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对小火轮生意的末落,早已在冥冥之中作了判定。世事起落,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匆匆完成。
“说真的,孙建平,我觉得你太油滑了,明知道小火轮不行了,却让我们来接手,你自已倒上岸搞副食品厂了,这不是甩了我们吗!”赵卫国觉得自已以后要养活薛月云,难度挺大的,而且与孙建平拉开了距离,不知会不会被薛月云笑话,心里自是烦闷,“没有利润,我们三人就是闲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孙建平望着三位至交,平静地说,“当一个火星燃尽熄灭的时候,只要它点着了后面的枯草,大火依然可以席卷大原。”
陈卫星扑哧一笑,道:“就你那点文化,连上课都在捣鸟蛋,背几句语录都得我在背后提醒,还席卷大原。”
薛月云却一脸认真的态度,说:“不错呀,有点象是诗人。轰轰烈烈搞大串联那阵子,数理化没学好,诗词倒能背得许多,有点文化味,谁说咱农民没文化呀。你的意思,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搞了个星星之火,我们也可以凑着点一个。”
“怎么点,他搞小火轮,那时我就没钱搞嘛,点不着!”陈卫星有点气愤。
“现在好了,搞这么大的厂子,我们更搞不了,点什么点火,只有蹲在棚底下喝屋檐水的份儿了。”赵卫国也有些激动,感觉这落差太大了,远不止去年卖西瓜那点差距。
薛月云抚着赵卫国的肩头,安慰地笑着说:“没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建平也只不过想出了赚钱的法子嘛,我不相信我们想不出来!”
陈卫星跳起来,嚷道:“真是太小看人了,以前我哪点比你差啊?孙建平!只不过你现在摇出了几个好骰子嘛!看我也搞一个。”
“你搞什么,可不要乱来哦!”赵卫国知道陈卫星从来是诡计多端,不禁心里一紧。
孙建平倒是不在意,道:“记不记得我们把三国连环画藏在假鸟窝里,每天爬在树上偷看的事啊。”
“当然记得啦,害得我们整天要站在树下喊你们下来!”薛月云看谁只要一提过去,就很兴奋,仿如夕日重现。
“小云,你知道我们当时最感兴趣的,是三国演义连环画里的哪一出嘛!”
“我没怎么看这些小人书的,当然是不知道啦!”
陈卫星插话道:“是不是火烧连营的那一出啊,那是搞破坏嘛!”
“不对,应该是望梅止渴那一出,你想当个大杨梅,就让我们想想流口水是不是!”赵卫国也猜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招数,估计是想让他们可望而不可及,流几滴哈啦子而已。
孙建平漫不在乎地道:“我是跟你们说正事呢!很简单的招数嘛,诸葛亮的空城计,知道怎么用不?!”
陈卫星想了想,扯起喉咙,高亢地唱道:“我高坐,城楼上,三声弦响,一根弦断,吓得司马,引军逃窜,呦呦呦……”
薛月云咯咯大笑,前俯后仰,笑这陈卫星还是本性难改,改不了一副正经又捣乱的德性。
“建平,你说正事,怎么聊到空城计了嘛!”赵卫国倒是一本正经,非常严肃。他捉摸着孙建平这年把,搞的东西还真让人捉摸不透,里面有很深的名堂,只是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现在听他谈正事,注意到这应该不是在开着无聊的玩笑,所以很想知道正事是什么。
薛月云道:“我也知道空城计,就是弄两个人打开门扫个地,楼上弹个琴,仗就打完了。”
陈卫星猫腰看着孙建平,道:“有完没完,什么空城计,有正事就讲,我不耐烦!”
孙建平看着三位儿时玩伴,自个儿呵呵大笑,说道:“我说了这么多呢,其实是想把你们的思路,往正事大事上面去引。如果你们不动脑,不思考,恐怕永远就会跟在我的后面跑。”
“唉,说句痛快的。”陈卫星无力地蹲在地上,抬着头,“要不提个醒,开个头!什么正事!”
“你就说呗,建平,我们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薛月云也觉得这年把,眼前这个人变得神秘了。
孙建平咳咳两声,逐个看了三个人的眼光,道:“你们三个没生意做了,再找个生意做,这是正事,眼前的大事,对否?!”
“是是,正是,不错!”三人应道。
陈卫星补充说:“我们要干大点的事,小事就不麻烦您开尊口了!”
孙建平盯了一眼,道:“我会做小事嘛?!听好啰,我说星星之火,说空城计,其实说的就是一件事,学我做,空手套白狼!”
