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戚南塘剿平倭寇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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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刘给事劾奏阮都堂

却说阮都堂在福建都府内,整日科敛民财,动以万计,远近之民无不受其荼毒,咸相率下沦为盗,间有一二强徒,聚众于要路高岭僻静去处,劫夺商贾以为业,而福建山奚谷之间无不堆尸流血矣。时河南御史宋仪上本劾之。

圣上不信。特云:着该部看了来说。钦此。于是给事中刘言极谏,上本数鹗十罪。其本云:兵科给事中刘谨题为极大贪墨抚臣默货殃民,乞赐严究,以快人心,以厉臣工事。

切惟天下之不治,由乎官吏之邪僻,而官吏之失德,由于贿赂之私行。昨该河南道御史宋仪望本劾提督浙福军务右副都御史不职,乞要罢脱等,因奉圣旨“着该部看了来说。钦此”臣惟阮鹗贪污昭彰,才识庸劣,向为提学副使时,苞苴素行,士论腾沸,诚如宋仪望所论者,但所阮鹗罪恶实迹,犹有未尽。臣请为皇上陈言。去岁倭寇侵犯福州、洪塘、南台等处,掳掠居民,奸污子女,极其残酷。鹗不思发兵剿灭,以救生灵,乃于布政司支银数万两,并改机数千疋,金花一千枝,牙桥数十乘,买和倭寇,任其撑驾我军新造大船六只,满载而去。且助以红百条铺船,并备狼机大铳等项,致民谣曰:“海寇临城,兵火屠烧三万户;阮都买阵,金花遍插一千倭。”此鹗之罪一也。

及私养家兵一千人,纵其白昼横行街市,强夺民财,又分派民间供给。家兵倚伏军门之威,日食醉饱之欢外,复索折于价,夕寝帐褥之类,勒要绫锦缎被,稍不如意,凌辱捆打,无所不至。故民谣曰:“带两省之甲兵,任倭夷逍遥入境;索三县之酒食,纵家兵醉饱游街。”此鹗之罪二也。

未经题奉明旨,擅将合省官民田地人丁,每粮一石,加银伍分,每丁加银三分,变乱赋税,欺上虐民。此鹗之罪三也。

随带浙江桐乡县旧时狎昵生员林念,假称谋士,所经过州县,勒要百金,及到省城,置寓林监生家,任其兵处通同索骗。每入抚院,则握手交欢,通宵不出,宠妾与之陪酒,故三司府县,莫不伺候于参谋之门,而势豪大户咸馈送于林监生之宅。去年林念之回,起发五十杠,每杠用夫四名,则其中所藏之私赃,何莫非民之膏血。此鹗之罪四也。

及州府县,坐派大户,计其田粮房屋,出银纳官,名曰“助军”。守巡道亲历地方,捆打迫令称银。不才有司,乘机科骗,不可胜言。此鹗之罪五也。

兼派各县大户,照粮买马,押赴军门差用,而不知倭寇出没海滨。买马置于无用,况马非闽中出产。时马价腾贵,百姓尤为不堪。此鹗之罪六也。

各州县里甲供应纲银,旧额一两,鹗则倍征二两,解赴军门,又借征一年并解。及将提编纲银,年均徭力役,照例十倍征粮。此鹗之罪七也。

又于各处津口市镇,新增商税,督责明白,照报数目,虽县僻小邑,并无商货者,如装瓦缸草荐之类,亦取税焉。此鹗之罪八也。

出巡地方,动用盘碟,每以金银供给,一应下程,摆列繁盛。每驻扎处,金盆银台,日进一副。而家兵五色胸包,不时更换。用钱粮如沙泥,视百姓如草芥。此鹗罪九也。去夏漳州月港,变劫千余家,杀死男妇数百余口,鹗寝不以闻。去冬连江被倭入,市民甚惨酷,及倭饱欲自去。及纵家兵妄杀贫民报功脱罪,致省城四学之不平,乃散千金以借口。此鹗之罪十也。

夫阮鹗,有此十罪,八闽怨恨,欲食其肉,致有十苦十可慨之谣,传报京师,少有人心者,皆不忍闻。鹗之欺天罔人,肥家瘦国,多方设诈,自以为得计也。若不数其罪而明证之,诚恐贪污之吏无所惩戒,而海上之防日益坏弛矣!臣等该科职当参劾,苟有见闻,不敢缄默,参照提督浙、福军务右副都御史阮鹗,本以贪鄙之资,冒膺军国之寄,血污侧目,足以济奸,夤缘钻刺,可以通神,剥百姓之膏血,而充私囊,官箴扫地,杀平民之生命,以掩己罪,人怨滔天,误国欺君,劳师靡费,所以参究,以伺圣裁。如蒙采纳,乞赐究断,将阮鹗严治,别运能治之臣,以充外任,庶地方安而处患可弭,赃吏惩而人心可伏矣。缘系极大贪墨臣黩货殃民,乞赐严究,以快人心。给事臣工事理,未敢擅便。皇上览毕,大怒曰:“这厮有十大罪,着锦衣卫官拿来究问。”

阮都闻知刘给事上本劾己,锦衣卫校尉即日来捉拿,乃遣心腹人将白金七百两,径至江西河口等候,买校尉免致械系。又令人飞报林念,赍黄金二千两,白金二万金,改机绢四百疋,贿赂工部侍郎严世蕃,使其救己。世蕃乃谋于父严嵩曰:“阮鹗为刘所劾,将金银绢帛买命,此事恐难主行。”嵩曰:“且收之,试言于上,看他如何?”

且说阮鹗既令人打点护卫勾当,然后启行,直至京师。时嘉靖三十七年三月初九日也。翌晨进见,伏于丹墀曰:“臣该万死。”上大怒,曰:“这畜生,令汝巡抚浙、福,将以安民,反以害民。着锦衣卫校尉将阮鹗、林念斩讫。”严阁老连忙跪下,奏曰“鹗虽有罪,且宜赦宥。前且擢以巡抚之任者,固陛下也。今日因其失职而斩之首,亦陛下也,远近闻知,咸谓陛下昧于知人,故取舍不定。况鹗虽恶极罪大,然在巡抚亦临于民上,今杀之,恐垂体面,但可责罚,置之于闲散之地足矣。”上听严嵩之言,其怒稍解,良久,乃曰:“其令三法司重打六十棍来说。”三法司将阮鹗打着六十御棍,带至丹墀,曰:“职等审得犯人阮鹗供称巡抚浙、福,不合将金花一千枝,彩缎五千疋,通买倭寇。又不合纵家兵屠杀平民,及擅加粮科,情不敢欺,所供是实。”上曰:“其令吏部将阮鹗除名。”于是阮都始得保全首领,罢职为民而去。谋士林念发边远充军。其余府县官,奉行欺罔害民者,着一查实,降职。仍着文书各方将巡抚彰明罪恶以警奸贪。后人有诗讥之曰:

阮鹗而今类楚囚,侯门似海意悠悠。

苛刑猛若南山虎,暴敛毒如涸泽虫元。

死后留名犹可恶,生前遗臭不堪羞。

姑知琴鹤相随者,自是神仙莫与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