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忆不哭了,可顾玮伦心里也没见得好受多少。
他把保温桶里的粥倒进碗里,又拿了勺子把粥吹凉了送到她唇边。
她依然心思恍惚地,没吃几口,胃里就翻腾的厉害,她想忍,可没有忍住,刚喝下去的粥又“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等她不吐了,顾玮伦拿来清水让她漱口,又为她把唇角擦干净了,她挺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顾玮伦笑笑,说:“我知道,慢慢就会好起来了。”他笑容清浅,但很是温柔。
她就那么失神地看着他,手在他的脸颊触摸了一下,说:“爷最近瘦了很多……”
他还是笑笑,半是认真半调笑地说:“你要能让我少操点心,我也不至于这样了。”
顾玮伦笑是在笑,可不自觉地带着点伤感,简忆就又有些失神,望着他内疚而又不安。顾玮伦看不了她这样,就说了:“宝贝,你要记得一件事情,要为自己而活,你没有亏欠谁,不需要为谁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没有听懂,眼睛望着顾玮伦日渐消瘦的脸颊,有些心疼,却也说不出话来。
顾玮伦觉察到了,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把话题给岔开了,说:“今个天气不错,我带你去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把她往轮椅上抱,她不依,说:“我自个能走。”
“也好。”顾玮伦还是一句话,低头帮她把鞋穿上了,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依然是笑着的,那种风采斐然的笑容,以往她看了总是欢喜的,可今日怎么看怎么觉得心疼。
出了医院,顾玮伦牵着她的手上了车,也没说去什么地方,等车出来城区往东去了,简忆看出来了,顾玮伦这是带她奔忆园去了。
顾玮伦起初开始筹建忆园的时候,简忆曾经有一次对他说:“爷,把名字改了吧,别人都说,忆园,忆园,念得转了和‘医院’有点像。”
她那是变着法地想劝顾玮伦放弃,顾玮伦看出来,他把眉毛一挑,说:“爷觉得挺好,况且我这园子也不是为别人建的,别人怎么想的与我无关。”
如今这忆园矗起来了,门口有块大石头上一个草体的“忆”字生动且醒目,顾玮伦这是把忆园都归置好了,因而带简忆奔忆园来了。
那天忆园里没有别人,只有她和顾玮伦一路上徐徐而行,估计也是这位顾爷事先安排好的,顾玮伦走在她的身边,不时地把经过的景致一一地说给她听。
那忆园里花树清香,果木葱茏,草坪,亭子,小河,湖泊,楼阁各具形态,说它雅致,它偏就还带着一份西化,说它西化吧,它还透着那么一份雅致。
许多年后,忆园在成了Z城标志性的度假山庄之后,还有很多建筑界的专家到这里参观,不时地挑起大拇指称赞顾玮伦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建筑界的鬼才。
只是这是后话,简忆只记得那天的天气不冷不热的,忆园在花木掩映之中还透着那么一份清凉,在园子里走了那么一遭,顿觉神清气爽,那湖,那树,那亭台又如罩着烟一般,很是好看,心情也似是好了很多。
走了一圈之后,他们最后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停下了,那里有张长凳,这园子里建的时候,顾玮伦就为简忆想到了,知道她体力不好,差不多隔一段距离都能有一张这么舒适的长凳。
顾玮伦牵着简忆的手坐下了,低头问她:“累不累?”其实那天自始至终,顾玮伦就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简忆笑着说:“爷把这园子建的这么漂亮,只顾着看了,倒没想到累不累的事。”
“这是丫头的梦,可不得修得漂亮点嘛,丫头看着好就行。”顾玮伦那天的语气很是温柔,说这话的时候,还顺手把她额边的一缕头发拨了拨,眼底的怜惜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很是让人动容。
简忆不自觉地就把头就靠顾玮伦肩上了,顾玮伦把手搂在了她的腰间,以前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挺自然地,可这会手臂有点微微的僵。丫头还是他心目中的那个丫头,可时间让人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要不怎么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这把刀生生地就这么摧毁了这一对璧人。
可那会,顾玮伦想不了太多,以前这丫头累了总爱往他身上靠,习惯性地,他就那么搂着她。今儿也是搂着,可搂着的时候却在想如果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止,那该有多好,因而看着简忆的时候看着看着眼睛都红了。
简忆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较弱,走了这么一大圈之后更是有些累了,她也没有注意到顾玮伦神情有什么变化,就把鞋脱了,把脚也搁凳子上了,往顾玮伦身上一靠,说:“爷,我想睡会。”
“睡吧!爷给你看着。”顾玮伦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她舒舒服服地躺下了,她仰脸看着顾玮伦消瘦却依然清俊的脸庞,顾玮伦冲她笑笑,她也笑,就这么看着笑着闭上眼睛睡去了。
等她再醒来,是半夜,她做了个噩梦,然后在医院的病床上惊叫着坐了起来,病房里除了窗外透进来的一抹惨淡月色之外,再没有别人。
她有些口渴,起身去开灯,桌子上的什么东西被碰落在了地上,叮叮咣咣作响,她弯腰去捡,门一开,有人从外面进来了,随手打开了灯。
“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廖歌把她扶了起来,说:“你现在身子金贵着呢,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了,可不能这么乱动。”
简忆对廖歌表现出来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轻轻一笑,说:“不要紧,我已经好了。”
“什么已经好了,你这是怀孕初期,可不能大意……”
廖歌一句话,简忆弯腰捡起的勺子又惊落在了地上。
“你说……我怀孕了?”简忆紧张地看着廖歌。
廖歌又把勺子捡起来了,说:“原来你不知道……”她把简忆往床上扶,说:“不管你知道不知道,顾爷走得时候交待了,一定要把你照顾好,不能他刚走,我就让你出了什么差池。别说顾爷那儿没法交差,就是墨宁,等他回来,你让我怎么给他说,他不在国内,我连他的老婆孩子都没有帮他照看好……”
“顾爷……他,走了?”简忆问廖歌。
“走了,他有些东西让我交给你。”廖歌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来,说:“他交给我的时候,我还说你又不是不来了,顾爷说他还真是有阵子来不了,交待让我把你照顾好……
简忆心神恍惚地接过那个袋子,把它抱在怀里了,即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把它拆开来看,而是有一股咸咸湿湿的东西不住地往喉咙里翻涌,她预感到了袋子里的东西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没事吧?”廖歌看出来了,就问简忆。
简忆好半天才惊醒了过来,她失神地摇了摇头,强忍住难过说:“没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那行,有事你叫我。”廖歌挺爽利的,说完把门关上出去了。
廖歌一出去,简忆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哭了好久,才把袋子拆开了,袋子里面是忆园的地契和一些法律文件,还有一串串的钥匙,每一个钥匙上面都用白色胶带注明了数字,和忆园图纸上的数字遥相对应。
几天后,简忆收到顾玮伦从瑞典发来的短信:宝贝,不要再找我了,我不会再回去了,你要好好的,记得你不欠任何人的,更不欠我的,要幸福!
简忆在病房里哭成了泪人,那时简恺在,他把妹妹搂怀里了,拍着她的背,可是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比简忆更了解顾玮伦的性子,顾玮伦那么咬着牙忍着失去的痛把忆园给建成了,以前是为了对简忆的承诺,后来就是为了把他和简忆之间的那份感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他的感情和他的建筑永远是完美的,不能有任何的瑕疵。
七个月之后,孩子出生,男孩,简忆也在疼痛和挣扎之中完成了为人之母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