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全书(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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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权压巡抚的“左都御史”

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日益壮大,已经由广西省进入湖南,准备攻打长沙。当时湖南巡抚骆秉章奉命调京,由张亮基继任,张鉴于湖南局势严峻,责任非同小可,便广搜人才以备顾问,并协助处理军政事务。胡林翼得知这一消息后,便将乡中有真才实学的人士列名推荐,在推荐信中对左宗棠特别称赞:“前举衡湘之士七人。左子季高则深知其才品超冠等伦,曾三次荐呈。此人廉介刚方,秉性良实,忠肝义胆,与时俗迥异。其胸罗古今地图兵法、本朝国章,切实讲求,精通时务。访问之余,定蒙赏鉴。即使所谋有成,必不受赏,更无论世俗之利欲矣。”张亮基这时正由云贵向长沙进发,到常德时,就赶紧派人到湘阴东山白水洞,请左出山。左复信辞谢,没有答允。胡林翼又写信对他说:

张中丞两次专人备礼走请先生,一阻于兵,一计已登鉴,昨得中丞八月廿三日乔口舟次信,言‘思君如饥渴’。中丞肝胆血性,一时无两。林文忠荐于宣宗皇帝,以是大用。先生最敬服林文忠,中丞固文忠一流人物也。去年冬,曾以大名荐于程制军而不能告之先生,固知志有不屑也。林翼非欲浑公于非地,惟桑梓之祸见之甚明,忍而不言,非林翼所以居心。设先生屈己以救楚人,所补尤大,所失尤小。区区愚诚,未蒙深察,且加诮让,且入山从此日深,异哉!先生之自为计则得矣。先代积累二百年,虚生此独善之身,谅亦心所不忍出也。张中丞不世奇人,虚心延访,处宾师之位,运帷幄之谋,又何嫌焉。设楚地尽沦于贼,柳家庄梓木洞其独免乎?

这样一封情词恳切,既有劝说又有批评、既是朋友又是亲戚的来信,终于打动了左宗棠,使他不能再犹豫。加之同住山中的郭嵩焘和左宗植也不断劝其对张巡抚两访求贤之事,实在应当成全其美。而长沙守备江忠源也来信敦促,这才使左宗棠决定应聘出山一试。

左宗棠这时已经41岁,他在围城中晋见了张亮基巡抚,两人握手言欢,一见如故。张公随即将全部军事委托给这位新来的“参谋长”。从此,他的各种建议不仅都能被张采纳,并立刻付诸实施,其知识和才能也得以施展,有了用武之地,一生功名也便由此开始。

其间,太平军围攻长沙三月不下,便由龙回潭去宁乡绕益阳,破岳阳顺流东下武昌。其间,左宗棠在参谋策划用兵的同时,还向张巡抚提出了整饬吏治的建议,并被其完全接受,而同时许多谋划策略也大都按左宗棠的方略行事。

咸丰三年(1853)初,张亮基升任湖广总督。湖广实指湖南、湖北而言,左宗棠也一同前往武昌。当时,太平军已经放弃武昌,沿长江,攻安庆,下江宁。张亮基到任之初,修城郭、筹兵饷、通商贾、恤难民、整吏治、除积弊、奏折批答,诸多事宜,皆交给左宗棠一人主持。张亮基并以左宗棠防守湖南有功上报,得旨可以知县名义,按“同知”使用。不料军事瞬息万变,不到半年江西便告急,张遂亲自去黄州府(今黄冈县一带)坐镇,设防田家镇。左宗棠又一次随同前往,为其出谋划策。后来张亮基奉旨调至山东,在山东时因性格刚直,与满族贵族胜保不合被诬参落职,左宗棠也辞职返湘阴。

新任湖南巡抚骆秉章,得知左宗棠又回到了湘阴老家,曾几次派人送书信和路费请他出山,但左宗棠都没有答应。曾国藩于咸丰四年(1854)二月,亲率水陆大军六万人从衡阳出发,镇压各路太平军时,也写信前来邀请,但他还是推辞不就,直到太平军攻下湘阴,派轻骑到梓木洞搜索捉拿,左宗棠闻讯后在白水洞再也呆不下去了,这才带领一百名湘勇,护送家眷亲属出走湘潭。但太平军已于先一天占领该地,左宗棠一家只得又转趋辰山避难。而左宗棠则带着女婿陶桄去了长沙。

骆秉章没有得到左宗棠,于心不甘,不久又生出一计。他知道左宗棠对陶桄最疼爱,一天,便发请柬请陶桄到巡抚衙门作客,并趁机将他留住后花园,不让出门。同时,又派人在外扬言,说巡抚“勒使公子捐资巨万,以助军饷,否则将加侵辱”。左闻讯后大骇,急忙赶来抚署请见。骆秉章一听大喜,“倒履迎之”,陪左宗棠来到后花园。左见爱婿无恙,后花园“栋宇辉煌,供张极盛,如礼上宾”,这才知是骆秉章请他出山的苦心,遂“感其诚意”,才应允出佐戎幕。骆秉章见左宗棠肯首,便向陶桄道歉,并以仪仗送回陶府。

