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战场上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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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被解放军突袭

1948年的7月2日是区寿年第7兵团历史上的最后一天。

区兵团是由整75师和整72师组成的。整75师(原第75军)起源于周凤歧的浙军。周凤歧是浙江湖州人,但他和蒋介石的交情却十分差劲,老周但凡只要逮着机会就拆老乡的台,搞得老蒋很生气,于是军统就把周凤歧给暗杀了。所以这75军虽然属于浙江人的队伍,但蒋介石并不拿他们当乡亲看待,整75师也就成了一支杂牌。

整72师(第72军)原本是王陵基的队伍,川军,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有个贡献却特别突出——三年“戡乱战争”,他们1947年在杨文泉的指挥下被全歼一回,1948年在余锦源的带领下再投降一回,1949年底又在郭汝瑰的领导下起义了一回——这样算一算,他们在内战期间几乎尽忙着搞重建了,征兵、训练、发饷、发枪,然后就上战场交枪……结结实实地为解放军提供了一个兵团的装备,功劳不大苦劳不小。

区寿年虽然是兵团司令,其实与这两个整编师没有多少关系。

粤军出身的区寿年应该算得上是杂牌将领中比较出色的人物了。说起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国人都会想起十九路军,想到蔡廷锴和蒋光鼐。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打响上海抗战第一枪的是78师的第6团第1营,血战三十天,打得日军数易其帅的国军主力是十九路军的第78师,而78师的师长就是区寿年。

很少有人知道区寿年曾经参与发动了“福建事变”,还担任过“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的军事部长;更少有人知道区寿年曾经作为24师70团的团长参加过八一南昌起义,而当时24师的教导队里有一个刚入伍不久的小兵,名字叫做粟裕——所以现如今,当粟司令听说前方抓了区寿年,即便军务再繁忙也要赶紧跑去见他一见。而当了俘虏的区寿年居然也可以大喇喇地教训解放军的司令员:“年轻人,你的胃口太大,这种打法不对头……”粟裕也只好将就听着——没办法,人家老区的资历摆在那里,当年他要不是犯糊涂跟着蔡廷锴跑了,自己这司令的位置说不定就是他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区寿年提出的批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粟裕这一次的动作确实搞得有点“太大”。

当初,华野兵团(华东野战军第1、第3、第4、第6、第8纵队和两广纵队、特种兵纵队及中原野战军第11纵队)南渡黄河、挺进外线的目的是想在豫东找个机会消灭国民党的第5军。可解放军转悠了老半天,邱清泉就是不肯上当。所以粟裕只好临时改变计划,顺手把开封给打下来了。开封当时是河南的省会,这是人民解放军第一次攻克由国民党重兵把守的省会城市。消息传到南京,正在参加“国民大会”的河南籍代表顿时炸了锅,大家纷纷请愿抗议,声讨军事失利,逼得刚刚上任的蒋总统一天三个电报地催促部下“收复失地”。

开封战役属于正面强攻坚固城市,虽然打赢了,华野部队的损失也不小,这时候如果“见好就收”,不仅没有什么风险,结局也显得很漂亮。但粟裕司令却觉得不过瘾——好不容易才把这么多纵队凑在了一起,又是头一次单独指挥整个华东野战军(陈毅这时已经调到中原军区去了),不大干一场怎么可以善罢甘休,于是就接着展开了睢杞战役。

老实说,经过开封攻坚战之后的粟裕兵团想要再打邱清泉已经打不动了,所以只能选择相对较弱的区寿年兵团开刀。但华野各部队实在太过疲倦,以至于打到7月2日晚上,虽然歼灭了龙王店的整75师,却没有能够解决铁佛寺的整72师。而这时候,黄百韬兵团已经突破到包围圈以东三公里处、邱清泉的第5军也推进到包围圈以西二十公里,战局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接下去该怎么办?如果继续攻击铁佛寺,包围圈内的整72师一定会拼命突围,包围圈外的黄兵团和邱兵团也一定会全力向心攻击。战场地域狭窄,解放军根本就没有防御的纵深,很可能被敌人一冲即破,陷入反包围的窘境;而如果就此组织撤退,第5军、黄兵团甚至整72师都会立刻展开追击。华野兵团此时正处于外线态势,远离根据地,长时间作战之后又携带着大批伤病员,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想要摆脱第5军和第三快速纵队的纠缠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被缠住,等胡琏兵团再赶到战场,华野各部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区寿年虽然被俘虏了却依然不服气,他认为粟裕太“贪功”,认为解放军为了“硬吃”第7兵团已经错过了撤出战斗的最佳时机,

