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疼欲裂,挣扎着起床,邵阳还在沉睡,呼噜震天响,我走进卫生间,冲了凉,扒拉着杂乱的头发,思索昨日的回忆,我们从老龙口煤矿出来,我的记忆就切断了,印象中只有邵阳的呼噜声和睡梦中磊子的哀鸣,我在厕所里洗了澡,老舅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老龙口煤矿的面煤装了没?“
我回答到:“不知道呢,可能暂时还没”
“那正好,咱们不要了,换个地方,去柠塔楼装货,还是装焦面,指标还是哪个,至于哪个厂一会儿我发给你。”
“不是,老龙口煤矿的煤我们已经让装车了,现在说停了,我们怎么跟煤老板说啊?
”我管他那,反正还没给他钱呢,又不是我们厂的车,管他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正在这时,老龙口煤矿的磅单发到了邵阳手机上,吨位白纸黑字。
老邱的电话也打到了邵阳的手机:“兄弟俩,车装好了,你们俩款打过来吧。”
邵阳拿着电话对我吐着舌头:“老邱让打款呢。”一边手机打开磅单的照片给我看。
我看着老龙口煤矿的磅单,一时间纠结的无法言语。
“陈总,车都装好了,磅单都出来了,咱们下车不要行不?这车就装了吧?”我求着老舅。
”车到底装了没?没装你怕他干啥?管他那,就算装车了,别搭理他,我们反正没给他钱,老龙口煤矿的指标已经不符合我们采购的要求了,所以我们要放弃。”
“可是我们已经接到了老邱的磅单,车刚装好了,如果不打款,以后还怎么合作呀?“我颤巍巍的说道。
“管他妈哪个,你就说我们仓库厂房门口修路,路被切断了,一个礼拜都无法进厂卸车,他自然就放弃了。”老舅说道。
“可是,这样我们就失信了啊?以后还怎么跟他们煤矿合作呀?”我焦急的说道。
“谁说要跟他们长期合作了?我们就跟他们合作这一车货,反正也没打预付款,不用搭理老邱,信用,信用顶个屁。”老舅说道。
我将电话扔了,这他妈明摆的坑我们俩,我愤怒的像一团火焰,邵阳也被我点燃了,他打电话给厂子,我不知道是打给谁,可能是当初介绍他进入这一岗位的领导,言语之间愤怒皆然。
最终,在邵阳的坚持下,我们获得了这一车货的预付款和预付运费,这得以让我们顺利脱身,免于一场信用危机。
正当钱打过来时,我们赶到了老邱的办公室,这时从门口焦急的走进来一个工人,对着老邱的耳边要说悄悄话,老邱不耐烦的说道:直接说,这里不避嫌。
那人开始正常讲话:“邱总,我们四号矿坑了刚发生一起矿难事故,一死两轻伤,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老邱眉毛一抖,但未显示惊慌,继续为我们斟茶:“有无保险?”
“好像没有保险,咱们厂下井工人除了小队长,其他工人没有上保险的。”
“这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办吗?”
“这次跟以前不太一样,死者的两个哥哥跟他一起下的井,并且还受了伤,现在在办公室闹腾呢,让赔一百万。”
“滚他娘的一百万,给我弄走。”
“知道了,邱总。”
来者匆匆的走了出去。
“来,喝茶,喝茶。”老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端着茶杯:“邱老板,款打过来了,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我昨天给老霍通了电话,知道你俩是谁的人了,陈永进是你们老板吧。”
“嗯,他是我们采购部部长。”
“他我认识,我早在七子沟煤矿的时候就跟他打过交道,这人实在太狡诈,跟他合作过的人都这么说,他的名声很差劲,相当不讲信用,跟人家合作向来不打预付款,而且还得等装完车再打钱,他那边万一有点风吹草动,我们这边装好的车他说不要就不要了,做生意不能这样,要讲诚信,不然以后怎么在这边混,我昨天知道你们是他的人后,我都打算不给你们装车了,后来想还是装了吧,毕竟跟你俩第一次合作,还有你那边的量根本不大,你们化工厂以焦面为主,干嘛要拉面煤啊?”
