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表态不行，关键要落实到实际行动上。”刘志明加重语气说。
交警开路，警车断后，浩浩荡荡的车队行进在东南县境内的高速公路建设工地。整个工地很是冷清，看不到热火朝天的场面。四海路桥建设工地更是一片狼藉，工地上坐了三三两两的民工，就是不见干活的。刘志明下了车上前询问，民工叫苦连天，说东南县公安局胡乱抓人，把他们带队的都抓走了，工地上没人指挥了，只好停下来。刘志明脸色阴了下来，对戴县长挥手说：“不看了，到县政府会议室再议。”
一落座，已经开始发福的刘志明绷着脸，扫视大家一眼，刻意做出不怒自威的样子。李大为意识到，批斗会就要开始了。这不是较量，因为他没有反击的余地，对也好错也好，他必须也只有照章全收。不知老奸巨猾的赵大勇给刘志明下了什么药？
会议室出奇的安静，但火药味很浓。大家都已经知道，李大为昨天抓了四海路桥那几个人，现在仍关押在拘留所。李大为这次是太岁头上动土。不用说，刘志明兴师问罪来了。
戴县长致简短的欢迎词：热烈欢迎省高管局刘志明局长一行来我县视察指导工作，下面请刘局长作重要指示，大家欢迎！说罢，带头鼓掌。大家看着刘志明，鼓起掌来。
刘志明穿云透雾般扫视会场一圈，也就当仁不让作起了指示：最近东南县出现了不良的苗头，业主和施工单位都有反映。两三年前施工环境差，造成停工的现象，那是地方恶势力所为。今天，我们施工单位停工，却是由于个别职能部门乱作为所致。个别领导居功自傲缺乏大局意识，把施工单位的人关起来，高速公路建设怎么搞？停一天工，国家损失惨重啊！这责任谁来负，谁也负不起！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领导说的话要听，领导的指示要狠抓落实。如果当作耳边风，独断专行，那后果是严重的。不换思想，就换人。
贺云飞接下来沉痛说：“东南县当前施工环境的确有恶化的迹象，四海路桥工地几乎全线停工。这是个别人个人英雄主义、群众尾巴主义严重，结果造成今天被动局面，严重影响了国家高速公路建设，教训深刻啊。今后，北西市境内的高速公路建设，涉及到要立案侦查的，必须报请北西市公安局批准。”
戴县长简明扼要：“刚才省里市里两位领导作了很好的指示，很具体，操作性强。大家务必要高度重视，狠抓落实。当然，关键是公安局。大为啊，思想不通，服从组织，散会后，马上放人。高速公路建设是国家重点工程，影响不得。今后遇到这类事，要及时向贺局长和政法委肖建平同志汇报，以他们的意见为准。”
原本想据理力争，可李大为被晾在那里，连实事求是汇报的机会都不给。大家簇拥着领导走出会议室，李大为孤身一人呆坐着，心里五味杂陈。刘志明怎么变得如此官僚和霸道？当初对他的直觉难道是错的？
会议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赵大勇兴奋不已，唱起了花鼓小调。贺云飞也很高兴，打压李大为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哪个县市的公安局长每年不进贡？李大为还是个代理，两年来逢年过节不见他打点打点，太目中无人，只顾自己吃饱穿暖，哪管领导屋上霜！不打点就是不尊重领导，不尊重领导，就是不想进步，进步心不切，就仍让他代理代理。如果不懂味不听话，干脆代理也不让他代了，想当公安局长的人多着呢。
贺云飞盛情邀请，刘志明欣然应允，两人起身要走。赵大勇急了：“老大，就要走啊？贺局长你别老挖墙脚，我还有要事同老大商量呢。”
刘志明笑着说：“甭急，我到北西市去，晚上再过来商谈，反正今晚不走了。”
贺云飞谄笑道：“我还不是为了赵总的嘱托，市委书记、市长要陪刘老大吃饭，正好趁此机会使把力拿下李大为，好了却你一桩心愿。”
赵大勇这才再三提醒：“老大，今晚请你喝茶放松，有些事急需请你拍板。”
