又怎能顾全孩子呢?

况且,小远……还会记得他么?

想到这些,风华心头不觉一痛,下意识捂住心口,别过头去,看着那波澜湖面,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今晚被醉花楼暂时招为妓子,今晚他是要卖笑的,今晚,哪怕京城王府娶亲,哪怕他心系儿子,都不可以有丝毫悲悯之色。

风华正强忍悲哀,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赶忙回过头来,就见一个体态壮硕的、约莫三十五六的女人正拿着一壶花酒来到他跟前。

“哟?竟敢给老娘跑到这儿来偷懒!”女人一面大声骂道,一面一脚踢上了风华的胸口,“他们肯陪老娘喝酒,偏你跑出来,好大狗胆!”

风华闻言赶忙站起身来,对女人赔笑道:“下奴怎敢偷懒,是觉得外面湖光璀璨,正想进屋请梁大人出来,在外面快活一阵,岂不比窝在舱里好?”

“你们听听,好一副油嘴滑舌,”女人扭头对另外两个妓子笑道,随后往前走了一步,将手里满满一壶酒塞给风华,对他道,“把这壶酒给我一口气灌进去,今儿就饶了你。”

风华先前已喝了不少酒,却一口饭还没吃,现在胃里火辣辣一团灼烧,本能的想要抗拒,然而,却也知自己不得抗拒、也抗拒不了。于是,他索性举起酒壶,将壶嘴含在口中,任凭那灼热的烈酒烧着他的喉咙与腹腔,也依然一口气将满满一壶酒喝了精光。他刚喝完这一壶酒,女人便一把拽住他的衣襟,踮起脚尖就要和他接吻。风华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心中依然难免苦涩弥漫荡漾,嘴上却发出阵阵已经习惯了的、违心的朗声大笑,搂住这女人宽阔的肩膀,二人踉踉跄跄的就进了船舱。

等到四更天的时候,风华才跌跌撞撞的上了岸。他又醉又累,在漆黑夜色下东倒西歪的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扶着一棵树呕吐了起来。等把酸水都要吐完的时候,风华这才喘上一口气来,浑身大汗淋漓,酒也醒了许多。

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忙查看自己这身锦衣华服。毕竟是临时从醉花楼借来的衣裳,一旦弄脏了,只怕还得多挨一顿鞭子。

在确认衣服安好无恙之后,他这才疲倦的起身继续走。还未走多远,忽然觉得漆黑的夜色骤然亮了一瞬。这一瞬,犹如白昼,让他不觉恍惚。他抬眼看了看皎洁月色,依然冷清苍白,不似方才那样夺目金光。他正觉得许是自己吃多了酒出现幻觉,却又见天际光芒闪耀,但见几缕金、红光波如梦似幻的在苍茫夜空中一闪又一闪。

风华自然不知这既是所谓“极光”,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奇异天象,便也忘了赶路、忘了疲倦,仰头怔怔的盯着这一闪闪的光——盯着盯着,忽见那波光骤然变成一道夺目光束,刺得人眼睛生疼——同时耳边听得“啊”的一声,只感觉一个漆黑沉重的东西掉在他身上,把他生生压倒在地。

罗依的手肘与地面激烈碰撞,火辣辣的痛,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的胳膊是否要断掉。紧接着,她复又想起自己身后那双肩背包——各种家当都在其中,她的笔记本、手机、相机、录音笔、采访资料、零食干粮,以及最最要命的——从朋友那里借来的用以满足虚荣心和打发深山无聊生活的PSP和IPAD,这些东西不论摔了哪一样,都足够她血本偿还了。

罗依正想挣扎着起来,就觉得身后伸出一双手摁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推到了一旁。彼时,伴随罗依一声压抑的惊呼,这才知道自己身下竟还有个人。月色之下她自然看不清是究竟何人,立即掏出背包侧旁的手电筒,将一束白炽光打在了风华身上。

一时间,罗依和风华彼此怔怔的盯着彼此,时间仿佛顷刻凝固,他二人也石化了一般,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风华傻了一般的瞪着从天而降的罗伊,他觉得这小姑娘的装扮竟是如此古怪——穿着一件浅色斗篷,还配着只有睡觉时才穿的肥大裤子,肩上背着一个模样古怪的包袱——也不知这包袱里装了多少石块,方才差点把他生生砸死。更让风华感到畏惧的是,这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会发光的棒子,这光比白昼的太阳还要刺眼,让他眼珠生疼,他只好抬起手遮挡。

“哦……对不起……”罗依这才发现她拿着手电照射对方眼睛,赶忙调暗了光线,同时依然打量着风华这身装扮。

她这是……掉到某个摄影棚?环顾四周,显然不是。那么,这人是从化妆派对上出来的?她歪着头仔细看着风华,不确定的问:“这是哪儿?”