但区寿年猜错了,他没有料到面前这位从没有进过正规军校的湘西汉子居然还有一记破釜沉舟的杀着——7月3日凌晨,粟裕从龙王店战场抽出了部队、从铁佛寺包围圈抽出了部队,甚至还从阻击邱清泉的阵地上抽回了队伍,他集中一切可以调动的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杀向了黄百韬——粟裕断定,国民党绝对不会料到解放军的“疲惫之师”会再度发起新的攻势战役。他断定,受到猛烈攻击的黄百韬一定会慌乱、退缩,先求自保;他断定战场中央的整72师即便是在解围之后也会吓得躲在铁佛寺里不敢出来;他断定西线的邱清泉在东线告急的时候一定会犹豫、迟疑、袖手旁观——而华野兵团正可以趁着敌人混乱、观望的机会,一鼓作气消灭黄百韬,以全胜的姿态傲然凯旋。

这是一着妙棋,但这也是一场豪赌。因为如果情况不如粟裕所愿,如果黄百韬不计得失地与解放军对攻,如果整72师在解围之后大举反击,如果邱清泉第5军不顾一切地趁虚杀入侧翼……战场的天平将在顷刻间逆转,华野兵团将不可避免的被切割、被冲乱,将有可能败得很惨——但粟裕将军还是坚决地赌了这一把,他赌的是自己多年来的军事经验,赌的是国军将领的战术呆板、思路狭隘,赌的是国民党军队中嫡系和杂牌之间的深刻矛盾——事实证明,他的见解完全正确,他赌赢了。

1948年7月2日晚上,解放军华野部队在夜幕的掩护下展开了穿插行动。粟裕司令员正处于他军事生涯中最为紧张的时刻,但国民党伞兵的蔡智诚上尉却全然不知道这一切。当时,他正在睢县马口庄的民房里睡觉。

蔡智诚所住的宅院就是解放军先前的那个急救所。半夜里,一阵枪声把睡梦中的蔡连长从床上惊起。循声打探过去,他看见海国英带着几个士兵堵住了一孔地窖——原来,游动哨在巷子里发现了可疑人物。听到查问口令,对方扭头就跑,海国英他们一路追赶下来,结果就追到了急救所后院的地窖里。

这是豫东常见的地窖。睢县这里出产红薯和也特产烟叶,当地的老百姓经常在院子里挖几个地洞来储藏东西。只不过因为先前打仗的时候太匆忙,再加上后院里又摆满了死尸,所以伞兵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地窖。

地窖的外口很狭小,里面却很深,国军不敢进去,只好从洞口朝里面放枪。

正打着,洞里有人喊:“不要打了!有伤员,快要流血流死了。”

“不想打了就投降,把枪丢出来。”

“我不缴枪……让我们走吧,以后再不来了还不行吗?”

“不行,要想出来就先缴枪。”

里面不说话了,于是又接着开打。两颗手雷扔进去之后,洞里的人哭了起来:“别打了,别再打了……”

“不想打就出来,缴枪投降!”

“我不出去……你们也别进来……”

“少废话,快出来!再不出来就用喷火枪烧你”,蔡智诚威胁说,“一把火把你和红薯一起烤熟了”。

听见这话,洞里面很久没有动静,可就在大家都以为那解放军战士快要投降的时候,地窖里却传出了一声怒吼:“国民党!我操你八辈子祖宗!”