贺云飞请刘志明吃饭，来的都是实权人物，大家都高兴，频频举杯敬酒。酒过三巡，贺云飞见气氛好，忙向市委书记、市长汇报：他今天陪刘局长到东南县视察，刘局长对东南县公安局班子有看法，作为一把手，李大为缺乏大局意识，刁难施工单位，已经造成了不良后果。
市委书记沉思一会儿，表态说：“既然这样，你们党委拿个调整班子的方案出来。公安工作很重要，必须让我们信任的人选担当重任。”
贺云飞如获至宝，鸡啄米似的点头：“好，我一定按书记的指示落实。”
刘志明兴致很高，反客为主借花献佛频频敬酒。
市长趁热打铁，恳求说：“刘局长，你看得起咱们贺局长，老弟也倍感荣幸。公路通，百业兴。北西市交通大发展，拜托刘局长多关照。”
刘志明打着官腔说：“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官，是北西市人民的福气。放心，我回去跟厅长汇报，争取多给点项目和资金。以后有什么事，要贺局长直接找我就是。”
其乐融融。贺云飞心花怒放，自己在书记市长心中的地位又高了几分。刘志明够意思，处处提携他，没白交这个朋友。贺云飞争当全国十佳民警，刘志明亲自带他在省厅、公安部等多个要害部门活动。所花的钱基本上是赵大勇的，实际还不是他刘志明的？多好的领导，关心人，大气，以后为他办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最让贺云飞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刘志明这人比较硬，不是一般的硬。前几年主管高速公路工作的省政府副秘书长、交通厅副厅长相继中箭落马。拔出萝卜带出泥，大家猜测与他们联系紧密的刘志明也在劫难逃。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贺云飞也暗暗为他捏了把汗，靠山千万别倒啊！没想到刘志明处惊不乱，经受住了考验，还提升了，进了交通厅党组班子。外界由此传得沸沸扬扬：刘志明硬啊，听说省委某副书记力保他。照这风头，刘志明再过两年当个副厅长不在话下，当个厅长也是志在必得。
市委书记临走特意嘱咐：“老贺，刘局长交给你啦，要陪好他啊。”
贺云飞笑意漾在脸上：“放心，一定圆满完成老板的重托。”
剩下他们两人，贺云飞说：“刘局，到了我的地盘，尽情玩，不要担心什么。”
刘志明哈哈大笑：“你的地盘你做主，那今天就看你有啥过瘾的节目。”
贺云飞拉着刘志明：“领导再怎么日理万机，也别累垮了身体。走吧，放松放松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狼和狈又走到了一起。
只是苦了早已恭候他们的赵大勇。没当家不知油米贵。赵大勇早早来到北西市等候刘志明，公司资金紧张，账上几乎没钱周转，他心急如焚。刘志明离开公司七八年了，在官场奔波却日益权迷心窍，欲望膨胀，只知道伸手拿钱花，花钱如流水。公司招了个女大学生，容貌气质俱佳，赵大勇连哄带吓跟她实现零距离接触。刘志明来公司视察，如同猫闻到了鱼腥味，眼睛贼亮，打起柳莺姑娘主意。为了兄弟情义，赵大勇忍痛割爱，亲自把柳莺送到他的怀抱。好在柳莺这山望着那山高，有心黏上高官刘志明，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赵大勇喜欢打一枪换个地方，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付出太多。刘志明就不同，喜欢包养情人，五个六个嫌少。柳莺跟了他，不但有了房子车子，还有了工作，一辈子再也不会为生计发愁。看来女人只要开放搞活，生活质量就会大提高。老大啊，花钱不心疼，填个窟窿就上百万，不值啊！女人是什么动物？肉食动物，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女人是祸水，古训啊！只是官僚作风日益严重的刘志明，哪里会想到公司如今是捉襟见肘，资金链一断，后果不堪设想。要想办法弄钱把窟窿补上堵上，才能渡过难关。
