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粥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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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和弓长张认识这么多年,张建为很不情愿的得出的一个结论:这家伙还是有些天赋的,尤其在学习方面。

所以弓长张学习算很好,而且学得很快!在学校中,只要你满足了这一点你基本上就是十全十美的人了。所以比起那些动辄得咎的同学们来,弓长张有更大的自由度,也就多出更大的干坏事而不被惩处的活动空间,这一点很让人眼红,比如张建为。所以弓长张也是经常的旷课闲逛,其行径和小倪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们得到的待遇就天差地别了。小倪永远只能得到老师爸爸无止境的谩骂和一句句的没出息,不如死了算了之类的评价。而到了弓长张,老师总是会云淡风轻的说一句,小孩子吗,心性不定爱玩,谁还不是从那儿过来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建为在多年后说了一句很肉麻的话,自己就是从此刻开始领教生活的真谛的。所以张建为看不惯弓长张的嚣张,而弓长张对张建为的循规蹈矩更是嗤之以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可爱的班主任把他们在初三的时候放到同一张桌子上,因为在此时忽然一件神奇的事物闯进了他们的生活,以至于老师们都不得不唯它马首是瞻,而他们俩就是班主任奉献给它的祭品,这个事物就是——升学率。

要论对中国后世影响最大的东西是什么,如果升学率要排第二,那天下就没有什么敢排第一了。它彻底的继承了我们中国人一贯的优良作风,集中优势资源办大事!至于其他的,能省则省。于是小倪们就很不幸的成为了另一种祭品,他们的班级叫普通班,他们的名字叫差生,他们成了一批被放弃的人,甚至于他们的父母。自此小倪们就和那些火箭班,通天班的同学们一道,绽放成一朵硕大无比的罂粟。

所以老师们就把那些有希望被升学率看上的祭品集中到一块儿严格喂养。所以他和弓长张成为了同桌。可惜的是,同桌这个多年后很是风光了一阵子的名词在张建为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两个彼此看不惯的人坐在一起也足够倒胃口了!不过好在当时他们都学会了虚与委蛇,至少大面上过得去,没有直接让老师下不来台。

不过让他由衷高兴地事情就是,弓长张终于为自己的嚣张付出了代价,尽管这个高兴同样是五味杂陈。

眼高于顶的弓长张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非一流高中不上的,但现实给他的第一个当头棒喝就是:如果你太把一件事情当儿戏的话,那么这件事情也就把你当儿子戏耍了。也许是学习太好了,他就不怎么拿学习当回事了,知道就行了几乎成了他的座右铭!但弓长张在中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就傻眼了,他没有考入前二百名,所以那个直接上一流高中的愿望就轰然破碎了!

看着当时了无生趣的弓长张,张建为是打心底的高兴,不过他是不会告诉你弓长张的成绩使他们初中参加中考学生的第一名。

这件事情其实还有一个解决方案就是掏钱上……

“我呸!你知道要多钱吗!一千块钱!一千!我上哪抢那么多钱去!我家房卖了都没那么多钱!”

以上是弓长张的原话,张建为素质很好的,绝不会说粗话。

这个细节张建为不知道,他只知道弓长张直接放弃上高中而选择了一所中专。只是比起上高中,他上中专对张建为的打击还要更大一些。因为在当时可是只有中考成绩达到一定程度的人才有资格去考,而且只有考上了才能上。于是弓长张奋发了一个月后就很顺利的考上了一所中专,这让张建为耿耿于怀了很久。只是多年后张建为多了一个打击弓长张的内容。因为在现在看来,当年的中专就好像是一个笑话。不管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张建为很庆幸一件事情,就是不用和弓长张做同学了。

后来他问过弓长张,为什么那么草率的决定不上高中。以他的资质,即便是上二流高中,考上一流大学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的梦想就是这个。而弓长张的回答却让张建为颇为感慨。

赌气!跟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赌气。毕竟天之骄子当习惯了,突然摔落凡尘不习惯了,然后就开始破罐子破摔般的赌气。年轻就是好,有赌气的资格。年纪越大越不敢赌气了。而后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学不好,而是考砸了。而当时能证明这件事的唯一方法就是考中专,然后他就自己把自己给架在了一个下不来的位置上,最后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还要留给别人一个潇洒至极的背影。

而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让他们俩的心情调了个个!从张建为对弓长张满腹幽怨变成了弓长张对他满腹幽怨!

所以初中分道扬镳后他们俩反倒联系紧密了起来,可惜的是,几年后张建为终于知道,当时弓长张纯粹只是想从他那里知道,高中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说起来都有些心酸。而他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仅次于分班了。此后只要和弓长张见面,都要说到这个。

“现在还想听我说高中的事儿吗!”张建为来了兴致,和弓长张碰了一下杯子,有些贱兮兮的道。

弓长张楞了一下,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曾有人说过,那些让你哭过的往事,你迟早会笑着说出来的。高中生活虽然还不至于让张建为哭,但也不是一段值得他三不五时回想一下的经历。