然后就是闷闷的一声枪响……

海国英钻进洞里,拎出来一把驳壳枪,摇着头说:“哎呀,还只是个孩子呢。”

这事情弄得蔡智诚一晚上没有睡觉。站在房顶上,他可以清晰地看见三公里外的火光和爆炸的闪亮,可以清楚地听见从龙王店方向传来的枪炮声,那是华野4纵正在对整75师第16旅发起最后的攻击。

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几个伞兵在农家宅院的地窖里堵住了一个可怜的小卫生员;而在不远的地方,却有更多的解放军围住了更多的国民党兵。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两股素不相识的人群之间的生死搏杀,战争早已让仇恨和死亡变得习以为常,可今晚发生的一切却依然让蔡智诚感到痛苦和迷茫。

地窖里的小战士宁愿吞枪自尽也不愿意投降,他临死之前还在咒骂国民党。可是,蔡智诚却不知道这孩子的仇恨到底来自于哪里,就如他也不明白那些解放军士兵为什么愿意忍受那么大的艰苦,不顾一切地与自己拼杀。“他们恨我们,但我并不恨他们啊!我不恨那个小卫生员,不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呀……”

蔡智诚不理解共产党,他甚至也不大理解国民政府的所作所为。对不理解的东西他既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这使得他的心里只剩下了迷惘,只剩下了疲惫和厌倦——在这繁星满天的夜晚,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这场战争,讨厌这场战争中的每一样行为和每一个人,也十分讨厌他自己。

7月3日上午,伞兵们向董口(董店)搜索前进。按照预先的计划,快速纵队当天的攻击方向应该是龙王店。但从头天夜里开始,整75师与黄兵团的联系就中断了。拂晓之前,龙王店附近的枪炮声逐渐平息。这让大家意识到那里的国军可能已经完蛋了,黄百韬于是命令快速纵队向董口阵地的108旅靠拢。

搜索营照例走在纵队的最前面,队伍刚到董口,就看见108旅正稀哩哗啦地往回撤。听他们的旅长杨廷宴(后曾任25军副军长)说,黄兵团的侧翼和后方都遭到了突然袭击,田花园和逻岗镇已经被解放军占领,大事不妙了……伞兵们顿时吃了一惊,赶紧又从董口撤了出来。

关于田花园战斗,有文章是这样说的:“伞兵在田花园村附近遭到路边高粱地里的解放军射击。由于事先未做战斗准备,所以枪声一响就慌乱无章。伞兵第1团团长被打死、参谋长罗某(大概是指罗国英)下落不明,整个快速纵队土崩瓦解,田花园村也为解放军所占领。”

文章接下来还说:“帝丘店距离铁佛寺不过十五六华里,只因快速纵队把田花园失掉了,黄兵团就被解放军挡住了去路。而要想靠拢铁佛寺营救整72师就必须占领田花园,打通出路以后才能逐次前进。于是,黄百韬将整25师特务营和108旅的两个营拼凑成一个团,自己带队向田花园发起攻击。”

7月4日晨,黄百韬亲自上阵指挥,副师长、参谋长都劝他不要去,黄说:‘我不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仗打不好,我们就垮了,我已是50岁的人,宁愿在战场被打死,也不愿意受军法裁判。’部下于是痛哭流涕:‘请司令官多加小心,早点回来。’黄亦挥泪而去……

——这段故事最早的版本出自于黄百韬兵团在豫东战役后的请功材料,“原创者”是整25师的政工处长廖辅仁,这篇文章后来又被多人引用过,流传很广,以至于成了今天某些人颂扬黄百韬,评价伞兵表现的重要依据。所以,马甲我觉得有必要对这份材料稍做评价。

廖处长宏文的篇幅很长,毛病也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只说两条:

第一,丢失田花园阵地的不是快速纵队。

田花园战斗发生在7月3日凌晨,按伞兵的记录,这时候快纵司令部和伞2团在马口(殷庄),伞1团在刘楼,田花园附近根本就没有快速纵队的队伍。

如果伞兵的记录不能够采信,还可以参照解放军的报告。在发起攻击之前的7月2日夜,华野前委、4纵、6纵的敌情通报都显示,田花园和逻岗镇的守敌属于整25师的第40旅。再如果侦察员的报告仍然不足以说明问题,那还有亲历者的回忆,袁俊将军(1988年中将,陆军指挥学院院长,国防大学副校长)当时是4纵12师36团3营营长,在他撰写的《忆田花园战斗》一文中不仅详细地介绍了整个战斗的过程,还明确地指出:7月3日拂晓,攻击并占领田花园村的华野部队是4纵12师的35团和36团,当面之敌是整25师40旅118团。

那么,廖辅仁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道理很简单,“亲自率队反攻田花园”是黄百韬在豫东战役中最为灿烂的“亮点”。但如果承认当初是因为整25师自己弄丢了阵地,这个功劳就显得不那么光彩了。所以,先把责任推到号称“国军精锐”的伞兵头上,再由黄司令亲自去收拾残局,效果就会漂亮得多。

