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海阔天空地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
戚美丽去东沙公社还书,却没有返回来。按理说,泊船的地方,离东沙公社也就十五分钟的自行车路程,除去遇到熟人聊天的时间,也差不多已返回。
孙建平觉得有点不对劲,重新爬到岸上去,向戚美丽去的路上眺望。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不会在田野里迷路,更何路泊船之地到达东沙公社办事处,也就一条小机耕路,不会走错。
观望了一会,没见人影,孙建平回船舱里又坐了半小时,终于是坐不住了。他发动了小火轮,朝着东沙公社一路开过去。一边开一边朝岸上张望,希望遇到在返回的路上的戚美丽。
一直到达东沙公社,并没有看到戚美丽的影子。孙建平只得泊了船,硬着头皮往东沙公社办事处的大拱门走进去。
他眼光扫视着小院里的每个角落,没看到戚美丽的凤凰自行车。
“建平,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真是不想见到的,偏偏就能遇到。洪书记从二楼的办公室踏出走廊,一眼就看到孙建平,忙叫唤起来。
“洪书记,找您帮个忙,最近闲了一点,想借几本书看看,学学知识!”
“哦,想学知识啦!不错,赚了钱,还想着上进,真是好小伙。”洪书记眯着眼,皱着眉,“不过,有点不对呀!刚不久戚晓美来还书,现在你来借书,怎么这么巧啊,都赶到一块了。”
“是吗?!是我那个同学戚晓美啊!”
“是啊!难道还有第二个戚晓美,我当然说的是你认识的嘛!戚家村的戚书匠的女儿,沈局长的儿媳妇!”
孙建平立即放下心来,戚美丽没走丢,不过她在哪儿呢?他着急地问:“书记,戚晓美还在这里吗?在广播站的房间里吧!我去看她还的是什么书?”
“早走啦!”洪书记抬手看了看表,笑道,“都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啦!”
孙建平怔了一下,两个小时,那应该戚美丽还了书就走了,可是她怎么没来找自已呢,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他心里着急,可是嘴上还是说:“哦,那她是回戚家村去了吧!很久没见过我这个才女同学啦!我去见她一面!让她来向我推荐几本书再说!”
洪书记摆摆手说:“不用啦!我看到他是从前头的公社前头的机耕路走的,应该是直接返回戚卫镇去啦。”
“哦,是这样啊!那我自已借吧!”孙建平说着,就往文书室走。图书室就在文书室边上,一个房间嘛,就一个书架,也就百把本书。
洪书记说:“借了书,来我这儿坐坐。”说着进他自已办公室去了。
孙建平借出了《边城》,那有《我的大学》、《在人间》,那是戚美丽刚还回去的。
借了书,孙建平在楼下喊:“洪书记,我书借好了,不打扰您工作啦,我走啦!”
说着跑步出了公社大拱门。洪书记跑出办公室,见四下已没有影,嚷道:“这个孙建平,还没谈话呢,怎么就跑了!”
孙建平开全马力,小火轮啸叫着往镇上赶去。希望在水路上能见到岸上的戚美丽,但一路也没个熟悉的身影。
到了镇上,他就立即跑邮电局,打电话到镇广播站找戚美丽。
只听到电话那头道:“戚美丽,你的电话!”
“哪来的电话呀?帮我问下对方是谁?!我没空!”
“你是哪位?!……戚美丽现在没空,你等会打来吧!”
“别,别挂,我是她同学,有急事,说一句就好!”
电话停了一下,传来脚步声,电话线扯动的声音,顿了一下,传来的娇美的声音:“哪位啊,找我什么事!”
“美丽,我是孙建平,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啦!害得我到处找你,跑到东沙公社去找你啦!”
“嘻嘻!”戚美丽吃吃地笑,“碰到洪书记了吧!没问起我吧!”
“问啦!就是从他口里,知道你顺着机耕大道回镇里了!”
“洪书记没找你谈话呀!”
“找我谈话,不会吧!现在公社干部闲得很,哪还有什么事找上我呢!”
“知道我回来了,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那我挂啦!”
孙建平一急,道:“等等,有事,急事!……这个,下星期你有没有时间啊!想带你去市里逛商场,怎么样?!”
“唉,这个嘛!我自已想去就去,不用麻烦你啦!”
孙建平一时语塞,急得差点说不出一句话,弊红了脸,才想出一句话来,道:“美丽,今天没送你回来,我觉得欠你了嘛,让我补偿一次,行不行!这样我心里才踏实一些!”
