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文坛亦江湖:大师们的相重与相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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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无法远避的政治风尘

——郭沫若与沈从文

郭沫若(1892—1978),是位诗人和文学家,又是学者和科学家,还是一位革命思想家和社会活动家。原名开贞,字尚武。沫若是从他家乡四川省乐山县的大渡河(古名沫水)和青衣江(古名若水)为自己取的笔名。自幼喜爱文学,师从自己的母亲学诗,稍长在师长教导下熟读《诗三百篇》《唐诗三百首》《千家诗》和《庄子》《楚辞》《史记》等,广泛涉猎古典文学。后又在其兄的帮助下,开始接触《启蒙画报》《新小学》和章太炎的《国粹学报》、梁启超的《清议报》,同时阅读林纾翻译的外国文学作品,接触新学书籍,开拓了他的胸襟和眼界,受到了民主主义思想的启迪和影响。不满小学中学教育腐败,起来反抗,三次遭到学校斥退。初显他的叛逆性格。辛亥革命让他振奋,动乱的政局,又使他失望和苦闷。

1913年底,郭沫若二十一岁时,东渡日本留学,先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两年后升入冈山第六高等学校,1918年进福冈九州帝国大学医科。“立志学医,无复他顾,以医学一道”,“报国也”。1923年毕业后,受五四运动的影响,又认为“一国文学,为一国之精神,物质文明,固不可缺少,而自国精神,终不可使失坠也”(《郭沫若书信集》),故弃医从文。

在日留学间,习英、德文时,学校常以各国文学名著为课本,更加增其以文学唤醒睡狮的兴趣和决心。与当年鲁迅的抉择相似。广泛阅读各国文学作品,从泰戈尔、雪莱、莎士比亚、歌德,到托尔斯泰、巴尔扎克以及斯宾诺沙,汲取了多方面的文学滋养。中国的新文化运动高举反封建反帝大旗,张扬个性自由、人性解放,冲决一切网罗和束缚,破除一切偶像和迷信的精神,是包括郭沫若在内的青年们的共同要求,也与郭沫若蔑视权威、表现自我、张扬个性的精神合拍。

1915年郭沫若曾一度回到上海,怀着“冲冠有怒与天齐”的爱国义愤,参加反对日本向中国提出的“二十一条”;1919年,与在日留学的爱国学生一起组织抗日爱国团体“夏社”,从事反日本帝国主义的宣传;十月革命特别是五四运动给他以极大鼓舞。他怀着改造社会的朦胧思想和振兴中华民族的饱满热情,开始文学活动。陆续发表《牧羊哀话》《凤凰涅槃》等小说、诗歌。

1921年6月,由郭沫若等人发起成立“创造社”,办《创造》季刊。不久,继胡适《尝试集》出版一年半之后,出版他的第一部新诗集《女神》,确立了郭沫若在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1923年,郭沫若归国,又与郁达夫、成仿吾等创办了《创造周刊》《创造日》等期刊,面对黑暗现实,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社会景象,郭沫若的改造祖国的美丽憧憬,陡然破灭。同时,他又受到革命形势的激发,思想也在发生变化。他的《星空》《前茅》反映出他这段时间的思想顿挫和变化。“缺乏精神支柱的困惑”,“进退维谷的苦闷”成了他作品的主题。

1925年,五卅运动爆发,目睹英国巡捕的“飞扬跋扈、弹压行人的暴状”,深受震动。创作《聂嫈》《穷汉的穷谈》《共产与共管》等一系列具有强烈革命倾向和鲜明阶级观点的作品。

1926年3月,郭沫若来到革命策源地广州,在革命浪潮推动下,不断进步和觉醒。北伐战争开始,郭沫若先后担任北伐革命军政治部的秘书长、主任,投入战争洪流。以文章揭露蒋介石叛变革命的罪行。1927年参加八一南昌起义,并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8年迫于蒋介石的通缉,再度举家赴日,度过十年流亡生活。开始文学研究,有《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甲骨文学研究》《金文丛考》等历史、考古著作问世。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前夕,郭沫若别妇抛雏,秘密回国,投入抗日救亡运动。先后担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领导之一。其间还创作了《屈原》《虎符》《孔雀胆》等多部历史话剧,并有《十批判书》《青铜时代》《甲申三百年祭》等学术著作出版。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长期担任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仍进行文学活动,有话剧《蔡文姬》等问世。1978年6月12日在北京逝世。

