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成长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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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除贼(一)

清末民初,趁军阀混战之际,中华各地均匪祸四起,其中以陕西关中数量最为巨多。这些土匪平时多以山为障,白天蜇居其中,夜晚潜入山下,杀人放火,越货劫财,奸淫掳掠,可谓无所不为。百姓们恨之入骨。

大爷的父亲,即我的曾祖父,由于自我们家祖上起家中便开有铁匠铺,平日打制铁器经商,而且曾祖善于经营,勤劳俭朴,家境倒也殷实,有宅舍十余处,良田百亩,常年雇有长工在农忙时节帮忙做活。可谓富甲一方,很令方圆人羡慕,却也因此遭到飞来横祸。

那时,为了防盗,曾祖父和周围其他有钱人家一样,在后院一偏僻处打了一个“隐子”(指地窖,乃关中方言词),于“隐子”中一个最隐密洞穴处,把家中所有值钱的财物诸如粮食、金银珠宝、大烟(清末,朝庭统治混乱,国弊民穷,受殖民主义的影响,国人抽大烟的人数众多,为增加地方财政收入,关中部分衙门曾一度鼓励农民去种植大烟,顶替农民的赋税,当时周至县衙门看到塬上土地肥沃,便让塬上百姓都去种植大烟,一时间,整个塬上,无论是平坦土地,还是沟上坎下,全种满了这种植物,一到开花时节塬上便如红色的花海一般,收获时节更是处处都是大烟的充满迷惑的清香味,于是整个中华大地抽的人便更多了,曾祖不幸也染上烟瘾,后来虽然政府又下令禁止再种,可很多人已欲罢不能,偷偷还在种植,曾祖就是其中一个,大烟也被视为抽烟人家家中至关重要的宝贝)等全部放入其中,只待用时再取,而且为了让食物保存的时间能长一些,又于隐子中又开一口,直接伸向了屋外的村头井中,以取井中凉气,使隐子中东西不容易腐臭,但这却是除了曾祖一家人外,几乎无人知晓的。

民国九年,入冬的一日,天色昏暗,西北风凛冽地刮了一天,寒风吹在人们脸上似刀割一般,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天很快就黑了,曾祖一家也吃过晚饭早早就睡了。

夜半时分,曾祖家屋外村头的井中突然下来几个不速之客。他们顺着曾祖家通向井壁的隐子径直钻到了曾祖家院中……

他们一进来,便直接悄悄摸到曾祖所住房子炕头,从腰间取出手枪指着还在熟睡中的曾祖父的头让他不要动,又很快用同样的办法控制了家中其他人,吆喝着将还光裸着身子的他们赶到了一处捆绑住,用毛巾堵住了每个人的嘴。曾祖父曾祖母他们都知道来者是一群土匪无疑,却不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他们在睡觉前总是把大门插得很死,严防着贼偷。。

曾祖父一家想着他们肯定把家中能看得见的一些值钱的东西迅速一抢就走了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这帮土匪并未很快便抢东西,而是在绑好曾祖他们后,他们中的一个却打开门溜出去了,一会儿,他从外面又引进来一批土匪,这些后进来的土匪却个个都推着一辆架子车。然后,除了几个看守外,其余的土匪竟全部径直走向了平日曾祖父藏东西的隐秘的“隐子”口,曾祖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正疑惑土匪怎么会知道他家“隐子”的出口,却只见土匪又派了几个人下到了其中,一会儿便把曾祖平日深藏于“隐子”中的几箱珠宝端了出来。曾祖心中暗叫一声,全完了,便晕了过去……

等曾祖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曾祖一家被周围乡亲发现并救起,等曾祖连忙去隐子中察看时,只见“隐子”中所在财物已被土匪盗取一空。

在接下来的近一个月的时间内,悲痛之余,曾祖经过深深推想,最后铁定此事只能是他家的一个名叫王强的长工勾结了盗匪所做。

王强,家也在塬上,而且和曾祖家离得很近,同住在一条巷子。其虽家庭贫困,却从小跟随姑父学习过几年武艺,长得一身力气。

曾祖那一年请长工,王强主动找上门请求为曾祖家做长工以维持他们家生计,看到他身强力壮,曾祖便让他当了家里一个长工。看在王强和自己是同一个巷子的份上,平时曾祖对待他不但酬劳比别的长工都要高,逢年过节还要把王强请到自家来吃饭团聚,甚至因为王强也有大烟瘾,考虑到王强家境紧张,有时连“过瘾”(抽吸大烟)也要把他叫上一起抽。想着他和自家在一个巷上住着,而且自己又对他又这么好,他决不会忘恩负义地出卖自己家,后来曾祖便把家中隐子的位置告诉了他,而且从次每回给隐子存放财物的时候,本来都是全家人自己动手一起去干,现在都放心的叫上他一起去帮忙。