“嗯,建平,我同事叫我,有事了,这个,再说吧,再见啦!”戚美丽啪地挂了电话,在电话未挂上架之前,孙建平听到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孙建平拿着话筒,半天也没挂上架子。直到过了好一会,一位打电话的女生催着他时,他才回过神来,匆匆走出电话间。
虽然没有再一次成功约到戚美丽,不过孙建平确认了戚美丽已经平安回到广播站,也就最终放心了。
他从邮电局出来后,沿着大街漫无目的走着。偶然间,他看到街上有人摆着卖手工编织的土布围巾,颜色倒挺新艳,好象以前少时见戚美丽围过脖子。
孙建平买了两条最精致最艳丽的,再买了个布包,让卖围布的阿姨把围布放入布包,缝了个结实。他提着布包,兴冲冲地直奔广播站去。
“大伯,这个是戚美丽乡下老家亲戚带上来的,让我送过来给她。就麻烦您交给她,谢谢啦!”
“没事,你就放我这吧!”大伯拿了布包,“等会有空我就送进去给她,你放心,再会!”
孙建平送了围巾,突然觉得自已灵感不错,少时戚美丽佩围布的倩影再次在他眼前闪动,他的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意。
他知道,戚美丽收到围巾,一定知道是他孙建平送的。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那条少时的围巾,跟自已买的花色与编织方法一模一样,越想越象,戚美丽一定喜欢。
那是哪一年呢,孙建平终于想起来了:初二吧,也是一个初冬,学校处在放假之际,其实那时也没怎么学习,但学校还是要去的,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也有老师想努力教,但学生玩惯了,没人愿意听,老师都是求着学生的。
孙建平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老师是多么的敬业,他们知道这些学生需要知识,但不能直白地说,只能很委婉地让学生做点知识游戏,甚至反话反说,骗学生说只有学了知识,才能知道哪些东西是知识,才能把知识狠狠踏在脚下,好好地批斗一翻。说实在的,那时学生们还真的认真学起了什么是知识,寻找什么是知识。
初二上半年,初冬的下午,刮着北风,放学了。孙建平带着一拨要好的同学,包括陈卫星、戚美丽他们,就到小树林里找知识了。
老师刚上的课是《自然》,自然老师说母鸡怎么把蛋变成小鸡的知识,孙建平他们就想到校后的小树林里,掏几个鸟蛋,想办法变几个小鸟出来玩。
冬天手僵,腿脚又不灵活,孙建平爬了一小段,又退回来,太滑,吃不上力。
戚美丽说:“拿我的围巾吧,绑在腿上,这样容易上树。”
“嘿嘿,这个是我的拿手好戏,好吧,就拿来当绳子用吧,临时不好找绳子。”
孙建平二话不说,把戚美丽脖子上的褐红色长围巾拿了,绑在自已的左右腿上。他有了这个好武器,双脚在树上一蹬一蹬,双手抱树,很快就爬到了树顶鸟窝边。
巢子没鸟,应该出去觅食了。孙建平探手试了试,没有鸟蛋。
他下来后,又找了好几棵有大鸟窝的树,兴致勃勃爬上去,空着两手爬下来。
“唉,冬天或许没有鸟蛋!”陈卫星嚷嚷,准备撤退。
“谁说的,冬天不是照样有鸡蛋吗?!鸟跟鸡是一类的,要不下蛋,大家一起不下蛋,哪有冬天鸡下蛋,鸟不下蛋的事!没道理。你没知识,陈卫星,明天问问老师!”孙建平强词夺理。
不过为了证明冬天鸟肯定下蛋,他又上了好几棵树。结果都是一样,确实没有,他懊恼地从一棵树上下来时,一个不留心,滑了一跤,唰啦啦地在树身上滑了好一段下来,等他稳住身子时,嘶啦一声响,戚美丽的围巾已从中间被磨破,裂成两段。
孙建平爬下树,解了围巾,两段,拿在手里,又不敢递给戚美丽。
陈卫星笑道:“建平,得赔一条了,这个围巾还怎么戴啊!”
可是戚美丽没说话,拉着鲍海棠的手,看着他们两个说:“不用赔了,大不了我个冬天我不戴围巾就是了。”戚美丽确实那个冬天没有围巾,因为孙建平没办法去哪儿弄到一条围巾,没钱嘛。而戚美丽以家里的大人说,自已的围巾被学校里的坏学生拿去撕断了,自已也不敢再戴围巾了,所以家里也没给她再弄一条。
孙建平对那条褐红色围巾的花色记忆特别深,从那以后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戚美丽又有了一条新围巾,但花色及编织样式,已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