沈从文(1902—1988),原名沈岳焕,湘西凤凰人。出身行武家庭,祖父少时卖马草为生,性格彪悍,加入清军后,因镇压太平军有功,官至贵州提督。后厌倦官场争斗辞官归隐凤凰。父亲投身辛亥革命,随起义军攻打凤凰城。又去北京密谋刺杀袁世凯,事情败露后逃到山海关外。沈从文的祖母是苗族,母亲为土家族。沈从文没有父亲“硕大、结实、豪放、爽直”的军人本色,但骨子里继承了其父的刚毅,他的性情与气度得于母亲。湘西山水的瑰丽与浪漫,楚文化的热情与奔放,深深陶冶着沈从文的灵性。

十四岁时,沈从文到土著军队里当兵,在故乡沅水一带闯荡了五年。他当过书记,接触了许多古籍和文物,受到五四新文化启迪,二十岁时孤身一人来到北京。

初到北京,在北京大学旁听,直接接触到新文化和文化人,得到胡适的欣赏,也结识胡也频、丁玲等。其早期创作,不忘情于湘西山水,又瞩目于城市人生。他以思想启蒙和文学革命作为自己的目标。在文化思想上,不拘泥于政治和主义,与人相交时择性情相投者为友朋。

沈从文早年思想激进,看到腐败旧中国,曾慷慨陈言“救救国家”,但后来很少参与文学之外的政治活动,他的少数民族的灵性,个人亲历的人生苦难,使他的艺术悟性和直觉思维得到发挥,在创作追求和创作方法上,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创造了一个超越意识形态的文学园地,独树于文学之林。故有人说他“缺乏政治理论思维应有的某些坚持与机敏”。

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和《长河》,是他的代表作。《边城》通过少女翠翠对自由生活的追求,全景式地展示了小城生活的丰富图景、小社会的风俗民情及普通人的错综纠葛,营造了真善美的悲剧。

《长河》是沈从文创作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作品。它区别于富有浪漫色彩的《边城》,而是通过夭夭兄妹的命运,着意于写实风格的现实褒贬。沈从文在《边城》《长河》等作品中,创造了一个湘西生活的世界,是对中国乡土文学与整个现代文学的独特贡献。

抗日战争爆发,早已作为教授的沈从文随北京大学师生到云南。抗战胜利后回北京,继续任北大中文系教授。因沈从文对待政治的冷漠,鲁迅对沈从文有恶感,使其成为有争议的作家。最令沈从文失望的是北京大学进步学生对他的排斥,特别是1947年,革命的郭沬若著文对他批评之后,在北大发生学生贴大字报攻击沈从文事件。新中国成立之初,甚至有学生恐吓过他。致命一击的是,社会上有人撰文批评他和他的作品,沈从文想到了自裁。自杀未遂被救后,他参加了中国人民革命大学学习班,接受革命的洗礼。后被迫改行到历史博物馆工作。

很多文学史都称郭沫若既是文学家、学者、科学家,还是一个战士和革命家,有的甚至将他冠以“是一位真正的革命文化巨人”。

据丁玲1948年6月15日的日记载:毛主席见到她说:“好得很,几年不见你了!”然后邀她散步,傍晚时分,毛主席还留她一道吃晚饭。饭后又在他院子里树下座谈。“将我与鲁(迅)、郭(沫若)、茅(盾)同列一等,我说我的文章不好,不及他们。毛主席评郭(沫若)文才华奔放……”毛泽东同志给中国作家的排序已很清楚,郭沫若排在鲁迅之后,位列二席。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鲁、郭、茅的排位就再没有变过,一直延续至今。有的文学史称之为抗日战争时期“文化界继鲁迅之后团结进步文化人士进行斗争的又一面旗帜”,褒誉甚高。

