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西藏本土的原始宗教来说,苯教崇拜神灵,相信福祸来自神灵的好恶。而佛教讲求因果,认为个人命运完全在于自己修持。但佛教在传教初期把苯教诸神吸收进来,作为佛教的护法,这样就能吸引更多人信教。有人说,用世俗百姓更容易接受的方法吸引他们接近佛法,这是佛的智慧,就好比要让小孩子吃药,先要给小孩子吃糖的道理一样。
所以,至今在西藏,很多人相信每个人肩上扛着护法神,人身体的每个部位乃至五脏六腑都有特定的神灵栖息。所以,人们打招呼时手不能搭在对方肩上,不能拍对方的脑袋,也不能跨过或踩在别人的衣服上,不能把自己的衣物放在别人身上,更不能从别人身上跨过去。因为人身边无处不在的神灵会觉得受到侵犯,神灵受到亵渎就会离开,不再施加庇护,人就会生病或迎来厄运。
在这种信仰下,一个人不能在屋里吹口哨或大声哭叫,那样屋子内外的神灵会不高兴;外人也不能当着亲属的面提已故人的名字,那会影响亡人转世;一个人来到从没到过的大山或峡谷,也不能大声喧哗,因为那样会打扰神灵,引起不悦。
21、 几位印度得道圣僧
……逐渐行去,来到尼泊尔的一座大城,那城在印度及尼泊尔话里叫作噶玛绒,也称甘达堡。水龙年初冬十月初四日,尼泊尔国王携后妃百官往印度一圣地朝拜。我与罗甲二人先去很好地朝拜了恰绒卡肖宝塔等著名的圣地,又瞻仰了天成的自在天的男根,并依尼泊尔的习俗用乳汁献祭。这里是从前庞廷巴贤昆仲诞生得道之地,彩铜观音被供养在此地,西藏的玛尔巴大译师和曲吉罗卓等译师都曾在这里挂锡。阿底峡尊者、帕当巴、达尔玛菩提等诸印度的得道圣僧都对这地方行过加持。尤其是天然生成的自在天的征表男根,是二十四处空行母仙居之一。《续》中载道:“于自在天男根自然生成之所在,瑜伽师若善加修持可以速成。”我若能在这圣地进行吉祥轮护的修习该有多妙!想到此,便做了虔诚的祝愿。
据有关专家考证,仓央嘉措自述曾游历的尼泊尔“恰绒卡肖宝塔”确有其地,就是今天的布达宝塔(亦称四眼宝塔),位于加德满都。据说只要初次见到此塔,向其许愿皆可满愿,所以又以“许愿塔”著称。
尼泊尔有很多供奉男根形象的印度寺庙,据专家考证,仓央嘉措“依尼泊尔习俗用乳汁献祭”的,是“帕舒帕谛”圣地。至今此庙外依然到处可见拿着小碟子的小贩,碟子里面装着奶、椰子、花等供品,以便人们进入庙中献祭。
此处提到的几位印度得道圣僧也都大有成就,其中以阿底峡尊者名气最大。阿底峡尊者生于宋太宗七年(982年),家乡在古印度萨诃罗国(今孟加拉达卡地区)一带。他的父亲是一位国王,但他自幼异于常人,爱乐正法,悲悯众生,不贪恋世间欲乐,时常感到世事如幻,王宫如同牢狱。11岁时尊者离开王宫,游历印度各个道场,遍访大德。根据当时印度寺院的习俗,寺庙大门的钥匙一定要由寺中最善巧佛法的人掌握,而尊者一人就掌握了18座著名寺院的钥匙。59岁时他在藏王多次迎请下来到西藏,对藏传佛教的发展和传播多有贡献。
帕当巴尊者即印度伟大的圣哲莲花戒,帕当巴是他的藏文名字。据说他在某一个过去世中,曾是佛陀的亲近弟子。佛陀曾预示说,在未来一次投生中,他将利益无数众生。于是,他投生成为帕当巴,藏文的意思是“尊圣之父”。帕当巴曾师承150位大师,曾三度造访西藏,并在当地传教说法。
关于帕当巴进藏还有一段传说。当时,他拥有一块佛陀赠予的石头,他从印度朝中国西藏的方向投掷这块石头,并祈愿在石头落地之处,即可找到可堪授教的弟子。随后他即前往西藏,在听瑞郎廓地区找到了这块石头。据说当他抵达听瑞时,天正在下雪,但只有石头落地之处雪落即化,他即在此建造寺院,弘法布道。