因为有烟瘾的人,经常需要花钱去买烟。记得一个月前曾祖曾听其他长工聊天时说,王强因为要抽大烟却苦于没有钱去买,好几回,他在烟瘾犯时要拿家中的东西去卖,妻儿阻拦,他便将妻儿打了,而且下手很重,打得很惨。后来还是曾祖同情他,给他分了一些大烟,并劝他努力将烟戒掉,他才没有再打过家中妻儿。可曾祖也深知,这烟瘾可不是说戒就能戒了的,要不,他早就戒掉了,估计王强并没有把烟瘾戒掉。烟瘾犯了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只有他才最有可能出卖了曾祖,伙同盗匪抢了曾祖家,好给自己分些财物去买烟解瘾。

曾祖父在想到这一点后原本想把王强去告上衙门去法办,可想到当时国家正值军阀混战之际,国家根本无力去管理乡间这些小事。而且当时,土匪抢人的事在乡间常听说,别说土匪抢了乡间谁家没政府管理,就是在乡间有人被人杀了,也往往无人问津的,只好作罢。可这口气曾祖他怎么也忍不了,而且他又不能亲自前去寻找王强来报仇——王强天生力大,还学过武功,打起来只能自己吃亏,于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条恶计生上心头。

深冬腊月初八那天清早,风更凛冽,天更寒冷,西北大地上萧条一片,偶而有一两群老鸦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飞来飞去,哇哇地叫着。天上飘起了鹅手般大雪,雪花纷飞。曾祖吃过早饭,迈着沉稳又略显激动的步子,走向了巷子尽头倒数第二家王强那肮脏的家。

扣响那由两扇不但没有漆,而且窟窿眼睛残缺不全,只是木板的破门,“你干啥?”打开平时总是紧闭着的门,见到风雪中走来的曾祖,王强先是一惊,随即低头并没有礼貌的大声问道。

这在以前,王强给曾祖家当长工的时候他是断断不敢如此没有礼貌的对曾祖说话的。只因在家中被抢后,曾祖已无力再养活这些平时在家中打杂的下人,便将他们一一辞退了。

“不干啥,只是最近卖了一些地,手头又有些钱了,看今天是腊八节,想来请你们大家再回到我那屋去,吃一顿团圆饭,一个是,慰劳慰劳大家今年在我们家付出的辛苦,再一个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看明年开春种些什么合适。那么多地,总是得有人帮我我才能种过来嘛。”曾祖像以往在自己家中对所有下苦人说话的态度那样,慢慢地和蔼地回答到。

见王强在迟疑,祖父又微笑着紧忙徐徐补充说:“我还准备了点新鲜伙(行话,抽大烟的人称大烟),咱们还可以一块再过过瘾。”

听到这儿,王强不再犹豫,欣然答应:“好,好,好。”——曾祖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个烟鬼早已挥霍完了土匪们给他分得的一点自己家的钱财。

二人顺着那雪已落得更加厚实的巷首,缓缓来到了曾祖家院子一角那间平时专门用来让曾祖过瘾的黑暗的低矮小屋。

早已氤好的烧炕上,炕中间一张漆黑的小炕桌,上面早已摆着抽大烟必备的各种器物——一块巴掌大的锡纸,一包黑土似的大烟膏块,一盏小油灯,一个吸管。

曾祖和王强来到坑上,坐定后,曾祖掏出火石,点燃油灯,给锡纸上扣下一块烟膏,左手端着,放在油灯微弱的火焰上,很快屋内升腾起一阵凫凫的大烟清香。曾祖拿起烟管先凑上去使劲吸了一口,下来把吸管缓缓递给了早已在旁边等得迫不及待的王强,王强拿起烟管,吸吸早已淌出了很多的鼻涕,伸长嘴巴急忙朝那微弱的油灯火焰凑去。灯影幢幢,蒙胧灯影中,王强的三角小眼此时显得格外明亮。说时迟,那时快,曾祖左手持烟,右手早已抓了一把炕角早已准备好的一堆干辣面,一下朝王强那双发亮的眼睛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