郭沫若的确是中国一位了不起的作家、学者和社会活动家。他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有目共睹。但胡适与鲁迅,才真正是中国现代思想史文学史上并峙的双峰。遗憾的是,在特定的政治环境下,人们把他们有意识地对立起来,一个代表正面,一个代表负面;一个非常光彩,一个十分萧索。由此开启了对鲁迅只能歌颂、对胡适只有批判的非科学的格局。

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格局正在发生着变化,理性正在回归。胡适也不断恢复历史真相。

像梁山好汉排座次那样,也硬给作家安排交椅,实在值得商榷。郭沫若在历史话剧及历史、考古研究等成就,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有谁能出其右?其才华天资又有哪个能与他比肩?说他是一位天才作家和学者,当之无愧。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至文化专制主义大行其道的“文革”,他被政治边缘化、被文化边缘化,但他的学术成就却无人撼动,青史永存。

大凡天赋异禀的天才作家,皆个性鲜明,蔑视权威,善于表现自我,张扬个性精神。郭沫若乘五四新文化运动鼓吹的个性自由和人性解放的思想浪潮,指点江山,狂飙激进。在当时,偏激、激进,这似乎是进步作家共同的状态。

偏激、激进曾在中国大行其道。20世纪前半叶的中国,灾难深重,救亡压力太大,启蒙屡屡中断。整个民族都想抄近道走捷径。思想越激进,就越容易被认同。连严谨理性的鲁迅先生都不失偏激,比如在文化上,反对中医、京剧,在语文改革上,高呼“汉字不灭,中国必亡”的口号。具有叛逆性格的郭沫若,自然免不了以偏激,迎合大众心理。比如,他公开宣称“我郭沫若所信奉的文学的定义是:‘文学是苦闷的象征’”(《暗无天日的世界》)。

(一)

郭沫若与小他十岁的作家沈从文的笔墨官司中,他的偏激个性就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沈从文学院气或闲适气也显露无遗。

郭沫若与沈从文无甚交往,在郭沫若的文名响彻文坛,远播神州之时,二十岁的沈从文只是个孤身一人来到北京,在北京大学的旁听生。从此才有机会接触新文化和文化人。他以思想启蒙和文学革命作为自己的大目标。在结交朋友上,不以政治划线,常以性情投合从善如流。在文化思想上,杂取众家。平心而论,沈从文缺乏政治理论思维应有的某些坚持与机敏。但他少数民族的血液所形成的心理素养,个人亲历的人生苦难,使他的艺术悟性得到高度发展,在文学创作的追求上,独树一帜,开辟了一块新鲜的天地。

沈从文在20年代末,创作了瞩目于城市人生且不忘怀湘西乡土的小说,如《十四夜间》《第一次做男人的那个人》等,在文坛毫无影响。直到1928年,《柏子》才是他第一篇成名短篇,是确立他在文坛地位的序曲。美国记者埃德加 斯诺来到中国,在他编选的短篇小说集《活的中国》中,收编了这篇小说。《柏子》以独特的反传统伦理和审美眼光,表现了湘西河流吊脚楼里露水夫妻的生活,凸显了湘西下层乡民的命运和悲欢。正是小说中热烈而又乏人悲悯的这些乡间美丽的生灵,深深地打动了读者。鲁迅在与斯诺谈论中国小说时,把沈从文列入七八个最好的小说家之中。

刚在文坛崭露头角的沈从文,在1930年的《日出》杂志第一卷第一期上,发表了《论郭沫若》,文章既肯定了文学前辈诗歌创作的成就,又率真地对不擅长写小说的郭沫若的小说创作提出了批评,认为小说不是他施展才华的领域,天真地劝告他放弃小说创作,沈从文说:“一株棕树是不会在寒带地方发育长大的。”后来沈从文又在他写的《论中国创作小说》重申了上述观点。