22、 尊者吉相
……一个月以后,尼泊尔王赐我俩一些金银,他们登上朝北的路途去了。我俩循一条南向的道路走去,经过了许多印度的大小村镇。有一日来至一个大镇子上,镇中有许多男女聚拢来将我仔细打量,他们叽叽咕咕互相说了许多话,有几个人走开去,不久唤来了一个老媪。原来这老媪是位精通相法的人。她把我引到一所房舍里面,又把我的衣衫全部脱去,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全看了个遍,然后就对我崇敬得不得了。她把镇中所有的男女都召集起来,向我顶礼参拜,供奉有加。当时因为我们对印度方言一窍不通,不能交谈,只得在那一天内默发菩提心,以虔诚之心为他们祈祷祝愿,而后方才离去。
据有关典籍记载,像仓央嘉措这样“成就一切”(对佛的尊称)的人有如下吉相:肉髻突兀头闪佛光,孔雀颈羽色的长发右旋着下垂,眉宇对称,眉间白毫有如银雪,眼睫毛逼似牛王之睫,眼睛黑白分明,牙齿平滑、整齐、洁白,声具梵音,味觉最灵,舌头既长且薄,颌轮如狮,肩膊圆满,肩头隆起,皮肤细腻、颜色金黄,手长过膝,上身如狮,体如柽柳匀称,汗毛单生,四肢汗毛旋向上,势峰茂密,大腿浑圆,胫如兽王系泥耶,手指纤长,脚跟圆广,脚背高厚,手掌脚掌平整细软,掌有蹼网,脚下有千辐轮,立足坚稳……
23、 诈尸与“鬼”
……一日,正行走间,遇到几个西藏来的朝圣僧众。与他们结伙,又走了数日,来到了一个破败的村庄,阒无人迹。村子中央有一所像神殿似的房子,甚是宽敞。一行人众全都进入那殿外的廊下去宿夜。到了初更时分,那大殿的门原是从里面锁死的,这时突然打开了。两具诈尸,一男一女,手舞足蹈连蹦带跳地直奔过来。我那些伙伴一个个没命似的四散逃走。那两具诈尸却恰似鹞入鸡群一般,东追西赶,全无阻拦。除我之外给每人俱奉送一记火辣辣的大耳刮子。它俩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做出各种喜怒哀乐的嘴脸来。那时我紧随在诈尸的后面,看看追上了,一把抓住两个诈尸的头发,将他们撂倒在地,一个撂一个地踩住,从腰间抽出降魔宝剑,打将下去,那两个诈尸便动弹不得了。我呼叫同伴们快拿石头来,可是那些人都吓破了胆,顾不上听我的话都跑得远远的。我一个人拿起石头又砸又打,直到把两具诈尸打得稀烂,然后呼叫同伴,说明情形,让他们休得害怕。这时候他们才一个个聚拢过来,看到这般情景,惊奇万分,互相说道:“这位朝圣者必定是一位遁世的得道高僧。”其中有一个年老的僧人对我说:“尊者上师,今天若非您老在此,我们必然会被这两个诈尸弄死,此时此刻,灵魂儿怕早已去叩鬼门关了。足下的大恩大德,实在是永世难偿啊!”这时工布的罗甲和那一伙朝圣人一个个全都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又用头碰我的脚领受护施。我对他们道:“适才这诈尸的凶险可怕,说来还是最不足道的。那轮回,特别是三恶趣的畏怖,才是最厉害的呢!它时间久远,昼夜无间,时刻将你纠缠。若能永远脱离轮回,固然是上乘,其次若想脱离恶趣,则应生善恶业果的信念,对善行恶业的取舍必须依法施为。如此下去,是得不到任何正果的。圣者米拉日巴有言:‘心不逃离,体奔何益?’这话你们没听说过吗?”如此这般,说了许多利益今生来世的教法。但当时说的许多言语,如今已大多忘记了。那两具诈尸,一具是筋连着骷髅;一具是皮肉毛发俱全,形如罗刹,令人悚然。其中那具没有皮肉的干骷髅更难降伏。从前曾听先贤们亲口说过:“尸变之入筋者,难降伏。”这种说法不假!
