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一
那是一场惨烈的攻坚战，枪弹如雨，交战双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血流成河。
终于，麦卡和唐纳冲上敌国总统府的楼顶。枪林弹雨中，麦卡冲到旗杆下，摘下敌人的旗子，伸手，在怀里掏着，寻找自己事先藏着的本国国旗，身子突然一震，缓缓倒下，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有点不甘心在战争即将结束时死去。
他的手上，本国的国旗也随之滑落。
“麦卡！”随后赶来的唐纳，目睹麦卡死去，心胆俱裂，一声长嗥，抱着麦卡，不停摇动着，呼喊着，可麦卡闭上眼睛，再也听不到自己亲密战友的呼喊了。
唐纳一擦泪，拿起麦卡落在楼顶的国旗，用绳子绑上，迅速升上去。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它标志着一个国家把另一个国家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打败。
唐纳，成了举世闻名的英雄。
唐纳的形象，被随军记者拍下，转载在各种报刊上。
唐纳回国了，身上挂满勋章，坐在车上，受到国内军民夹道欢迎，国家元首也接见了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握着他的手，道：“欢迎你，我们的英雄。”
可唐纳却高兴不起来，他对迎接他的人，还有元首，一再申明：“我，不仅仅代表我，还代表着另一个人，我的兄弟——麦卡。”唐纳的话，赢得一片掌声，大家为这位心胸开阔的英雄激动不已。尤其元首，赞叹不止。
唐纳对元首提出唯一的要求，希望找到麦卡的骨灰盒，由他携带着，带回他们的故乡，交给麦卡的妻子。
元首答应了。可是全军上下，到处寻找，却不见麦卡的骨灰盒，也就是说，麦卡尸体没有火化。
“不可能，战死的都得火化啊。”唐纳道。可是，负责寻找骨灰盒的军官摊摊手，一耸肩，表示自己也无法理解。
二
战争结束不久，唐纳请了假，匆匆回到老家。他和麦卡同乡，他没回家，他知道，麦卡的家，现在急需一个男人去支撑，做为麦卡的朋友，他义不容辞。
太阳刚刚升起，村口，一个女人的影子，正在向路口张望，慢慢地，一个人走近，那女人仔细辨认着，道：“唐纳，是你吗？”
“是的，琳达，是我。”唐纳望着琳达，琳达还是以前的样子，美丽大方。可怜的人，唐纳在心中长叹。
“在麦卡的信中，知道你们在一个连队。麦卡呢？”琳达睁大眼睛，望着唐纳。
唐纳摘下帽子，低着头，肩膀急促地耸动起来，又一次，他为老朋友的死痛心不已。他上前一步，对琳达说：“你骂我吧，我没保护好麦卡，我该死。”说着，蹲下来，啜泣起来。
琳达呆了，然后，眼一黑，栽到地上。再醒来时，面前，是唐纳焦急的脸。他诚恳地劝道：“琳达？你要坚强，为你儿子贝克好好活下去啊。”
小贝克站在旁边，紧紧拉着妈妈的手，眼睫毛上挂着泪，显然哭过，可这一会儿，却停住了，坚强地望着琳达。
琳达一把抱住贝克，抽泣起来。
唐纳默默走出去，劈柴，喂牲口，像麦卡一样干起活来。他愿意像麦卡那样，照顾他们，保护他们。他对琳达说，眼睛里是诚恳的光。
琳达羞红了脸，低下头。
三
唐纳和琳达婚后不久，接到元首手令，鉴于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晋升他为将军，到国防部任职。
唐纳带着琳达，还有贝克，走马上任。
随着时间流逝，唐纳的官越做越大。但始终，唐纳对贝克都十分疼爱，就如自己亲生儿子一样。