第二,黄百韬反攻田花园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想靠拢铁佛寺”。

田花园的位置当然很重要,要不然黄百韬也不至于亲自出马。但政工处长廖辅仁编出来的假话只能蒙一蒙蒋总统,我们在地图上看一下就知道:田花园并不在帝丘店与铁佛寺之间,它的位置处于帝丘店的北面,正好卡住黄兵团司令部退往和楼、逻岗和柳河镇的道路——也就是说,解放军占领田花园其实是挡住了整25师撤退的通道。所以,黄百韬的反攻之举根本不是为了救援铁佛寺的整72师,他是想朝陇海铁路方向逃跑。

7月4日,黄百韬确实攻下了田花园,但华野4纵和6纵这时候已经占领了和楼、逻岗等地,依然切断了整25师的退路,所以老黄只好又回到了帝丘店……事实上,从7月3日凌晨受到解放军的攻击开始,黄百韬兵团就再也没有朝铁佛寺方向靠近一步,而廖辅仁之所以愣要把田花园和铁佛寺扯在一起,无非是希望把老黄的“撤退”说成是“救援”,想往司令的脸上贴金罢了。

不过,廖辅仁有一点并没有说错:7月3号那天,伞兵1团的确吃了个大败仗——廖处长只是移花接木,把发生在刘楼的事情挪到了田花园。

搜索营是最后一批离开阵地的,大家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董口这里原本是108旅的地盘,可当兵团侧翼遭到攻击的危险时刻,黄百韬居然先通知自己的人马往回收缩,却让远在马口的快速纵队赶过来掩护他们。这让伞兵们觉得自己既受了骗又受了气,心里当然很不高兴。

好不容易等108旅走光了,上峰才下令让伞兵离开董口——快纵司令部和伞1团转移到帝丘店,2团则后退到杨桥村(杨乔),防守兵团部的右翼。

接到命令,部队开拔。大家的心里虽然对黄百韬充满了怨气,但无论如何,撤退的差事总比进攻的任务更让人乐意接受一些。

可没想到,伞1团就在撤退的时候出事了。

当天上午,1团驻扎刘楼,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快纵辎重营和汽车28团的车队。得到转场帝丘店的通知之后,一帮人就乱哄哄地准备动身。按道理,在战场上实施敌前移动应该尽量避免乘车才是。但现在既然是撤退,伞兵们也就懒得走路了,大家纷纷爬上卡车,或者躺着或者坐着,优哉悠哉地享受清闲。就在这个时候,解放军杀来了。

杀进刘楼的是华野6纵王必成部的第16师(张云龙)和第18师(饶守坤)。这两支部队原本是准备在马口村围歼快速纵队总部的,可当他们赶到殷庄的时候,张绪滋已经带着直属营和伞2团转到南边的董口去了。解放军不知道这个情况,凭感觉继续向东追击,于是就在刘楼附近撞上了伞1团。

6纵16师的先头部队最先发现情况。战士们瞧见路口上停着一长溜汽车,还以为是抓到“大鱼”了,没等报告上级就动手开打。后面正在行军的部队听见枪响也全都往前冲,结果是大家蜂拥而上,不但没有人理会什么“主攻”“辅攻”“战场分界线”,甚至根本就搞不清楚到底有哪些单位参加了战斗,反正是全都杀乱了套。

虽然是“乱杀”,但各位想一想,这伙人可都是王必成“王老虎”的兵啊!就连当年孟良崮上的张灵甫都抵挡不住这些厉害角色,刘楼村的国军伞兵哪里受得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如果16师的先头部队早一点儿到,伞兵的警戒岗哨还没有撤,可能会提前发出警报;而如果再晚到一点,伞兵的车队就开跑了。可巧不巧的,就在伞1团的全体人员刚刚上车,要走还没有走的时候,几十个解放军突然出现在路口,一通手榴弹就把张信卿团长的吉普车给掀翻了,顺带着还把整个车队都堵在了路上。

伞兵原本是专门突袭别人的,现在却轮到自己被别人突袭,官兵们以前训练的那套本事一下子全都忘光了,有的人胡乱开枪抵抗,有的人跳下车往野地里跑,全团人马都炸了锅。

蔡智诚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下午1点左右。当时张绪滋司令拎着冲锋枪、戴杰夫参谋长抱着轻机枪,两个人跑到搜索营的队列前大发牢骚,说是伞1团遇到袭击,黄百韬却不肯派兵增援,整25师只图自保见死不救……然后又问:“他们不救我们救,弟兄们敢不敢同我一起去?!”