西藏人认为,如果死者不能得到很好的超度,得不到体面的葬礼,就会迷失在阴间,变成赞(厉鬼),为害亲人和村民。这就如古时候汉人认为,人死时有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猫鼠什么冲了就会假复活,即平常说的诈尸。
藏传佛教认为,人离开肉体后栖身在今生和来世的中间状态49天,期间只依靠烟和气味生存。在这时期,一定要请喇嘛念诵经文,一般是《西藏度亡经》,为灵魂进入下一轮回扫清障碍,引导其进入善道。有时喇嘛也会写法书放在尸体上,以防止灵魂回到肉身捣乱。
在传统上,西藏房屋的门很低,楼梯也很陡,据说就是为了阻止诈尸在追人的时候跑得太快。此外,在西藏还有一种神秘的“回阳人”,就是经历过死亡然后又复活过来的人,这些人常常是非常虔诚的妇女。回阳之后,这些人就被看作世人和亡者之间的信差。
提到诈尸,可以顺便说下一个有关“鬼”的观点。其实在藏传佛教文化里,鬼指的是一个生命的“中阴身”,处于死亡和往生中间阶段的状态。有高僧说,“鬼”虽然和我们在一个世界,但并不互相妨碍,正如天空有很多电波,但并不影响人的活动。正常状态下人看不到中阴身,中阴身也看不到人。如果互相见到,那就是不正常了,靠修行来恢复正常还来不及,哪里有可能还派僧人去捉鬼呢!
24、 敬畏文字
……水蛇年藏历四月望日,我们抵达殊圣的灵鹫宝山,这里是释迦佛尊亲自宣说《般若经》的圣地。当时来自印度各地及尼泊尔、锡克、(中国)西藏等地的朝圣者形形色色,人数很多,在我看来,那灵鹫宝山并非一般的土石所成,全是由兰扎经卷堆起来的,山巅有佛祖的宝座,本想上去朝拜,又恐践踏了经卷,所以未曾登攀。那些其余的朝圣人,看来肆无忌惮,足踏经卷,直谒宝座所在巡礼叩拜。我独自一人守在山脚下,默思我佛身语意诸般无上功德,悲怆欢喜,思绪万千。即时唱了一首道歌,抒发自己的心怀。
佛教的本质就是发掘人的智慧,所以藏传佛教信徒对知识非常崇敬。有一次在拉萨,一位西藏朋友说,在他们看来,即使你明天要离世,那你今天也要追求知识,因为知识让人更容易托生为人。
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传统的西藏人绝对不会把经文、报纸等等有文字的东西踩在脚下或者坐在屁股下面。他们对文字很敬畏,因为他们觉得那是知识。尤其是碰到写有佛法的,绝不能撕碎或抛弃,或者带到不洁的地方。
一位喇嘛曾说,他年轻时有一次急着上厕所,抽了一张旧报纸当手纸,师父知道后,罚他面壁省悔,因为师父认为文字是圣物,亵渎有圣物的报纸,被认为是一种很深的“罪孽”。
关于这里一开始提到的西藏的“藏历”,大致相当于内地的农历,只不过与农历相比有个特定的三年循环,即第一年一样,第二年差一天,第三年差一个月,然后再循环。
25、 圣人都是带着使命出生的
……正如先贤所言:“你奇妙的圣行无边无涯,虽是神佛也难以到达。但只要有一片笃信虔诚,总能够写下来一鳞半爪。”尊者的圣行如同浩瀚的汪洋,笔者在此所写的尊者到多麦为圣教及众生谋福的经历,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下面从头说来。
一夜,五世佛祖梦见在布达拉宫门里面似乎有士兵出现。心中惶恐,便从布达拉后门遁出。光头跣足,翻过果拉山,向着北方茫然走去。醒后便做了明确的授记:“有朝一日,或许会发生这种情景的。”
再如前文所引《问道语录》中的授记,也讲得十分清楚:“从普陀山的顶上……从蕃地的北方向北方,为拯救无辜的苍生走一趟。”此中的禅机非常明白:蕃地就是指西藏十三万户;第一个北方指多麦地方;第二个北方指蒙古区域;再就是指救度无依怙的芸芸众生去了。
火猴年春季,尊者与十五个木鹿寺的募化僧人一起,加上工布罗甲共十七人,从拉萨秘密地起程。一路上,尊者作为上师,众人按照门徒的规矩,侍奉得十分周到。大家都称呼尊者为“夏仲仓”,毕恭毕敬。行经黄河时,有一个僧人被河水冲走(这段情节后文还要讲)。其余的人于秋季抵达青海。
