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新的尝试,既然不是种田,那就是做生意嘛。这个做生意的说法,江南垟当地人也是从老旧的说法中延用过来的,据说以前有名人走江湖做生意,拥有很多铺子。现在孙建平这种做法,自然也就叫做生意。
农田承包责任制后,完成国家征粮是第一要务。可是对于黑土地肥沃的江南垟,只要守得天时,风调雨顺,精耕细作,田亩往往高产达至千斤,自是富足有余。
以前集体劳作,大家都混在地里,不管辛勤劳作有用没用,只要劳动一天,就有工分可拿。尽管大家知道第一天田地里拨了草,第二天再拨一遍也是浪费时间,但都努力去做了,为的只是挣工分。这工分就是钱,就是粮食,就是劳动成绩,就是分成的比例,自然是越多越好。
承包后,很多人知道了科学种地,只需要花原来的四分之一时间就够了,把握关键环节,庄稼反而长得更好。
原来需要三个人种的地,现在一个人种植管理就够了。那多余的人,多出来的时间,按照江南垟人的勤劳习惯,是不会整天抱着烟筒,蹲在村头一起晒太阳聊天。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经商做生意的血液。
现在有时间了,这种原始的血液又开始流淌,开始冲动,激发出潜能。
孙建平抢在前头,可是整个江南垟却是紧追其后,大有一呼百应之势。然而这种刚开始起步时的跟风,使得走在前头的孙建平感觉必须摆脱这种被围追堵截的困境。
他要做的,就是不断拓展新的生意领域。一方面是让大家跟不上,他赚在前头;另一方面是追随的领域多了,各个行业都有人参与进去,江南垟人逐步分流到各个生意行业中去,那么恶性的杀价竞争就会消退,大家都会混出模样。
而对于江南垟大农村而言,会有生意的新领域吗!那一片片黑压压的土地上,能做出什么生意呢?孙建平一直在摸索。
“走,一起逛街去!”孙建平最近比较有兴致,拉着赵卫国与薛月云,老是去市街的各个百货商场去玩。
“我说建平,你不是一直烦着我们去逛街吗!怎么现在倒带头去玩啊!”薛月云开心地咯咯笑着,拉起赵卫国就跳上卸完货的小火轮,冲上河埠头,踩着大码头的石板路,就往市大街跑去。
孙建平锁了驾驶舱,就着船舷把手伸冰凉的河水里洗了洗,然后急切地追上去,叫道:“看你们急的,等等我,走散了可不好找!”
赵卫国转身回应道:“大地方见,红星大百货商店,等着你哦!”说完就转过街角不见。
对于红星大百货商店,孙建平是比较熟悉的,顶级中山装与牛皮鞋,就是在这家店买的。平时奔走于各大菜场时,也没少在它大门口经过,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基本没有进去过。
今天来逛街,主要还是看百货商店,感受一下有什么新的变化。他一脚踏入红星大百货商店门槛时,布柜的伙计一眼就认出来了,见了大领导一样地点头哈腰,招呼着:“是孙建平吧,大名人来啦,瞧一瞧,这次又要什么高档货呀!”
伙计声音有点大,把半个店里顾客的眼光都集中了过来,害得孙建平红了脸。他快步走到布匹柜台前,压低声音说:“我是陪朋友来的,这次不买货。不过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们这布匹,都是哪里进货来的呀!”
这不是个问题,不过从来没有人问过,伙计小声说:“我们的货呢,都是省里的红星大百货总公司配的,只要这里缺什么货,半个月集中汇报一次,上面就会统一发货下来。”
“不过我很奇怪,上面总公司,不可能自已造各种各样的货品吧,比如这布匹。”孙建平不知道自已问的会不会太肤浅,让伙计笑话。
可因为是眼前这位名人问的,所以伙计倒觉得挺高深的,想了想说:“上面省里的总公司嘛,据说是到各个国营工厂去订货的,自已是绝对不可能有工厂生产这么多的货品。你看吧,这棉的粗布匹呢,就是我们市里的小纺织厂生产的;这种精纺的细料布匹呢,那都是省里、大城市里的纺织厂出的;还有这种的确良布匹,买的人最多的,大受欢迎的,听说是化工厂配合做的呢!原料还是外国的,我国用大量的花生壳去换来的。”
孙建平听得很新奇,觉得这工厂,跟农田一样,可以生产各种东西,只是不知道都是怎么生产出来的,于是再问:“你去过工厂没有,都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伙计笑呵呵道:“这工厂嘛,只有工人才知道怎么生产,怎么操作机器呢!我是百货公司的职员,我只知道卖工厂里生产的货品。”
这时有顾客来柜台看货,伙计赶忙应酬去了,不过他还不时地转头抽空对孙建平说:“我有几位朋友,都是工厂里的工人。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把联系地址给你,你直接去找他们。以你的名气,说不定他们就让你去参观他们的工厂了。这工农是一家人嘛,如果不答应的话,就说你是我的朋友嘛!或许就答应了!”
