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注定是要落下去的,她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任小丫头灵巧的双手把镜中的自己打扮得越发陌生,一颦一笑都从骨子里渗出淡淡地冷意,眉心一点朱砂,妖娆又不失妩媚,细锁的花钿一直勾勒到颈间,更衬得肤白胜雪。
那把泠泠如水的九弦琴此刻正安静地搁置在高台,那么轻盈、那么精致。就好像是将所有的美好都收敛在了不让人发觉的地方,随时都在准备着一曲成名。
可是她并不想,但却不能拒绝。
青楼歌妓,雪鹂,此生便会这样过下去了。
心里虽万般不肯,但念在这三年轩主的悉心照顾,和对家里的不时救济,她始终都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过是弹几首曲子罢了,轩主还特意将自己安置在了帘帐之后,不许自己出去见客,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妥协了。
从侧门进去,扑鼻而来的脂粉气息刹那间险些让她打喷嚏,窸窸窣窣地低语自那道纱帘之后传来,雪鹂虽不经世事,但也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当下不敢再去细听,赶紧端坐在了琴座旁,等待恩客点谱。
“张大人,这可是我们月花轩最好的歌妓,一手琴弹得那叫一个好,您可一定要多多捧场啊。”帘外的老鸨秦妈妈说的阴阳顿挫,直把那位张大人逗得开心:“哈哈,若当真,本大人一定天天来听她唱曲儿,你先下去吧。”
“你,叫什么?”隔着纱帘,张大人问道。
雪鹂心中一紧,双手猛地攥住,不敢说话。
“呵呵,大人莫怪,我这位妹妹怕是害羞了呢。不如让青鸽来问吧。”那边女子甜腻的嗓音纾解了她的恐惧,是青鸽姐姐…
“雪?雪鹂。”
“是雪鹂妹妹啊,”青鸽帮她圆场道:“下午听你练的那首曲子不错,不如就给大人和我高歌一曲吧。”
雪鹂默默应了,她信手弹拨了几下试音,琴声如流水宁波,叮咛通透,清脆如珍珠滴落玉盘,婉转又似黄鹂高歌。雪鹂努力使自己忘却身处之地,把所有的精神都投注在这琴声上面,让乐声阻挡了一切奢靡的味道,然后纵容着自己慢慢地沉下去。
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那琴本就是极品,再加上雪鹂略微生疏羞怯的弹击,仿佛能让人感觉到一个清纯的美人儿正轻纱覆面,笑意青涩地走近。曲通人意,没想到的是那位张大人竟听懂了一些,伴着琴音,忍不住吟道曲中的阕词。
“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动君心,冀君赏。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琴声微有凝滞,但因为技术逐渐娴熟,那种生涩的感觉渐渐被替代,听着似乎可以感受到抚琴者内心的变化,却又不猜不透这变化是因为什么。雪鹂自始至终都没开口清唱,但这如天籁般的琴声足以让人忘记她的错处。
一曲罢后,张大人忽然开口道:“你弹的可是乐府词中的《白纻辞》?”
“是。”
“此曲本是舞曲,不善弹奏,却没想到你竟可以把它演练到这般境地,当真是奇才,只是此曲只适于宫宴,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弹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