西藏人相信,每个圣人都是带着一定的使命出生的,比如达赖作为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他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启发众生,引导众生脱离苦海的。正如一位西方哲人所说,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使命。
使命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任何一个生命的意义,都不在于过往的成就,而在于此刻的心态和未来的选择。你选择了什么,你就是什么;你想梦想成为什么,你就有可能是什么。
西藏人还特别敬上师。有一句著名的谚语说:“没有上师,就算所有的佛对我们微笑,我们也看不见。”
26、 生命的真正本体
……在此以后,尊者率领着随从们自西宁直赴阿拉善……笔者年方两岁,腿脚无力,走不得路,只能匐匍而行。我坐到尊者怀中,尊者对我十分慈爱,摩挲着我的头,说着怜恤我的话,显得非常高兴。可是我却在尊者怀中撒尿一泡。尊者把这说成是极其良好的兆端……二十五日那天,尊者主持胜乐的会供轮。座中有我的祖父及父母等诸檀越;有侍从僧人扎西格隆等十余人,还有藏、蒙僧徒等多人。尊者在会上亲自唱了道歌一阕。
歌罢之后,在座诸人无限伤感,心生无比的笃信。那通晓藏语的西藏僧人更是说不出的悲伤,泪流沾襟。大家异口同声一致祈愿生生世世追随尊者,永不离分。
那一天,尊者自己开初虽曾显示出些微悲怆之色,但随即展露笑容,说道:“有道是瑜伽师的一切感念,俱应归于阿赖耶之中。我的过去如同梦境,全似幻想,既然如此,除了一心为教法众生谋利,岂有他求!”
仓央嘉措在这里所提的“阿赖耶”,是一个常用的佛教术语,对于理解他的信仰和他的内心世界,具有重要的作用。
“阿赖耶”是梵语的音译,是佛教八识(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之一,通常翻译为“藏识”或“本识”。佛家认为此识为宇宙万有之本,能够收纳存储一个生命的所有信息,故称藏识。此外,阿赖耶亦称初刹那识,因宇宙万物生成之最初一刹那,唯有此第八识而已。这就好比古人所说的“天知地知”,尽管一个人自己可能并不知道,但实际上他的所有言行心念都会“藏”在阿赖耶里。
八识之中,眼、耳、鼻、舌、身(触觉)是感觉器官,感觉器官感受到的具体对象,要经过第六识也就是“意”的识别,才能形成酸甜苦辣美丑等概念。现代心理学只研究到前六识,而佛教最看重的,则是第七识尤其是第八识。
第七识末那是梵语的音译,佛教认为这是把意识和“我”联系起来从而产生各种情绪的根本,是人意识到自我存在的意识,所以又称“我识”。佛家认为,这基本上是一种我执的作用,由此而形成烦恼的根本——“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此中本来无常,而末那识以这样虚妄的东西为我,因此生起贪、憎、痴、疑、慢等种种烦恼。
至于第八识,佛教认为那就是人自我意识所执迷的“我”,是人一切言行心念善恶的组合体,是人的本性。佛教认为,一切众生,每一个起心动念或是语言行为,都会造成一个业种,这种子在未受报前都藏在阿赖耶识中,也就是说,都寄存在“我”中。对一个生命来说,任何感觉意识都可生可灭可变,唯有阿赖耶识不灭,所以,所谓生命的轮回其实就是阿赖耶识的轮回。其他都是浮云,只有阿赖耶识才是一个生命的真正的本体。
27、 善行和智慧重于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