平心而论,尽管郭沫若也创作了不少小说,但与他的戏剧、诗歌比起来,影响不太大。他的小说创作主要集中在20世纪20年代,先后有《塔》《橄榄》《水平线下》中的小说部分和《落叶》《一只手》等近三十篇。似多因人物单薄、情节过于简单而没有产生多大反响,与他的诗集《女神》、历史剧《屈原》的轰动相比,显得极为冷落。因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沈从文,如《皇帝的新装》中的孩子,大胆说出真相,与文学前辈商榷,有些唐突,却可理解。

谁料,郭沫若于1932年,在《“创造十年”发端》中以极其傲慢的口吻,对沈从文进行反击:“记得国内另一位大小说家宣言过我是没有做小说家的资格的:因为我的笔太直、不曲,没有像鲁迅先生那样曲。是的,这层我自己是承认的,假使要曲才配做小说,那我实在是不配做小说家。”文中称沈从文“大小说家”已见嘲弄之意,顺便又对鲁迅敲打一下,显得不够大度。

(二)

过六年光景,1936年沈从文在《大公报》发表《作家间需要一种新运动》等文,提出了当时文学创作中的“差不多”现象,希望作家们来一个“反差不多运动”。每位作家都对自己的创作进行反省,重新振作,改造自己,写出更好作品。之后,沈从文又陆续发表《一封信》《再变差不多》,补充完善“反差不多”主张。即便在当下的语境,这一“反差不多”主张,也没什么错误。

但是,在动员一切力量全民抗战的大背景下,又是在题为“抗战与文化问题”一文中,郭沫若这位文化大员,却对“反差不多”主张和对提出这一主张的沈从文大为不满:“近来听说又有人在鼓动着‘反差不多’的论调了,主旨是嫌抗敌理论过于单纯,而大家说来说去,说了半年,反正都‘差不多’,因而便激起了一些‘反感’。抱着这种‘反感’的君子,朝好处说,自然是过于高尚了一点,朝坏处说,实在是于不知不觉之间犯了为虎作伥的嫌疑。”

明明只是关于创作的一种认识和建议,即便对与错也仅属文艺批评范畴,怎么就把人往敌人那边推,以致定性为“为虎作伥”了呢?套用郭沫若的话,郭沫若此论,朝好处说,是他毕竟站在抗敌立场上在审视别人,难免看走眼;朝坏处说,实在是挟嫌报复,借抗敌之名,公报私仇,仅仅为了别人说他的小说“不曲”!

20世纪40年代初,沈从文在《文坛的重建》《新的文学运动与新的文学观》等文中,表述了不赞同作家从政的观点,认为作家应站在大众立场,一旦从政,难免“趋时讨功”,“凑趣帮闲”,忘却了文学的道义。

郭沫若便在《抗战以来的文艺思潮》一文中,指出沈从文在抗战中提出“反对作家从政,就是反对作家努力参加动员工作”。出语颇重。

1943年1月,沈从文又在《“文艺政策”检讨》一文中,批评国家文艺政策的同时,又对郭沫若领导的政治部第三厅的设置、对其经费的使用发了些议论:“先闻每月可动用一百万元经费”,“但事到后来,可供使用的经费尚不及十分之一,从数目变更上又可见出若不是这笔钱在当局认为用不得当,就是主持者钱用不了,因为这个工作固然值得花钱,但也要会花钱”。

沈从文只是关心经费的使用问题,并提出一些看法,于情于理并无失当之处,然而郭沫若却在《洪波曲》中,这位原本应该接受公众监督、质询的第三厅厅长,却指责批评者造谣:“有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如沈从文之流,曾经造过三厅的谣言,说三厅领着庞大的经费,没有做出什么工作。”需要指出的是,三厅者,乃国民党体制下之三厅,郭沫若只是在抗日统一战线的大背景下,参与领导工作而已。众所周知,抗战期间,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并不是什么新闻,提出建议,何罪之有?