那还用说,大家都喊“同去同去”,于是就同去。

搜索营抵达刘楼附近的时候,四面八方都在响枪,国军和解放军早已经搅成了一团,东一堆西一堆的你追过来我赶过去,根本就分不出哪里是战线。张绪滋司令赶紧命令发信号,“嗵嗵嗵”地几颗信号弹升空之后,情况立刻就发生了变化——伞兵是经过特种训练的,知道那信号是在通知己方的集结地点,而解放军却都是些土包子,看见天上的红色信号弹,还以为国民党兵要发起总攻了呢。他们转身就往村子里跑,决心守住阵地,与来犯的敌人大干一场——这下子,原本被追得像兔子一样乱窜的国军官兵也就化险为夷了。

虽然脱险了,但伞1团的幸存者们却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就连号称“勇将”的井庆爽副团长也是面如土色,沮丧得抬不起头来。毕竟这是伞兵部队自组建以来吃的第一个大败仗,头天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自以为可以所向披靡的“国军精锐”转眼之间就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连怎么输的都没弄明白,这可实在叫人灰心丧气。

井庆爽问张绪滋:“我们怎么办?现在去帝丘庄么?”张司令回答说:“算了,你们回商丘休整去吧。”于是井庆爽就带着1团的人马撤走了。

现在想来,张绪滋当时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表面上看是因为伞兵受到重创之后情绪低落、士气涣散,已经无法保持应有的战斗力。根据特种部队的作战原则,的确可以临时解除任务、退出战斗;但实际上更主要的原因是老张在跟黄百韬赌气。张司令觉得既然整25师可以不派部队来救伞1团,他也可以不让1团去帮老黄打仗,这也是保存实力的一种考虑。

其实,黄兵团这时候已经被华野部队包围了,离开战场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大家都认为井庆爽能够把队伍带出去,因为他在抗战期间就曾经率领伞兵一队在敌后(广东)进行过长距离的大范围穿插,这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事实上,这一次他也同样做到了。

在刘楼遇袭的伞1团、快纵辎重营和汽车第28团撤到了商丘,原本三千多人的队伍只剩了不到一半,团长张信卿也负了重伤,但更重要的是——刘楼车队的卡车一辆也没能够开出来,快速纵队的全部辎重物资都落到了华野6纵的手里。

失去了卡车上的辎重物资,伞兵们的弹药也就即将告罄了。

部队出征的时候总要根据任务的需要配备弹药,所谓“基数弹药”有的随身携带、有的归营团管理、有的由兵团负责运送。不同部队的弹药基数的具体数量不同、携带的方式也不同,比如整25师的士兵,不管是干什么的,身上要带步枪子弹,挎包里要装机枪子弹,屁股后头还要吊着一枚迫击炮弹……但伞兵却不一样,他们更强调轻装机动,所以冲锋枪手只揣几个弹匣、重机枪手只拎一条弹链,其他的东西全都丢在汽车上。这次到豫东参战之前,快速纵队的弹药本来就没有补足,所以兵团的兵站里一点儿存货也没有,现在辎重营的物资连同卡车一起全部交给了解放军,伞兵们立马就傻眼了。

怎么办呢?只有去找整25师打商量,可张绪滋司令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好让戴杰夫参谋长去求情说好话。

下午四五点钟,蔡智诚他们退到了杨桥村。张绪滋不愿意去帝丘店看黄百韬的脸色,所以决定带着快纵司令部和伞2团一起在这里守阵地。

可是这阵地也不是好守的。傍晚的时候,戴参谋长和工兵营的人还没有把弹药借回来,华野6纵的“王老虎”们却已经杀到了杨桥跟前。

解放军的第一轮攻击就上来了三个团,正北面是16师46团、正西是18师53团,再加上从东北方向冲过来的6纵直属特务团……

哎呀呀!国军伞兵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