张建为记得自己上大学的第一个礼拜,同学们为了熟悉彼此,弄了聚会。其间有一个题目是让大家回忆一下高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同学们的答案在当时的张建为看来那是绝对的石破天惊,其中还爆出像第一次亲密接触之类的猛料。轮到张建为的时候,他为了面子起见就胡编了一件事。其实他想说的和他们比起来寒酸的有些发苦。因为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东西,那是一辆自行车。

之所以是自行车,是因为在高中只有它不离不弃的陪伴了他整整三年,直到现在还在服务于他的父亲,很是敬业。那是一辆永久牌的老式加重自行车,真的很重。他永远都记得第一天去学校报到的时候,本来约好了几个同学一起去,但这几个同学竟然放了他鸽子!于是他就一个人,一辆自行车,驮着一床被褥和大半个礼拜的干粮,揣着他此生第一笔巨款——五百元,出发了。

学校距离家里并不远,大约十五公里,只不过当时的张建为的心情可是很悲壮的!大有烈士赴难的慷慨。只不过他到学校之后,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有可能变成烈士,因为带的钱不够学费!

没有电话,同学不认识,回家不可能!被逼急了的张建为想了一个过后都给自己叫绝的主意——借钱。找的是即将成为自己班主任的老师,接下来为了证明自己就是自己,他什么招都用了,就差没把自己的裤子押在老师那里。

之后张建为开始了真正的高中生活。本来张建为还是很期待的。因为他有一个天生很不好的习惯,爱看书。而且他不知道从那里听来了关于图书馆的只言片语的流言,自此就落下了心病。不过初中没有。所以他把一腔热情都寄托到了高中上,不过高中的那个东西就像香格里拉仙境一样,都知道有,但在那里,没人说得清楚。

其次是他们的宿舍,张建为印象颇好。他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架子床!然后十张架子床错落有致的坐落在宿舍内,就把宿舍挤的只剩下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了。宿舍是一间关中老式瓦房,在几十年前算高端建筑。宿舍内灯泡一只,冬凉夏暖,很是符合当下最前卫时尚的低碳生活。这样的宿舍相对一共有十间,然后一道围墙把它们都圈起来,一道铁门,一个把门的老汉,怎么看怎么像某某集中营。但是跟集中营最大的区别就是,如同关不住出墙来的红杏一样,再高的围墙其实也是关不住一个个精力旺盛的灵魂,所以你总能在一个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看见无数矫健的身影在模仿着飞檐走壁的大侠。

但是对于有了规则先遵守,然后再看规则合不合理的张建为来说,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宿舍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从他住进来到搬出去他总共丢了一个热水瓶,一台收音机,两只袜子,一根筷子,自此他的世界观就开始动摇了!

不过论起高中生活对张建为改变最大的事情倒还不是那辆自行车,而是张建为在这里开始建立起来后来一直陪伴他的莫名其妙的自信。因为开学第三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了,张建为一不小心的考了个全年级的第三名。自此他名动高中,算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但是做人难,做男人难,做一个名小男人更难。于是张建为心中就有一个气球开始慢慢的膨胀开来,直到生活的尖刺轻轻的碰了它一下!但这也是好几年后的事情,现在就让他先得瑟几年吧。不过要真的说他的这种自信完全来自这也不确切,因为还有推波助澜的因素——小倪!

小倪这一走三年他老父差点没去法院对他申请宣告失踪。张建为记不清是那个礼拜天下午了,他骑着自行车驮着干粮返校了,在大门口一个有些异样的声音在叫他:“老张!”

虽然这个称呼多年后让张建为很想死,这怎么听怎么像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史!但能这么叫他的没几个人,所以他一愣神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叫错了,回头就看见了蹲在路边的小倪。

老友相会,夕阳凉风,雄浑的音乐响起,相拥而笑!这是电影,不要当真,当真会被笑话的。其实当时的小倪用落魄来形容算是抬举他了。张建为的第一印象是他刚偷完煤,以至于张建为在那张脏脸上盯了大半分钟才认出他来。

“你先洗个澡吧。”这就是现实中老友相逢才该有的对白。

小倪洗澡的时候,张建为蹲在澡堂子外面很仔细的算这个星期自己的生活费。接下来张建为很是奢侈的请小倪吃了一碗两块钱的棍棍面,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就是张建为那个礼拜吃了三天的开水泡馍。

对于小倪这几年的行踪张建为很是好奇,吃饭时就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可惜小倪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知道。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家伙初中没毕业且不像是有什么仙根的样子,张建为还真的想思考一下这句颇有些禅机的话。云游天下而不知身在何处,家在何方,这很像那些还没有得道的和尚们会说出来的话。

事后张建为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自从那次跑了以后,小倪的经历堪称精彩,扒火车,蹭汽车,走路,什么招都用过,然后去了很多他都不知道名字的城市。然后就这么无头苍蝇似得转了这几年,没把自己饿死算是奇迹。然后就在几天前他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什么的就忽然想回来了,就花光了最后的盘缠后回来了。

去了那里都不知道,那就更说不清楚为什么回来了。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倪,张建为第一次动摇了一直以来对小倪生活的羡慕。而这也被他爸爸归结为成熟,那就是他终于想明白了,当然了这是后话。当时小倪的出现,让他没想到的是,影响最大的竟然是自己。因为小倪三年来第一次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