“你老卖关子,烦不烦!”赵卫国等得真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接下来面临着没事做没钱赚他真着急。
孙建平还真有点不急,不急不烦地道:“你们知道我这个县副食品分厂,是怎么设下来的,如果是我把整条生产线买下来,我有这个钱嘛?!”
“你不是赚了很多钱嘛!”薛月云有点怀疑,“我们都说你赚了很多钱!数不清了!”
孙建平道:“都是以讹传讹,实话跟你们说吧,这条生产线,是县副食品厂设在这里,我没有出一分钱。只不过启动生产,要替它付折旧费,付产品税,还有一点管理费,当然这些都是生产了以后,都是从毛利润中提取的。另外呢,就是跟总厂净利润分成一部分,剩下的就归我了。而我实际上出的,就是搭厂房,购原材料的款项。”
“原来这里面的大家伙,都是不用钱的啊,孙建平,你是怎么弄到手的,骗的吧!”陈卫星有点不相信,神情非常专注地盯着孙建平。
“说来话长,这里面的道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孙建平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自个儿点着了抽了一口,把一包烟放在凳子上,说,“只不过眼下,你们也可以学我的样子。据我所知,县副食品厂还有另外一条生产线,正躺在厂房里睡大觉呢!”
赵卫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有点激动,抖索地说:“建平,你是说另外一条生产线,也可以象你这样,不用花一分钱就能弄到手。”
“错了,错了!”孙建平把站起来的赵卫国又拉回到凳子上,“这生产线呢,还是国家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说没关系呢,又全都有关系,我们得养活它,知道否?!”
陈卫星愣在一边,这时插嘴说:“关系太复杂了,算了,搞明白不易,就这么回事吧。建平,你就说说,我们怎么做吧!”
孙建平说,“那你们耐心地听了,我把情况分析一下:
第一件事呢,要把那条生产线给生产起来。第二件事呢,要把利润给分成过来。
为了做到第一件,你们要跟总厂签个管理协议,就是五个统一,一个分成。基本就学我的样子做就可以了,不过厂房一事还可以省了,直接在原厂生产就可以,这是我事后想到的。
为了做到第二件,你们要找到产品的销路,如果产品生产出来,销不出去,不但不赚钱,反而是会亏大本。销路是决定成败的关键,目前我有五十多个麻雀点,我这条生产线正好供应货品,你们当然不能到我试验点销售。”
陈卫星急道:“那我们总不可能从县里,销到市里去吧,销路在哪儿?!”
薛月云也说:“是呀,东沙西沙就这两个社可以试点麻雀店,其他地方又不能设麻雀点!”
看到几个伙伴一时半会都想不通,也没发现窍门,孙建平倒有点急了,道:“销路就在你们眼里嘛!明早你们俩爬到晒谷场的大桉树大槐树顶上去看看,眼皮底下,全是弯弯曲曲交织的河流,还有一个个望不到边的村庄。”
这时,陈卫星把放在凳子上的烟,拿起来抽出两根,递一根给赵卫国,也自顾自地划火抽起来,烟雾缭绕。
只见孙建平顿了顿,接着说:“麻雀点不能设,那就不设嘛。可是这小火轮却可以沿着河流到达各个村庄啊!除了东沙西沙,小火轮可以很快到达其他无数的社村嘛,天地更大啊!只要小火轮上载着糕点,沿村叫卖,一个个村庄过来,隔十来天转到一圈,保证畅销。”
陈卫星一拍大腿,叫道:“唉,这棋全走活了!真是星星之火,越搞越大嘛!加个空城计套个生产线,真是全包了!”
孙建平说:“如果你们自已卖忙不过来,可以招聘其他小火轮嘛。现在小火轮这么多,很多人肯定后悔了,想回本,你给个出路,替你贩卖糕点,肯定乐意。你们小火轮的大投入也都省了。”
“唉呀!建平,你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吧,想一出是一出的,真绝了!”赵卫国拉着薛月云的小手,轻轻摇着,感觉幸福的春天离自已是那么的近。
孙建平又抽出一根烟,夹在指缝里,却没有要抽的意思,看着陈卫星道:“我说各位,原本呢,我是要把总厂的这条生产线也给生产了。看你们有怨言,免得背后说我不够朋友,所以嘛,就拱手相让吧。也把秘密告诉你们了,只是……”
“只是什么……”赵卫国与陈卫星异口同声。
孙建平嚓地一下划着火柴,点了烟,道:“总厂的生产线,我们三家合伙,我只算一份,赵卫国与薛月云算一份,陈卫星也算一份。我们的净利润,与总厂是三七分成,你们说,怎么样?!”
“行,就这么定了!”
三个人的手握在一起,薛月云受到感动,也把小手伸过去,怯怯地搭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