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房子,虽然低矮,但都是顶天立地,一层楼就是地面层,二层小阁楼是卧室。
一层楼的前厅,是一个较大的空间,平时用来放置农具等用品地方,也是雨天与大晴天用来会客聊天的场所。
现在,孙建平要把八户人家的一楼前间,完全地整理出来,准备专门放置机器。
他与金厂长专门看过房子结构,认为放置机器生产,空间足够,震动什么的也没有大的影响,不会对房子造成不良后果,还是比较放心的。
在家里办厂,这是破天荒的决定,也是谁也没想过的。
孙建平就决定这么做了,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多快好省。空闲的农村房子多,安装建设的速度快,生产噪音反对的人少就是好,投入少比较省钱。
这到底是种什么模式,孙建平自已也不知道。只是怎么顺手,就怎么操作。谁还管什么模式呢,那是政府官员与记者们讨论研究的事。他要做的,就是工程快速上马,简易到位,立即产生效益。
不必瞻前顾后,也不必走繁复的流程,更不用论证政策到底红头白纸黑字地允许了没有,只要大方向没有错,不做违法的事,他就开始操作了。
孙建平认为只要不昧良心做事,就不会违法。没必要把国家法律都学一遍以后,才拿捏自已办的事有没有违法,那样的话,人都不要活了,得先人人变成法学专家。
他之所以雷厉风行,就一个字,简单明了,敏杂的事简单做,直指要害。
村民们知道谁谁谁家里要办厂,都议论纷纷,觉得球山村要发达了,工厂都搬到村里来,这不都要跟城里工厂上班的人一样了嘛。大家感觉这世道真是不一样,天天有新变化,日子赶上天天过年一般,自是津津乐道。
村里孙书记也做了动员工作,把家里一楼腾空出来的村民,所有农具等杂物,都运到清理一新的村仓库里去,分开位置堆放,做上标记,锁了大门。每家配一把锁匙,不影响日常的劳动需要。
江南垟县工业局郭局长,也正忙着长途电话煲,把机器设备、人员嫁接的事,给谈妥了下来。对方的两个厂长都亲自来参加工作,带六名顶级的技术工人,并要亲自护送机器到达球山村。
孙建平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对方就装车起运了。
一共三辆大卡车,日夜兼程,沿着坑坑洼洼的国道线,一路向南,奔赴江南垟县,直抵戚卫镇。镇里只有一条小公路与县里相通,戚卫镇并没有公路与适合大卡车行驶的道路与下面的村里连通。
机器在戚卫镇码头艰难地卸货,再移到公家的大铁板轮里,送达球山村。
球山村的河埠头,临时搭上三台人工起吊滑轮,铁板轮一靠上河埠头,就立即吊装机器。每台机器足有一吨半,滑轮架都显得有点吃力的样子,随着机器的起吊,铁杆支撑架再陷入泥土一些。
河埠头人山人海。公社调集了三辆拖拉机,上面铺上厚实的底座木板在待命。
机器吊到空中后,就沿着滑轮轨道,缓缓移动,从空中一点点垂下,稳稳地放到拖拉机厚木板平台上。拖拉机轰轰地叫着,冒着黑烟,后边还有村里的小伙子推着,把机器缓缓地拉到预定做厂房的村民家门口,再从临时搭起来的门坎斜坡上开进屋内。屋里也用滑轮起吊大铁钩,把机器吊装到用石子水泥夯实过的方块地面上。
安装机器特制的水泥平台,还有电力控制装置,事先孙建平都请师傅定做完毕待命。
八台机器,落户完毕整整花了三天。
每当装好一台机器,技术工人就开始清洗机身,开动调试。每台机器都被看热闹的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家踮着脚尖看新鲜事。
红星文具厂的金厂长,也调集了定制的彩印铅皮卷,开着轮船送货过来。他对六台铅笔盒机器的原材料负责联络供应,提供支持。
当生产开始后,一切变得异常简单,没有太多的技术秘密。为了防止工厂生产技术被大家模仿,也为了工厂生产的安全,孙建平在正式开始生产时,订了制度,约法三章。
第一条规定车间生产时必须清场,只留工作人员,无关人员不得入内;第二条规定新工人培养出来之前,全部由原技术工人操作,只实行日班作业;第三条规定家庭工厂全部是挂名红星文具厂,不接受外村、外单位与记者的参观与采访。
约法三章,自然是为了防止工厂制作的秘密泄露,也防止被过分地宣传后影响工厂的正常生产。
孙建平的想法,只是保证机器正常运行,不被外界干扰,低调而拼命地赚钱。
孙建平一手负责销售的事项,牢牢控制市场这块敲门砖,所有的订单,全部经他亲自处理。
