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木丹,生平籍贯不详。与王余杞、翟永坤合著《灾梨集》(1928年)。
血的嘴唇的歌
在阴暗沉霾的屋角,我看见一个枯涩的嘴唇在颤,猪灰的血在上面凝结了。空气也要冻凝成晶体,我看不分明对面的物象隔绝在蒙蒙的细雾和凛凛的晶棱间。我听见一声最后的蝉鸣,我的心正随着那摇曳无尽的蝉鸣在悠回着的时候,那鸣声陡忽戛然的中断,空气已经结成晶体了。
蔚蓝的天海里荡浮着白云的冰块,我仅听到天边渐渐的流响渐渐细微而至于绝灭。望过气围的晶罩,恍惚有一块铅灰色的天板压着,唉,冰冻到天的海底了。
我的心开始凝缩着,终于结成一块硬冷的冰。我将要忘掉一切,从此,我可能免掉回荡激流的苦痛。
忽然一线灿金的阳光射上那颤着的嘴唇。鲜明的红血在上面微漾着,天上的死白的云的块也在嗤嗤地碎裂,同时又听见澌澌的流响了,晶体的气围也渐渐在融解,大地上渐至朗澈,我又见着鲜明的蔚蓝的云天。
我的心也就融化了,现在的物象和过去的梦影又映射到上面。鸣蝉接续着唱它未完的歌曲,我的心也接续着随蝉歌而悠回。那嘴唇不住发狂的鼓动着,鲜红的血直喷,喷出来一朵朵鲜艳的玫瑰,一朵朵美丽的火焰。在心里溅跳着颗颗的明润的浪珠,泛漾着汹汹的深碧的波涛,从我的眼眶里掉下一滴泪来。
少女的赞颂
对着那冷艳的脸,那脸上仿佛敷着一层洁光泛滥的晴雪,我恍惚漫游在雪后的荒山中,遗忘掉枯寂的心情,领悟到凄寥的静趣。这潜静的心,也恰好比喻作积雪的原野,不论受什么情绪和意念的践踏,只一度践踏过去,便留下深深的印迹。
爱慕跨上了心头,羞怯跟在他的后面。爱慕迁缓的爬着而羞怯飞似的奔驰。一会儿,羞怯追越过爱慕的脚踪,仍自单人独骑的在我驰骋,爱慕便悄悄的遁去了。
后边还有一行列,影影向我心头进行。仔细辨认得出:是希望的马驾着苦恼的车,猜疑飘飘的摇动着走,决断显露出铁青的脸色,妒忌携着怨恨,忿怒直冲上前,忍耐则病惬惬的挣扎着。
于是他们都蜂拥上心头,遍心深深的刻着纵横的辙迹,蜂窝似的穴孔。再偷看那冷艳的脸,脸上还铺着坦荡荡的雪层,没经过丝毫的凌践似的。我可不知道她内心的情状,我极想知道的,她的心是和她的面孔一样光鲜呢,是象我的心一样凌乱呢?也许竟是一包泥浆了,啊,那可难说!你瞧,那脸上堆积的雪层够多厚,我眼光又没有太阳般的热力,怎能够探索她心里的秘蕴。
但是你仔细看去,她的嘴唇边不还有一点融化的痕迹?那不是曾经过情爱的嘴唇的烙压?看罢,她满脸的冰雪就要从这一点热情的烙印化起!那烙印象从绽破的石榴里挤出来的一颗鲜红的米粒。
但是我抽身走了。
爱慕悄悄的遁去,羞怯飞越过爱慕的前面,便也缓了下去,却还在脚爬手搔的乱动;希望脱掉缀绳跑去,剩下苦恼停在心里;妒忌怂恿起怨恨咆哮,忿怒更在一旁呐喊着助威;忍耐跌倒地上;决断毅然赶走了猜疑,而冷淡趁这扰乱之间便瑟瑟的跨上心头。
于是泥泞的雪野渐渐变作坎坷的冰地。虽然我没有回头窥望,但是我猜想,我也希望,那冷艳的面孔将要渐渐晴雾了,满脸绚斓的红旭比那寒冽的洁光更美,那完全绽破了的石榴啊!
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