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一天,简忆在街上遇上苏欢欢了,她和苏欢欢已经有两年没见了。
本来这苏欢欢和简忆是一个单位,可是这妮子两年前发神经,愣是辞去了财政局的工作,单枪匹马奔美国去了,原因不外乎是因为简恺在两年前先去了美国。
简恺之所以过去,那是因为 Z城对他来说是个伤心地,他最喜欢的姑娘死在了这里,他的爱情从此被掩埋,他再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触景伤情。
这个简忆能够理解,因而当时叶婵娟想要阻拦的时候,她劝过叶婵娟,说:“妈,让我哥去吧,或许他换个地就心静了,回头给你带个儿媳妇回来呢。”
她之所以理解简恺,因为那是她哥,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哥,可苏欢欢就不一样了,她父亲苏海显然是打算让她在官场发展,苏欢欢也是这块料,她那脸皮嘴皮眼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简忆对苏欢欢说过:“我哥那心,随着陈怡曦死了,你只怕跟过去也只是徒劳无功。”
可人家苏欢欢就是特有毅力,说:“那可说不定。”
结果呢,两年过去了,简恺还是那样,对陈怡曦依旧念念不忘,每逢陈怡曦的忌日必然回来祭奠,而苏欢欢虽貌美如花,无奈简恺不为所动。
苏欢欢拉着她去了临街的咖啡厅,一坐定,苏欢欢就特明白地笑说:“是不是奇怪我怎么就回来了?”
“不奇怪,也许你是打算回来住一段呢。”简忆要了一杯冰可乐,用牙齿咬着吸管喝。
“还是这毛病,到现在都没改。”苏欢欢笑她。
她上学的时候就这样,每次到快餐店必点冰可乐,冬夏都是如此咬着吸管喝,虽然她早已为人母了,可这个习惯从未改变过。
苏欢欢说完,话锋一转,挺忧伤地说:“我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
简忆稍稍怔了一下,马上说:“你早说呀,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叫酒喝,庆贺你从此获得重生。”说着就要叫服务生。
苏欢欢把她的手按了下去,笑说:“别闹了,我是想明白了,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是给他自由,是看着他能幸福……”
苏欢欢在旧金山这两年,是眼看着简恺如何的放浪形骸,如何的视她为无物,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在简恺抱着一个女人在她面前亲吻的时候,扇了简恺一个耳光,指着不远处薄雾中的金门大桥,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祭奠陈怡曦,这样就可以把陈怡曦放在心里永远不忘了吗,你不是,你如果真的想永远不忘,就应该纵身一跃,从这桥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如果你做不到,就拜托你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再来刺激我!”
此刻雾锁金门,金门大桥的夜色在一片梦幻之中,层层叠叠的灯光明灭不定,像是欲穿透这薄雾,却始终又穿不过去,犹如世事。
人何尝不是会被困在雾境之中,很多的时候都找不到方向。
“简恺,你真可怜!”
说完这句话,苏欢欢的眼睛有些湿,可她在眼泪没有掉下来之前转身离开了,经过桥上的时候,她想,其实对于大自然来说,人是渺小的,人是不是不应该为一直得不到的东西而执着?后来又想如果桥此刻坍塌,她是不是会好受一点,可等她走过去的时候,除了一张被雾打湿的脸,一切安然无恙,她心有余悸,但也突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天亮的时候她给父亲苏海打了一个电话,第二天她就搭班机飞回了Z城。
“欢欢,你真厉害!”简忆向苏欢欢竖大拇指,这Z城里敢一巴掌打在简恺脸上的,只怕除了她那个后爹以外,就只剩下苏欢欢了。
“但愿你那一巴掌能打醒我哥。”简忆说。
苏欢欢下意识地搅拌着被子里的咖啡,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突然抬起头来,说:“我见到顾爷了,在旧金山,他去找简恺,我和他打了个照面。”
简忆一紧张,被可乐呛了一下,她咳着问:“他,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比从前瘦了一点,不过依然那么招人,往那儿一杵就是一道风景。”苏欢欢笑说。
其实不用苏欢欢说她也想象得到,那个从风中,从雨中,从阳光里,从夕阳中,从纷乱的人群中走过来的顾玮伦是个什么样子,无论什么样的场景,对顾爷来说都是陪衬,没有什么可以掩盖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光芒。
如果他是在她身边,她必然会说一句:“爷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看。”
顾玮伦必定会笑,笑过之后会捏她的脸夸她小嘴真甜,或是会把她拥入怀中,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或者……,只是这些,她已无从猜测。
晚上,墨宁去了忆园,看简忆也不开灯,而是抱着个墨宁有一天从外面回来带给她的抱枕窝在沙发里发呆,就过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想子寒了?”