左宗棠第二次入佐湖南巡抚幕府,长达六年之久。六年中,他深得骆秉章倚重,使其学识才干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从而在清廷朝野获得了很高的声誉。

左宗棠入署办公时,曾国藩正召集会议,商讨进军计划。大家都认为应当先从湘江北上,进攻太平军在靖港的驻地,唯独左宗棠主张先收复在长沙西南面的湘潭,腾出原来打算增援长沙西面宁乡的四千兵力,再加水师五营,两面出击。这一仗果然获得全胜。而曾国藩亲自进军靖港却出师不利,一气之下,又投江自尽,幸被人救起,才免于一难,后只得退回长沙。左宗棠随即到船上去见他,收点战余的船只、军械和火药等,并劝他“事尚可为,速死非义”。后又经过一连串的布置,才解了湖南之危。

但这时的左宗棠又重萌退隐之意,他在给女婿陶桄的信中说:“长沙大局略定,思更名隐姓,窜匿荒山,而中丞(指骆秉章)推诚相与,军事一切,专以相付,不得不留此更相支持。”平心而论,骆秉章和张亮基一样,对他言听计从,对其军事策划无不信任,对他所行文书画诺,概不检校。能取得这样的信任,自然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因此,左宗棠才以“士为知己者死”的劲头,一直在骆秉章幕下襄办军务,前后达六年之久。

左宗棠素通兵法,他深知自古兵法,“谋定而后战”,“善用兵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他主张清军应在太平军营地附近广筑碉堡,步步为营,渐逼渐进,迫使太平军离开营垒,改守为攻,如此则清军可以反客为主,由被动变为主动,抓住两军作战的首要问题,争取主动权。所以,左宗棠在骆幕府不到一年,湖南境内军事便大有转机。作为湖南巡抚的军师,左宗棠对湖南的战略地位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并据此制定出一套以攻为守,积极组织出省作战,拒太平军于湖南省境外的战略方针。而一旦进入,也应以积极的进攻迫其撤出湖南。这种方针,既有利于湖南地方,也有利于清政府对太平军作战的大局。控制住湖南,也就稳住了湘军的战略后方基地,这对于主战场战局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邻省广东、广西、湖北、江西各路却频频告急。当时湖南良将精兵多随大军东征,所有粮饷、军械、船舶等都需仰仗湖南供给。左宗棠一方面协助骆亲率内谋守御、外筹军备,费了不少心血;另一方面还要充实军饷军械,制造船炮,补充水军。但当时,在经济上因军事支出浩繁,清政府只得铸大钱和发钞票来应付。若要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开辟财源,增加收入。咸丰五年(1855)四月,骆秉章仿照扬州仙女镇设厘金所的先例,设置厘局,向商贾征收厘金,以充军饷,并委由左宗棠亲自布署,按照商品价值收取百分之一。银一两的百分之一为一厘,故称厘金,实际上是一种商业税,主要在水陆交通要道设立关卡来征收。但根据当时的财政支出情况,左宗棠决定开征厘金按百分之二收取。而且关卡不用私人,招请廉洁朴实的士绅来管理,废除衙署关务的一切旧规章,并由民兵和水军船只来卫护商旅。各关卡厘税收支情况,则按月张榜公告,并由省厘金局总其成,每年共得厘金80至120万两,专以充实军饷,以保障湘军后勤供给。有记载说:咸丰六至八年,湖南协济江西的饷银达291万多两。

同时,左宗棠又协助办理减漕,废除向农民征缴漕粮的一切陋规,另定减免办法。漕粮是旧时田赋的一种,按例须缴纳白米转运进京,后因长途运输所费浩繁,便改用银钱折价征收。清政府原规定,漕米折银,每石为一两三钱。但湖南漕粮浮收的情况极为严重,每石竟高达银六两之多。官私从中取给,殊不一致,积弊难除。加之当时谷价贱,银价贵,农民负担不起,欠缴钱银越来越多,加重了财政上的困难。因此广泛征求各方意见,根据各县士民呈请他们自己拟定的的漕粮办法,决定取给的标准,至为重要。左宗棠经过细致调查后,大致按照清政府每石谷折收银一两三钱的规定,加纳一倍以充军需,再加纳四钱归各县留用。这样,漕粮征收之数,每石不超过银三两,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同时充实了军饷,各县开支也得到一些补充,一扫以前漫无标准,浮收滥取的弊病。这样全省每年可增加税收20余万两白银,而农民反比从前少交赋税上百万两。结果,财政困境有所缓解,农民负担也有所减轻。左宗棠在经济上的两大措施(抽厘、减漕)收到了明效,使骆秉章督抚湖南支持邻省得以应付自如。左宗棠的声名也因此而日渐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