洗过鸳鸯浴后的刘志明眼神透亮，见赵大勇愁眉苦脸，诧异道：“怎么？李大为还没放人？”
赵大勇说那倒放了。刘志明不满地说：“问题解决了，那你还哭丧着脸干嘛？”
赵大勇也来气了：“老大，再不亡羊补牢，迟早有一日会不可收拾……”
“兄弟，你不会吓我吧，有这么恐怖？”刘志明警惕起来。
“老大，吓别人无所谓，老弟哪敢吓你？再借十个豹子胆，我都不敢在老大面前放肆。”赵大勇一副很忠实的样子。
两人要了个包间，服务员送来了茶水。赵大勇交待，没有他招呼，就不要进来服务。服务员恭敬退下去。赵大勇急忙从随身携带的真皮包拿出一个本子打开，求救地望着刘志明，小声说：“老大，账上只剩下三万元……”
“那钱呢？钱到哪儿去了？”刘志明惊讶地问道，“那变更设计追加的钱不算，这几年以奖代补发放的奖金都不少于一千万，这些钱都到哪去了？”
赵大勇不慌不忙如数家珍：“老大，我就跟你算几笔大数目。前年，咱们在澳门游玩，还记得吗？你输了五百万，我也陪着输了两百万。单这两年，我先后五次打钱到你的卡上，累计不下八百万，都是你吩咐的，说有急事。还有柳莺姑娘，她一个人就花了百多万……”
“别说了……”刘志明恼怒地打断，“你把这账记在本子上干什么？赶快撕了！你不会存心害我吧？”刘志明阴森森的目光审视着赵大勇。
赵大勇打了个寒噤，低声下气说：“我今天是跟你商讨对策，要是害你，我跟你说干嘛？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刘志明低下头小声说：“说吧，目前公司财务状况如何？”
赵大勇赶忙说：“按照合同，本月应付各施工单位工程款一千万元，还有房地产开发主体工程第一楼已完成，也要给承建商付四百万，当然我们正在售楼融资，但眼前这笔钱得垫了。如果承建商停工，那售楼融资马上会受到影响，甚至成泡影。老大，你说我能不急吗？”
刘志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也急了：“那怎么办？”
赵大勇压低声音：“那天马山隧道变更设计追加预算的方案批了吗？”
刘志明为难说；“你说那个，恐怕还不好办，还真有点难度。”
赵大勇紧张起来：“老大，不瞒你说，那个方案批了，我们的窟窿才有可能堵上。”
“是吗？我想想办法。主要是那个姓聂的工程师挑刺，他说要到实地查看才能定夺。”刘志明皱着眉头说。
“我早就看出他是块难啃的骨头，跟你不是一条心。”赵大勇咬牙切齿。
刘志明痛下决心：“看来要渡过难关，我得跟他好好谈谈。兄弟，放心，我是他的领导，话语权在我这里，由不得他猫弹鬼跳。知识分子就是狂妄自大，不修理修理，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那是，那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跟老大斗，那是自寻死路。”赵大勇讨好说。
刘志明在东南县走一圈，的确不同凡响。
不该来的，声势浩大地来了；不该走的，恋恋不舍地走了。这次，轮到李大为请王政委喝酒。李大为没走成，倒是王政委调离了。
李大为给王政委敬酒，他说，调走王政委，他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孤掌难鸣。组织上这次真是乱点鸳鸯谱。
说到组织，王政委感慨说：“大为啊，你注意到没有，现在揪出一个贪官，动辄上百万上千万，他们贪污几万几十万的时候，我们的组织到哪去了？他们贪污不是一日两日而是由来已久，他们一边贪污，一边还在不断提拔，多有讽刺意味。”
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深的沉寂。他们从来没如此探讨这沉重而又深奥的话题。高山流水，知己难求。李大为若有所思，正要说话。曹正中、刘鹏等人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