沈从文屡遭郭沫若的诋毁,湘西山民的血性就不免要显露出来。在1946年10月23日,沈从文在接受《益世报》记者姚卿祥采访时,对当时文学界名人做了些评议,如记者拿郑振铎与郭沫若相比时,沈从文只是摇头而未作答。记者又拿巴金与茅盾相比,沈从文说巴金在文化生活出版社默默工作,是有极大贡献的。茅盾也很沉稳。但提到郭沫若,就未免带些讥讽,说茅盾“不像郭沫若一般地飞莫斯科”。沈从文本湘西一介草民,却非要当清高的士,看不起别的文化人“趋时讨功”,这种名士的清高,后来让他吃了恁多的苦头。

郭沫若在1947年1月10日《文汇报》上,发表《新缪司九神礼赞》一文,一如既往,予以回击:“有一位‘自由主义’的教授,听说一提到我便摇头,因为我去年曾经‘飞莫斯科’”,“我并不怕教授们向我摇头”,“我假如努力到使教授们把头摇断,那是最愉快的事”。诗人最易动感情,这不,诗人激动得有点孩子气,但诗人对革命的那份激情,我们也是感受到的。

自1930年,初出茅庐的沈从文不识好歹、自不量力地评价了郭沫若小说之后,便与文化巨人结下了梁子。偏偏沈从文总在太岁头上动土,尽管他的态度平和,文章也是小心翼翼,从未恶语相向,但他的前辈是位大诗人,大人物的先天的优越性,居高临下的傲慢,情感较为愤激地把晚辈骂上几句,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对一个即便是“自由主义”的沈从文,以革命的堂皇的名义痛下杀手,就不仅不厚道,简直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恶语伤人了。

请看,1947年1月27日郭沫若在《文汇报》上发表的一篇批判沈从文的题为“拙劣的犯罪”的文章。这是郭沫若针对沈从文六天前在《大公报》所发《新书业和作家》一文的回应文章。我们先看看郭沫若给“自由主义”作家沈从文都扣了哪些帽子:沈从文“极尽了帮闲的能事,一面做掩饰工作,一面做离间工作”,又有“冒充一个文坛长老而捏造事实,蒙蔽真相,那是一种犯罪,而且是拙劣的犯罪”。

沈从文的《新书业和作家》一文,旨在讨论“出版”与“作家”的关系,出版业如何在困难局面下健康发展等问题,并在文中表达他对政府的不满。尽管题旨不是讨论政治与出版的关系,但他还是提出“与其寄托希望于政治,还不如寄一希望于出版家”这样不信任国民党政府的结论。在其文章中,的确有一段涉及郭沫若的文字:“先是创造社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诸先生的努力,一面感于受当时恶势力文学社团的压迫,一面感于受出版方面压迫,作品无出路,想突破这个独占不合理局面,希望作品有以自见,也希望能用作品自给自足。”文中对创造社和郭沫若并无恶意,抑或尚有敬意,竟遭到郭沫若的痛斥。文章情感胜于理智,只有深深的积怨和滔天的怒火,毫无理论说服力,尤其是对人家的文章缺乏最起码的了解的情况下,就夹枪带棍地一通乱打,说人家是犯罪,究竟是谁在“拙劣的犯罪”?

郭沫若在1949年之后,伤害过许多同类,如在中国文联主席团和作协主席团召开的联席扩大会议上,郭沫若以领导人身份致开幕词时,正式提出把胡风“作为反革命分子依法处理”的建议,又如参与批判冯雪峰等。众所周知,这类问题不能追究他个人的责任。可对像沈从文这样胸无城府,一生都远离政治和有意远避政治风尘的知识分子,多次伤害,而至死无一点自省和自责,总是难以让人理解。

写到最后,对沈从文1946年10月接受《益世报》记者采访时,提到“不像郭沫若一般地飞到莫斯科”一事,作点儿后续的说明:

1945年夏,郭沫若应邀访问苏联,苏联友人赠送给他一块外壳为圆形的欧米茄机械手表。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赴重庆谈判。9月3日下午,毛泽东在下榻的桂园接见重庆的各界人士。郭沫若受邀到会。会上毛泽东与翦伯赞、冯乃超、周谷城、郭沫若等亲切座谈。当场,郭沫若把从苏联带回的那块瑞士名牌欧米茄手表,送给了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