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一勒内·德·夏多布里昂(1768-1848年),著名法国作家,19世纪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先驱。他最先在作品中歌颂废墟、荒凉和萧条之美,行文富于抒情节奏,语言华贵优美,富有诗意,成为浪漫主义作家竞相模仿的榜样。主要著作有小说《阿达拉》,散文集《非洲游记》和《墓畔回忆录》6卷等。
密西西比河风光
密西西比河两岸风光旖旎。西岸,草原一望无际,绿色的波浪逶迤而去,在天际同蓝天连成一片。三四千头一群的野牛在宽广无边的草原上漫游。有时,一头年迈的野牛劈开波涛,游到河心小岛上,卧在高深的草丛里。看它头上的两弯新月,看它沾满淤泥的飘拂的长髯,你也许把它当成河神。它踌躇满志,望着那壮阔的河流和繁茂而荒野的两岸。
以上是西岸的景象。东岸的风光不同,同西岸形成明显的对比。河边、山巅、岩石上、幽谷里,各种颜色、各种芳香的树木杂处一堂,茁壮生长;它们高耸入云,为目不能及。野葡萄、喇叭花、苦苹果在树下交错,在树枝上攀缘,一直爬到顶梢。
它们从槭树延伸到鹅掌楸,从鹅掌楸延伸到蜀葵,形成无数洞穴、无数拱顶、无数柱廊,那些在树间攀缘的藤蔓经常迷失方向,它们越过小溪,在水面搭起花桥。木兰树在丛莽之中挺拔而起,耸立着它静止不动的锥形圆顶;树顶开放的硕大的白花,俯视着整个丛林;除了在它身边摇着绿扇的棕榈,没有其他树木可以同它媲美。
被创世主安排在这个偏远的丛莽中的无数动物给这个世界带来了魅力和生气。
在小径尽头,有几只由于吃饱了葡萄而酩酊醉态的熊,它们在小榆树的枝桠上蹒跚;鹿群在湖中沐浴;黑松鼠在茂密的树林中嬉戏;麻雀般大小的弗占尼亚鸽从树上飞下来在长满红草莓的草地上踯躅;黄嘴的绿鹦鹉、映照成红色的绿啄木鸟和火焰似的红雀在柏树顶上飞来飞去;蜂鸟在佛罗里达茉莉上熠熠发光;而以捕鸟为食的毒蛇倒挂在由树枝交织而成的穹顶上,像藤蔓一样来回摇摆,同时发出阵阵嘶鸣。
假如说河对岸的草原上万籁无声,河这边却是一片骚动和聒噪:鸟喙击橡树干的笃笃声,野兽穿越丛林的沙沙声,动物吞啮食物或咬碎果核的咂咂声;潺潺的流水、啁啾的小鸟、低哞的野牛和咕咕叫的斑鸠使这荒野的世界充满一种亲切而粗犷的和谐。但是,如果一阵微风吹进这深邃的丛林,摇晃这些飘浮的物体,使白色、蓝色、绿色、玫瑰色的生物混杂交错,使所有的色调浑然一体,使所有的声音汇成合唱,那是多么奇伟的声音,多么壮观的景象!可是,对于没有亲临其境的人,这一切我是无法描绘的。
美洲之夜
一天黄昏,我在离尼亚加拉瀑布不远的森林中迷了路。一瞬间,太阳在我周围熄灭,我欣赏了新大陆荒原美丽的夜景。
日落后一小时,月亮在对面天空出现。夜空皇后从东方带来的馥郁的微风仿佛她清新的气息率先来到林中。寂寞的星辰冉冉升起:她时而宁静地继续她蔚蓝的驰骋,时而在好像被皑皑白雪笼罩山巅的云彩上憩息。云彩揭开或戴上它们的面纱,蔓延开去变成洁白的烟雾,散落成一团团轻盈的泡沫,或者在天空形成絮状的耀眼的长滩,看上去是那么轻盈、那么柔软和富于弹性,好象可以触摸似的。
地上的情景也同样令人陶醉:天鹅绒似的淡蓝色的月光照进树林,把一束束光芒投射到最深的暗黑之中。我脚下流淌的小河时而消失在树木间,时而重新出现,河水辉映着夜空的群星。对岸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沉睡着如洗的月光。几棵稀疏的白桦在微风中摇曳,在这一动不动的光海里形成几处飘浮的影子的岛屿。假如没有树叶的坠落、乍起的阵风、灰林鹗的哀鸣,周围本来是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远处时而传来尼亚加拉瀑布低沉的咆哮,那咆哮声在宁静的夜空越过重重荒原,最后湮灭在遥远的森林之中。
这幅图画的宏伟和令人惊悸的凄清是人类语言所不能表达的。与此相比,欧洲最美的夜景毫无相同之处。试图在耕耘过的田野上扩展我们的想象是无用的;它不能超越四面的村庄;可在这蛮荒的原野,我们的灵魂乐于进入林海的深处,在瀑布深渊的上空飞翔,在湖畔和河边沉思,并且可以说独自站立在上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