“我也不知道,领导让发啥,咱就发啥。”我笑着说。
“肯定弄虚作假,掺着用呢,这事儿他干的出来。”
“那什么,邱老板,既然款收到了,我们就先走了,回头有事再联系吧。”
“行,你们走吧,收货地址我已经让人交代给装车司机了。”
我们走出了办公区,邵阳愤愤的骂着:“吗的,想不到陈经理在这边混的臭名远扬了,现在让我们来替他背黑锅了,这事儿真他妈磕碜,害的我跟我二叔差点吵起来,幸亏钱打过来了,不然咱们以后也混不下去了。”
“没办法,真要是钱打不过来,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背个骂名了。”
我们还没走到矿门口,就发现灌装区那边有人打起架来了,反正眼下也没啥事,我们索性过去凑个热闹,正当我们靠近的时候,发现了熟悉的面孔,打架的人里有东北饭店的大彪和小金。
我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们赔我弟弟的命!”大彪哭着挥舞着拳头。
小金也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不停的推开跟大彪搏斗的人,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很多矿工也围了上来,为了自己的工友,也为了自己的将来。
唯独未见磊子,莫非?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绕过人群,向煤矿里面走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块白色塑料布,我走向前,透过塑料布,我看到下面是一个人,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我掀开了塑料布,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果然是磊子。
磊子的脑袋被开了花,像是钝器所击,鲜血殷红了头发和衣服,消瘦的脸上布满扭曲的痕迹,他咬着牙,表情是无边的愤怒。
尽管有所预感,我还是无比震惊,跟磊子虽然只是几面之缘,谈不上什么交情,可总感觉这个人很淳朴,很真诚,是个可以交的朋友,现在阴阳两隔,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邵阳也是无比惊讶,在旁边不停的骂着,风吹了过来,塑料布一下子被掀开大半,我连忙将塑料布抓住,向下压,就在这时,我看到磊子的口袋里掉下来一张叠好的白纸。
我捡起来,打开后只看到了标题,用圆珠笔写的两个字:遗嘱。
我想到了最后跟磊子见面时,磊子曾经说过,下井总是得把遗嘱带在身上,以防不测,想不到今天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还未来得及看内容,人群中开始骚乱起来,有好几个冲着我们跑了过来,一边用当地话骂骂咧咧的,我们赶紧离开了现场。
走出很远,我看到他们抬着磊子的尸体进了办公楼,我站在车边,点燃了一支烟,试图安抚自己焦躁而又难过的心情,可无济于事,我仍旧愤怒,几欲怒吼。
过了一会儿,两辆黑色轿车疯狂了开到了办公楼前,车上下来七八个人,其中一个人我认出来了,就是辉爷的手下,当初在盘山路帮我们解围时开枪的哪个小伙儿,我还有他的电话,是辉爷吩咐他留给我的。
我这才想起来,东强曾经跟我说过,老龙口煤矿也有辉爷的股份,想必这一些人也是辉爷派过来平事的。
我心中暗叫不好,辉爷的手下可是玩枪的,大彪和小金会不会有危险?我将我的顾虑说给邵阳听。
“这帮人来者不善,但矿工的人数比他们多多了,再说了,这又不是黑社会火拼,没必要动刀动枪的,估计最后就是拿钱说事。”邵阳分析道。
我觉得也有道理。正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接了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你这个人真无情无义,睡完觉就把我一个人扔床上,自己跑了,还一天不联系我,就想这么把我忘了吗?”
原来是惠子。
在这个悲伤的时候接到温柔的电话,我坚硬的心似乎被疏松了,舒服了好些。女人真是擅长以柔克刚的动物。
“惠子,是你啊,我这两天忙的要死,实在没顾上你,但我一直惦记着你呢,今天早上醒来,闻到了你的味道,朦胧中还以为你在身边呢,可实际上是你留在我衣服上的香味,让我产生了错觉,我必须要见你,不然依附在我身上你的气息,就要消散了。”
“你真会讲话,我本来还想生生气的,可现在,一点也怒不起来了。”
“你知道吗?我就住在你们哪个山下的宾馆里,我们其实离的很近。”
“那你走上来看我呗。”
“走上去没问题,可是我进不去啊,我没有贵宾卡。”
“傻瓜,你不会给我打电话,我出来见你呀。”
“可我没你的电话号码呀。”
“笨,你现在不是有了吗?”
我忽然想起来,此时此刻正在接的就是惠子的电话,暗骂自己笨。
我挂了惠子的电话后,心情好了很多,我招呼邵阳离开这个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