风华心下一惊,这从天而降的姑娘竟然和他说一样的语言?她是谁?难道也是景国的人?他想到这里,一面按规矩跪好,一面答道:“这是……京城慈娘湖畔。”

“京城?北京?”罗依疑惑的问,用手电上下照耀了一番规矩跪着的风华,又四下照了照,忽然倍感毛骨悚然——她这算什么?穿越?她惊恐的制止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把手电筒放到一旁,从风衣内掏出手机,果然不见信号——真的是穿越?那么是金牌带她来的?而金牌又在哪里?

风华跪在一旁,看着罗依发狂一般的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摸索金牌,一时以为她疯了。他看了许久,见罗依几乎要掘地三尺一般,不知这个姑娘顷刻间受了何种打击,怎会癫狂到如此地步?

他不觉感到有些害怕,慢慢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准备要离开,然而还未转身,就听罗依叫道:“等等!”

风华站住了脚,看着罗依跑到他跟前急声发问:“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国家?什么地方?”

“这是景国的京城。”风华重复道。

“那你听过中国么?”罗依又问,心里弥漫上一层绝望,妄想对方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下奴……不曾听过。”风华谨慎答道,心中愈加感到恐惧,因为他话音刚落,眼前这女子就开始捶胸顿足、不能自已、癫狂成魔。

既是如此,他必然得尽快离去,与一个疯子多做纠缠,若有什么麻烦,到底还是他难逃刑责。况他已疲惫不堪,须回到杂院小睡片刻,明日一早就要将衣裳归还,还要去钱家浆洗一上午的衣裳,实在不能在此地与一个疯子逗留太久。

罗依正在为自己的悲惨穿越痛苦不堪,一抬眼,见到这男人竟敢要偷偷溜走,她哪里肯依,当下便疾走几步,一把拽住了风华的胳膊,宛如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同时对他厉声道:“不许走!”

风华见她竟清醒了许多,猜测她恐怕不会再发癔症,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请放了下奴,下奴须得离去了。”

罗依听他自称下奴,心里明白了些,立刻问他:“你是谁的奴隶?你的主家在哪里?”

“下奴是充公贱奴,没有主家。”风华答道,心中确定无疑,这个姑娘一定不是景国的人。那么,她是谁?真是疯子么?抑或天仙下凡?中国又是何地?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速速略过一遍,他又立即打消了所有疑惑。不论这姑娘是何方神圣,与他又有何干?他不过是个茕茕孑立的贱奴,而一个“女人”到底怎样,他无权在意,又何须在意?

罗依虽然不知什么是“充公贱奴”,但听着似乎比奴隶还没有地位。这真真令她叫苦不迭,看遍晋江穿越小说,别人都能遇到王公贵族,怎么她偏偏遇了一个连主人都没有的贱奴?这叫她如何让人帮忙找那失落的金牌,日后在这景国还怎么混?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一个贱奴帮衬好歹比她孤身一人强,因而她又对风华说道:“不论如何,我是跟定你了,你等等——”她说到此处,转身要去拿地上的背包,又唯恐最后这根稻草也跑了,立即装模作样的威胁道,“你要是偷跑,我一箭射死你。”

风华此刻倍感头疼,他是个贱奴,住在大杂院里,如今领一个悲喜无常的女人回去,院里的刘管事还不得将他打死?况且,这女子要“跟定他”,可他自己都温饱不全,又如何伺候得了她?

“姑娘,下奴并非有意犯上,只是……”不得已,风华向罗依开口解释道,“下奴充公漂泊,身不由己,不能与您同行。”

“那也不能把我扔这儿吧,”罗依说,“今晚我得过夜啊,你若能给我找个住处也行。”

风华一听此话,心中不觉松了口气:“下奴这就引路,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他说罢信手一指,但见漆黑一片之中,果然有两盏灯笼依稀仍旧点亮着。

罗依见状,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半截,今夜能够过夜既是好的,至于其他,还得先睡足了觉再说。

她叹了一声,整理了一番心境,随即边和风华朝那光亮走去,边对他道:“好了,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再跟我说说景国的风土人情,我也好尽快的入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