这一系列的生意各个环节,到底是自怎么理顺出来的?虽然机器就在村里隆隆地响着,货物是一船船地打了包装送往市里,但村民们依然不知道,也学不会。
既然找到了赚钱的门路,那就让他持续一段时间。
以前吧,这种生意场上的秘密老是被别人学会,大家跟进速度很快,搞得整个市场马上掀起无形无序的杀价竞赛,把利润拼得个非常的微薄。
现在机器投入资金都已经开始以万元计算,如果这种赚钱的渠道与技术秘密让人轻易知晓,一旦有人跟风,就会形成巨大的威胁。不要说赚钱,就是本钱,那也是很难说能不能收得回来。
风险的关口,犹如城防,一个缺口被打开,一座城很快就会破灭,有时候生意风险把控就是这么简单。
“孙书记啊,八家民房,八台机器,管理比较麻烦,很容易被人偷学。就象水田变旱田、小火轮搞运输,那都是没多少时间就流行起来,我很怕家庭搞机器,很快也会被别的村学过去。”孙建平请了村里的孙书记与村长老孙头,特地为保密一事商量对策。
老孙头说:“村里的道路四通八达,从水路、稻田垠、机耕路都可以进村,就说稻田垠吧,连着村庄就有几十条。要想堵住路不让人进村,难啊。”
“我看还是专门派人守着,你看离村庄偏远的水田改成旱田,种上西瓜与甜瓜以后,种瓜的村民就搭个草棚守在那儿,直到瓜都采摘完毕,才撤离。看守瓜田,就没人来偷瓜;看守工厂,当然也会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看什么名堂。”孙书记补充。
孙建平综合了意见,取得了书记与村长的同意,就说请两个村里的老伯来看守。因为放机器的家庭户,集中在两处,一个是孙书记家及其隔壁四户,一个是老孙头家及其隔壁三户。至于孙建平自已家,有家人看管着,不用担心被人偷看。
看守的老伯,人缘当然要非常可靠,又要有责任心的。孙建平说不如让上了年纪已退位的老村委会书记与老村长来看管,他们都六十几岁,农村人还是很矫健的,身体素质没问题。另外球山村都姓孙,是一个宗族村,也没什么避不避亲的,所以人选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虽然家庭小厂是关了门在生产,没有对外宣传,但依然有听到风声的周边各村或很远地村庄,有看热闹与探消息的人赶过来,想看看工厂长什么样,想知道怎么生产产品的;有的人是骑着自行车从机耕路进村,有的人是抄近路走直线沿着田垠过来,有的是开着小火轮经江南河道到达河埠头。
来的人都热情很高,可以到了后,看到的是紧闭的大门,而且还有戴红袖章的老伯在门口巡逻。他们被挡在外边,什么也不让看,结果什么也看不到,只得悻悻回去。
不过越是保密,越是激起村民与乡村干部探索的好奇心。
一些个公社书记,彼此有点熟的,都托关系过来,说是派社员来参观学习。东沙公社的洪书记,自然都婉言回绝,说就是自已想看,也都不让看,更别说接待外社的人员了。工厂有约法三章,厂里的工人,谁违反了,或是做不好,都是要被开除掉的,大家都不敢违约想法的。
来球山村的人络驿不绝,但球山村的待客之道是冷若冰霜。
“不是不让看,而是不能看。”这是孙建平教看守的老书记与老村长的托辞。
孙建平想,全省要出让的机器设备,仅这么八台,都搬到球山村来了。即使有人觅见了整个门道,去购买机器,也是买不到了,除非有新的厂家愿意出让。至于他们想买机器,那也得通过政府部门立项审批,没有什么合适的厂可以挂名了,项目即使批得下来,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暂时解决了泄密的后顾之忧,孙建平就主攻销售。他基本上每天开着小火轮,奔波于球山村、戚卫镇与市码头。
运原材料,送货,发货,他都是亲自上阵,亲手完成。他觉得最可靠的,就是自已亲自去完成最关键与重要的事情。
球山村的家庭工厂,开工已经十多天了,但胡海生与陈卫星还在外开拓市场,并没有回来,从办厂到生产,全部由孙建平一手打理。
这其中有两台机器是算在陈卫星名下,有一台机器是算在胡海生名下。另外的五台机器,包括两台冲床压铸徽章的,都在孙建平名下。
这些机器,全部由孙建平先给垫款。而且安装生产什么的,都是他一手承办。他要等两位哥们开拓完预定计划的市场回来后,再行结算。亲兄弟,也要名账目,这个孙建平当然清楚,他不是不算账,而是要找个恰当的时间,把账算得一清二楚。况且现在他们捆绑着做生意,谁离开了谁,都会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