墨家妈妈还真是说得到做得到,愣是不让墨宁把子寒给带回忆园,可墨宁没告诉简忆原话,就怕给简忆带来什么不必要的压力,只说父亲到外地去了,母亲一个人孤单,就让子寒在墨家陪陪母亲。
这也是人之常情,因此简忆也没有多问。
“如果是想子寒了,我明天就去把他接回来。”墨宁过去把她搂怀里了。
简忆就那么靠着他,望着窗外一片风清月明的夜色,说:“我今天见苏欢欢了,她说她在美国的时候见着顾玮伦了。”
墨宁像是明白了,“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简忆往他怀里蹭了蹭,缩在他怀里也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觉得胸前的衣服一湿,心里明白,这丫头是又哭了。
这丫头回回的哭好像都是为了顾玮伦,他挺心疼地,把简忆的头扳过来了,为她擦着泪说:“我明白你的心情,可顾玮伦那么大人了,他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真的不必为他挂心。”
“可他是因为我才背井离乡的。”她能不难过吗,她靠在别人怀里温存的时候,顾玮伦却一个人孤孤单单,也不知道他这会是在醉生梦死还是在借酒消愁,但不管是怎么样的,都是她害了他。
墨宁看出来了,问她:“宝贝,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是你亏欠了顾玮伦?”
简忆没搭腔,因为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墨宁接着说了:“其实什么才叫不亏欠,顾玮伦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你觉得亏欠了他,要还他,所以宁愿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感情顾玮伦他能要吗?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难过,这种事,当断立断,拖拖拉拉两个人都不痛快那才是亏欠。”
墨宁说的挺有道理,简忆心里刚稍稍轻松了一点,墨宁又缓缓地补充了一句:“除非你现在爱着的人还是他。”
一听到这句话,简忆不哭了,她是不哭了,可表情不怎么好看,她直起腰来看了墨宁一眼,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原来你不知道爱的是谁呀。”说完,她起身挣开墨宁就上了楼。
不一会她又从楼上下来了,扔了一袋子东西到他面前,说:“既然你都不知道我爱的是谁,那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你还是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吧!”
要说墨宁应该苦恼的,简忆是摆明了要吵架,可他在那一瞬间却欣喜若狂。
他能不乐吗,他喜欢了这丫头这么多年,也知道顾玮伦在她心里藏了多少年,如今这丫头来质问他,你真不知道我爱的是谁?表情还挺生气地,他却笑得唇角上扬了。
他指定得笑,可他这一笑,却把简忆惹恼了,她抓着抱枕就扔墨宁身上了,然后转身就走。可没走成,墨宁把她抱怀里了,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叫:“傻丫头,傻丫头……”
“你才傻!”简忆不是很服气,可是声音已经轻软,主要是墨宁让她有安全感,好像就算是天塌下来,她只要往他怀里一靠,就可以什么也不必担心了。
曾几何时,她年少的痴恋都在顾玮伦身上,因为他耀眼,对她又百依百顺,和他在一起她特有面子,也是,Z城里人人称爷的一个顽主,能对她俯首称臣,她心里还不乐开了花。那时候天空是蓝色,空气是新鲜的,连深吸一口气都带着那么一股清香。
可后来阴差阳错地嫁给了墨宁,他人是闷了点,是中规中矩了一点,可是她哭的时候,他会抱着她,任她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一抹,可也不知道怎么劝;她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整夜整夜地陪着她,虽没有一句话说,但那种默默的陪伴就让她觉得心底踏实……,慢慢地,她就发现她有了什么烦恼的事喜欢说给听,她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回头看一眼他是不是在她身边……,他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守候着,她从一个任性胡闹的小女孩逐渐地变得懂事坚强起来,一直到后来,就发现其实爱上一个人其实并没有难,仿佛只是一转眼的事,她的生命中已经无法离开他。
她那一句“你才傻”,是一句嗔怪,也是一种恍若隔世的感慨,他如果不是傻了,怎么会甘心情愿地等了她这么长时间,无声地陪伴着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搁在任何时候,他都问得起,可他没有。
如今这一路走来,她就明白,爱上墨宁其实就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