贝克大学刚毕业，唐纳就不顾别人指责，亲自下令，让贝克做自己的机要秘书。甚至，他私下里对琳达说：“让儿子做秘书，我放心。”
一天，唐纳来到贝克办公室，办公室门紧闭着，唐纳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戴着毡帽、披着黑氅的人走出来，帽子压得很低，走过唐纳身边时，一点头，匆匆离去。
唐纳望着那个背影，沉思了一会儿，喊一声：“喂！”可那人仿佛没听见，走得极快，转过廊角去了。
这时，贝克出来，唐纳问：“刚才戴毡帽的是谁啊？”贝克一笑，说一个出租车司机，可能哪个战士坐车没给钱，来告状的。
唐纳沉思着，点点头，笑着拍拍贝克的肩，鼓励道：“好好干，好小子！”然后，嘱咐麦克，司机告状这事要认真追查，给人家一个很好的答复。
贝克领命，行一个军礼，转身而去。
唐纳望着贝克的背影，许久许久，叫过身旁副官，命令道：“去查查，这个戴毡帽住哪儿，寻到了，做干净些。”说完，手一划，做一个抹脖子动作，眼睛冷冷的，如鹰。
副官心领神会，答应一声，走了。
四
不久，小道消息传来，沸沸扬扬，让唐纳听了，暴跳如雷。
根据副官报告，有人散布谣言，说当年麦卡的死，不是别人放的枪，正是唐纳。因为，战前元首曾颁布命令，第一个冲上敌国总统府楼顶，把本国旗帜插上去的人，就是英雄，是国家的功臣。所以，唐纳在后面，向冲在自己前面的朋友开了枪。
唐纳坐在那儿，沉思一会儿，冷冷地问副官：“谁散布的？”
副官摇摇头，满头大汗。
“能不能让知道谣言的人都永远闭上嘴？”唐纳的话，如匕首，让副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可能的，将军，现在，各个网站上都传开了。”副官说。
唐纳走到桌前，打开电脑，搜索着，果然，这个小道消息仿佛一夜之间已遍布世界。唐纳一屁股坐下，叫过副官，低耳嘱咐几句，让副官去了。
五
下午，副官匆匆来报，刚才，看到贝克出去，去了国防部不远处的一座贫民窟的小楼。说完，望着唐纳，请示该怎么办。
“现在，带一队士兵，包围那座楼。”唐纳跳起来，露出少有的兴奋，拍着副官的肩。不一会儿，一队士兵坐着车，前面，是唐纳的小车，一溜烟向前奔驰。不一会儿，到了地方，副官一挥手，士兵们下车，围了上去。
一个士兵走的慢，副官气愤地一推，那个士兵一个趔趄，撞倒了前面的一个士兵。
好在，楼上静悄悄的，显然，没被发现。
就在唐纳一挥枪，准备让士兵们冲时，楼上，一声沉闷的枪响，接着，一片寂静。
士兵们一拥而上，撞开门。唐纳在士兵们的卫护下，拿着枪走进去。屋里，贝克站在那儿，手持着枪，枪口冒着烟。地下，躺着一个人，正是那个戴毡帽的。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打湿了地板。显然，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唐纳指着尸体，冷冷问。
“他造谣，中伤你，说你不是我父亲，他才是的，所以我毙了他。”贝克委屈地对唐纳说。唐纳走过去，很亲昵地拥抱着贝克，老泪纵横，喃喃道：“当我听说你来了这里，我多焦急啊，怕你遭遇危险。”
贝克也紧紧拥抱着唐纳，热泪盈眶。
六
回到府邸，唐纳长长吁了一口气。自麦卡死后，第一次，他放宽了心。
当年，在冲上敌国总统府楼顶时，他本可以冲在最前面，可是，当他把手伸进自己怀里准备掏自己藏着的旗帜时，傻了眼，旗帜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当时，冲上楼顶的还有他的生死兄弟麦卡。可是，他总不能向麦卡借吧？所以，他让麦卡先上去，他在后面一枪撩倒了麦卡。
