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中午时分,芙湘带着孩子们过来请安,顺便用午膳。
“母后!”两个小崽子一见到她便如兔子一般扑进她的怀中。
瑾瑜、琰儿正是调皮可爱的年纪,一个粉雕玉琢,一个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你们两个又去哪里撒野了,怎么身上这许多灰尘?”
瑾瑜奶声奶气道:“儿臣与琰哥哥还有湘姑姑一起玩捉迷藏,琰哥哥笨笨的,都找不到瑾瑜。”说罢她还对着夏侯琰扯了个鬼脸。
夏侯琰刚满四岁,已经入学堂启蒙,便没有多少机会能和以前一样与瑾瑜一同玩耍,他噘着嘴道:“我那是让着你,要不是宣哥哥说过不可以欺负女孩子,我肯定一下子就能找到你。”
水幻眉目轻挑,她问道:“琰儿,不可无礼,日后见了嗣王殿下不可再叫他‘哥哥’,要叫‘皇叔’,知道吗?”
夏侯琰不解道:“可是宣哥哥只比琰儿大了几个月而已啊,为什么就是皇叔呢?”
“对呀,对呀,母后,上回儿臣还听见宣哥哥偷偷管母后也叫母后呢……”
水幻扶额,头疼不已。
嗣王夏侯宣,本是已故镇南王独子,四年前他的母妃阮文姝参与了反叛,阮氏一族几乎被夏侯宸连根拔起,镇南王府的叛贼几乎杀了个干净。后来,夏侯宸将嗣王接入宫中抚养,那个时候夏侯宣也只是一个尚不知事的婴孩。这些年,他与瑾瑜、琰儿还有雪魄一起长大,虽然隔着辈分,但却亲如兄弟。也难怪孩子们会觉得困惑,可上一辈之间的恩怨又怎么能对孩子们讲明?
“傻孩子,嗣王是你父皇的弟弟,自然就是你的叔叔。”
“那宣哥哥的母后呢?”
水幻一顿,轻声道:“嗣王的母妃……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
“那母后可不可以也做宣哥哥的母后?这样宣哥哥就也有母亲了。”瑾瑜扑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水幻实在不忍拒绝,便道:
“嗣王是你们父皇的弟弟,母后虽然不能成为嗣王的母后,但是当然疼爱嗣王,就如同疼爱你们一般啊。”
两个孩子这才罢休,停止了问话,水幻招呼乳母带着两个孩子下去,这才对身边的人道:
“青碧,你们也下去,本宫有话要单独与芙湘说。”
青碧担忧地看了芙湘师姐一眼,这才微微行礼退了出去。
寝殿就只剩下主仆二人,芙湘缓缓跪下,默不作声。
水幻起身,颇为无奈地看着她,道:“湘儿,你当真要跪着与我说话?”
芙湘一愣,唇角微微蠕动,终于还是在水幻的注视下起身,恭敬地站好。
“昨日的事,青碧屡次为你求情,我打发你去看顾皇子,也不过是想独自一人待一晚,静一静。如今我的身边, 恐也只有你和青碧二人可以依仗,这么多年的照顾,我铭记在心。”
“属下不敢……”
“自承渊二十七年你跟着我开始,也有五年了,旁人不知,你也该知道,我与皇上之间,只有夫妻之名。你更应该知道,我与那边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芙湘身体一颤,瓮声道:“属下并非执意冒犯娘娘,只是四年过去,三年之约已经不作数,属下不愿看娘娘还有陛下空等。何况那边……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娘娘为何不放弃那无望的等待,珍惜眼前人?”
水幻正色道:
“没错,当年我苏醒后,陛下已然立我为后,我不便挣扎,唯有顺从。我与陛下立约,若三年后那里的人不接我回去,我便留在这皇宫,继续做我的皇后。如今誓约已过,你,还有陛下便迫不及待地逼我放弃,逼我认命,可是你可有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
水幻强忍心中巨大的悲痛,继续道:
“四年前,魔族无殇硬生生夺走我的儿子,我的夫君生死未卜,至今无半点消息,他给我那个誓约当时我不明白,可如今看来,未尝不是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湘儿,若今日你我易地而处,你的至亲之人生死不明,唯独你苟活于世,难道你能够安享富贵,终老一生吗?”
“属下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只是未曾如我一般想罢了。陛下待我之情,我此生难以报答,既然如此,又何必连累他后半生的幸福?你时常想要把我们绑在一起,可曾想过,这只是让我们彼此越来越远。这么多年了,一日复一日地漫长等待,给了我希望也给了他绝望,我真的受够了这样无尽等待的日子,时至今日,若我水幻还不能下一个决定,那我枉为明王之后!”
湘儿错愕地抬起头:“娘娘,您有何打算……?”
水幻从贴身锦囊中取出那一枚梅形玉簪,紧握在手中坚定不移道:
“他若不来接我,那我便去找他!黄泉碧落,我与他再也不要分开!是以,你日后莫要再将我们缠在一起,我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
……
盘龙殿,夏侯宸掩于纱帐之后,听过芙湘的禀报后久久不语。
这些年常毅已经渐渐撒手不再管幽冥部的事物,只安心做一个忠心的朝臣。昔日的冥卫,常忍最不耐管家,只依然掌陛下亲卫,故而龙卫其他脉络逐渐由芙湘接手。
芙湘见幕帐后的皇帝一脸失色,不忍道:
“其实娘娘心中还是有陛下的,她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
夏侯宸苦笑,她的心里对他没有情,只有义。若非这许多年他故意不去见她,恐怕她早就要走了吧。
“皇后还说了什么?她武功尽失,魔族那种地方她怎么去的了,这不是找死吗?”
“娘娘说,武功没了可以再练回来,道路迷了也可以再找回来,只是这世间独独只有那唯一的一个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
刷--夏侯宸大怒,一掌将案几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他大怒道:
“你回去告诉她,要走可以!朕绝不替她收拾残局!还有,别想带走朕的公主,瑾瑜自小在朕身边长大,她要自己去吃苦,可以,没的连累瑾瑜!”
“陛下恕罪--”
“滚!--”
芙湘心里微微一叹,默不作声叩首,然后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