孙建平忙着道谢,说:“我们确实可以交个朋友,欢迎你有空去我们江南垟玩玩!”一边说着,一边耐心地等着看伙计忙活。伙计忙完手头的活,忙用纸条写了朋友的姓名与地址,交给孙建平,吩咐他如此这般。
正要转身离开时,赵卫国提着一包尼龙袋的糖果,薛月云拿着尺子、笔、本子走过来了,叫道:“好你个孙建平,只顾聊天,也不给我们买货品做个参考。”
“不就一包糖果嘛,有什么好参考的。”孙建平觉得这两位同学太好玩了,买包糖果还要参考。
赵卫国这时却把孙建平拉出了百货商场,薛月云紧跟着。一到街上,赵卫国就贴在孙建平的耳朵上神秘地说:“我手里提的糖果是样品,准备带到村里去卖!”然后他把自已与薛月云商量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孙建平听。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赵卫国与薛月云一直在商量开个小百货麻雀店的事,就是在村里自家开个小摊点,卖村里紧俏的日用百货。听说市郊的村里,有这种便利小点,工商部门是不用批的,也没人要管的,毕竟不是一个正规的店。
问题主要集中在到哪里能拿到货,而且价格比较便宜。所以他们想请孙建平给拿个主意,看哪里有正规渠道可以弄到货源。
只不过在搞到货源之前,他们索性到大百货商店买了糖果,几把尺子与笔、本子,准备在村里试卖。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在打听布匹的货源呢。”孙建平搭着赵卫国的肩膀,乐呵呵地说着,把刚才店里伙计给的条子拿出来,说道:“这里正好有写着一个工人,是市副食品加工厂的,我想或许我们能打听到这糖果货源的事。”
赵卫国眼前一亮,说:“建平,我们不要赶着回去,索性在市里找副食品厂的这位工人吧。弄得到糖果货源,我们就可以在各个村定点卖糖果,不需要再争着做桶装柴油了。”
孙建平道:“行,想不到陈卫星想搞大的百货商店,没下文了。你想的是小麻雀点,这个嘛,各村有个小点更方便,我看一定行得通。这货源嘛,我们如果到市供销社去拿货,显然是太贵,也拿不到货。”
孙建平继续分析道:“我以前就想过,供销社货品不可能是自产的,东西肯定都是工厂生产的,工产给供销社,价格肯定比供销社卖的要便宜。这个就象我们卖菜品很便宜给菜场大摊贩,大摊贩出售就很贵了。另外呢,供销社的糖果烟酒都是居民们日常用品,他们的定配票是不会卖给我们的,不象没用的柴油票那样方便收购。”
“确实是这样,我和小云没想得那么细,只是觉得确实不好弄货源!找不到门路。”薛月云无耐地呆在一边,“现在这些货品都是国家渠道统配着,难呐!”。
孙建平说:“我们还是按条子上的地址,找到伙计的朋友再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三个乡下人一路打听,终于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伙计朋友的家。不过人没在家,正在上班呢。于是又按他家里人给的地址,找到了市郊的工厂。
伙计朋友姓孙,跟孙建平同一个姓,见了面互相自我介绍后,就客气地说:“同姓人,自家人,不用客气,进来坐一会。我是厂里的销售员,不参加生产任务的,有时间跟你们聊!”
孙建平一听说是售货的,这不是找个正着嘛,正好打听这厂里的货都是怎么卖出去的事。他一边喝着孙销售递过来的开水搪瓷杯,一边理了一下思路,商量着说:“我这次是来打听一件事,就是你们副食品工厂里生产的货品,我们私人能不能定货呢?!”
孙销售拿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把刚要喝的水停在了嘴边,眼睛瞄了瞄他们三个,道:“你们村是我们地区江南垟县的,那是很下面的农村嘛!你们那里不是有供销社嘛!我们的货品都是通过供销社系统订货提货的。再说私人怎么有钱订得起我们的货品呢!那可是量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