战斗结束，打扫战场时，他特意寻找麦卡的尸体，却不见了。后来，他请元首发动士兵寻找骨灰盒，仍不见影子。
他心一沉，麦卡可能没死，一定的。以后，随时，他都会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那天，去找贝克时，遇见那个戴毡帽的，仅仅一眼，他就知道，麦卡回来了，一定是去找贝卡诉说实情，因为，在这个世界，他已无第二个人敢于诉说了。
当贝克撒谎时，他没叫破，但他知道，麦卡的话，贝克一定似信非信。除掉麦卡，是当务之急。
现在，他大权在握，谁也不怕了。于是，他在网上故意化名贴出了当年的那个消息，引蛇出洞，果然，贝克去找麦卡证实，他随后带队出动，瓮中捉鳖。
让他吃惊的是，麦卡却被贝克打死了。
唐纳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有一点是铁定的，麦卡死了，在他的眼前死了。从此，他高枕无忧。
七
为了表现对贝克宠信，唐纳赠送贝克一把枪，精致美观；自己也留下一把同样的枪。
“告诉贝克，明天，陪我到山里别墅参加一个会议。”唐纳对副官说。第二天，贝克开车，带着唐纳，向山里别墅驰去。
车子飞驰到一处偏僻地方，唐纳拍拍贝克的肩，示意停下，然后，让关上所有车窗。一切做好后，唐纳冷冷一笑，道：“这车封闭性好，枪声一点也传不出去。”说完，缓缓伸出手，一支手枪抵在贝克后脑勺上。
贝克回头，吃惊地望着唐纳，大惑不解。
“玩我，你还嫩。”唐纳冷笑。
“为什么？”贝克更惊讶。
“你的枪从不会伤人，因为你的枪中，子弹没火药。”唐纳哈哈大笑。原来，为了怕贝克和琳达有一天知道真相，找他报仇，他想法将琳达和贝克带在身边，形同囚禁：贝克刚大学毕业，马上让回到他身边。
他不允许自己有些微的疏忽，从而后悔莫及。
他给贝克枪，枪弹中全没火药，可是，那次麦卡却死了，贝克说是自己射杀的，他当然知道是撒谎。
“是麦卡为救你开枪自杀，让你谎称是你杀的，我猜的没错吧？”唐纳老奸巨猾地笑着。
贝克铁青着脸，缓缓地，也掏出一支手枪，一模一样的，对准唐纳：“你害死我父亲，又害死我母亲，你这个魔鬼。”
“你都知道？”唐纳瞪大眼，显然出乎意料。从麦卡一出现，他就知道，要想避免复仇，就得先下手为强。琳达睡觉前，有喝安眠药的习惯，那次，喝下后再没醒来，因为，他已把那种普通安眠药换成高效安眠药。
一直，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的，竟被这小子看破了。他暗暗心惊，幸亏自己下手快，不然，真成了他枪下鬼了。
“既然你都知道，今天，我也送你去和他们团圆吧。”唐纳笑着，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准备扣动扳机。“慢！”贝克喊，从怀里慢慢掏出张纸条，送到唐纳手中，脸上，挂一丝讥笑。
唐纳拿过来，眼睛一瞟，看出是自己副官的笔迹：贝克先生！唐纳这个魔鬼、杀人狂和人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恳请你为民除害。
“莫非，这个杂种，我会收拾你的！”唐纳狠狠骂着副官的名字，把纸条揉成一团，扔掉，一扣枪机，吼道：“下地狱吧！”可枪没响，再扣，仍然如此。
“别扣了！”贝克冷冷笑道，用枪抵着唐纳的胸口，狠狠道，“你这个杀人狂，下地狱吧！”说完，一扣枪机，子弹射出。
唐纳望着胸口汩汩流出的血，不相信道：“不可能，你的枪里——没弹药。”
“莫非早给换了。”贝克说完，连开几枪。唐纳瞪着眼，嘴角抽搐几下，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