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全书(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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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赖以立功名,第二次入幕

李的出走,不排除功利驱使,而意气用事也是重要原因。

李鸿章离开祁门,打算返回南昌哥哥家中。途中走访了胡林翼,并告知离开曾幕的缘由。胡林翼素知李鸿章有才略,就说:“君一定会发达,但希望不要离开涤生(曾国藩),若没有涤生,君何以进身?”李鸿章听后,不以为然,愤愤地说:“我初以为你是豪杰之士,不需要别人而可以发展,今天才知我看错人了。”言毕,拂袖而去。归到下榻之地,整装将行。胡林翼派人挽留,李鸿章脾气又来了,仍执意要走。后经胡林翼强留,李鸿章才放下了行装。过后,两人又每日饮酒畅谈,只是不提曾之事。尽欢多日,李鸿章方才离去。

送别李鸿章后,胡林翼即写信劝说曾国藩:“李某终将发达,不若引之前进,犹足以张吾军。”曾国藩经过冷静思考,认为胡林翼的看法很有道理,便于咸丰十一年(1861)二、三月间写信给李鸿章,请他出任南昌城守事宜,以抗拒南路西征太平军。李鸿章也未割断与曾国藩的联系,直接写信劝说或请胡林翼代劝曾国藩从祁门“及早移军”,“先清江西内地”。胡林翼支持李鸿章的主张,特地写信给曾国藩说:李鸿章之议“颇识时务”,左宗棠移驻九江之策“亦握形势”,“然丈未必采纳。能于湖口、东流驻使节,联络南北两岸之兵气,乃合使节之体裁,且功效必大。”他甚至委婉地批评曾国藩因小失大,不顾战略全局。曾国藩随即移节东流。

李鸿章滞留南昌期间,曾给丁未同年沈葆桢(字幼丹)去信询问福建情况,有意去闽任道员之缺。沈葆桢回信劝阻:“闽事糜烂,君至徒自枉才耳!”另一位丁未同年郭嵩焘(字筠仙)也致函李鸿章,“力言此时崛起草芭,必有因依,试念今日之天下,舍曾公谁可因依者,即有拂意,终须赖以立功名,仍劝令投曾公。”李鸿章“读之怦然有动于心”。咸丰十一年(1861)五月十八日,曾国藩乘机写信给李鸿章,情词恳切地请他回营相助:

阁下久不来营,颇不可解。以公事论,业与淮扬水师各营官有堂属之名,岂能无故弃去,起灭不测。以私情论,去年出幕时并无不来之约。今春祁门危险,疑君有曾子避越之情。夏间东流稍安,又疑有穆生去楚之意。鄙人遍身热毒,内外交病,诸事废阁,不奏事者五十日矣。如无醴酒之嫌,则请台旆速来相助为理。

曾国藩敦促李鸿章出山,意在为自己罗致建功立业的助手。李鸿章环顾左右,也确信当今可资“因依”而“赖以立功名”者只有曾国藩,因此捐弃前嫌,于六月六日赶至东流,重新投身曾幕。

李鸿章第二次入幕曾府,曾国藩对其“礼貌有加于前,军国要务,皆与筹商。”吴汝纶撰《李鸿章江苏建祠事略》中说:“曾国藩前后幕僚,多知名之士,其能争议是非者,李鸿章一人而已。”虽不全是事实,但李“认真”的品格确为老师所欣赏。

李鸿章进曾国藩幕府等于进一个高级研究班。在军事上,他得以独当一面地招练骑兵、组建淮扬水师,复习他以前自学的步兵战术,故出幕时三大主要兵种的大部队指挥已相当娴熟。同治元年(1862)上海官员惊奇地发现,李鸿章亲自动手绘图描型,改建了上海水师战船、战艇式样,十分在行。以前,李鸿章能浪战而不耐战,不善防守;在曾国藩身边,他学到了深沟高垒的“站墙子”防御之术,学到了保饷道、粮道而无后顾之忧的坚守之法。李鸿章曾说:“我以为湘军有异术,今天晓得,不是别的,只不过听到长毛来站在墙子前罢了。”正是这站在坚厚墙壁前的防守战术,使当年淮军在关键的虹桥之战、北新泾之战中未被太平军击败。

李鸿章在曾国藩身边变得成熟起来,从政事到立身处世均有长足进步。从李的身上常常可以看到曾的影子:曾早就使用洋炮,李来沪后更爱洋枪洋炮;曾上马杀敌,下马讲学,幕府中供养“三圣七贤”十位名儒,李来沪后也效其技,并与上海势力中的商绅打成一片;曾处理军政大事虽征询幕友,然决断善断一由己意,李更青出于蓝,来沪后不容他人与自己平起平坐。李终其有生之年感谢曾的“积年训植”,他曾向部将刘秉璋述曾之恩:“我跟从的师辈多了,没有一位像这老翁善教的。他随时随地随事都有所指示。”李成名后朝野舆论也说他“果毅坚贞,克绍曾门衣钵”;他自己则说:别的弟子多不愿遵从师门成法,但“鸿章笃守”。无疑,李保持谨守师法的形象对自己最有利;而曾国藩授心传于李,也有其明哲保身的深意。

曾实际上是清军的前线总司令,且握有苏、浙、皖、赣四省军政大权。不过谁都知道,朝廷已经在忌其兵权过重,尽管表面上圣宠甚隆,骨子里君臣都为后事发愁。因此,曾亟需一位不会掘自己祖坟的传人,他最怕清廷内部矛盾激化成灾,殃及自家。曾国藩曾有一座右铭,后为李鸿章所发扬光大:“禹墨为体,庄老为用。”即吃苦实干,又无欲无为。表面上看它很消极,其更深的含义是以实力对抗压力。曾有过写一本《挺经》的想法,书虽未出,李已深谙内中之味。李曾对知己者说过:“我老师的秘传心法,有十九条挺经,这真是精通造化、守身用世的宝诀。”在湘军攻陷天京后,曾氏兄弟一度大遭物议,李暗中支持老师,并用“墨守挺经”四字相勉。它表明挺经之道乃对抗压力之宝,又表明李未辜负师门厚望,大纲一致。

天下动乱之秋,正是野心家得志之时。清政府镇压太平军,顿使大江两岸的柳暗花明之乡,化作了瓦砾干戈之场。在这场战争中,李鸿章发迹了。他借以发迹的资本就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支著名反动武装——淮军。

咸丰十一年(1861),太平军在安徽方面虽然失利,但在江浙各地颇有进展。继二月李世贤部攻克江西景德镇、李秀成部攻取江西吉安之后,三月,李世贤部又克浙江常山,四月,夺取金华。十月,太平军攻取绍兴。十一月,黄呈忠、范汝增部克宁波,李秀成破杭州,浙江巡抚瑞昌自杀。接着,上海附近的奉贤、南汇、川沙为太平军所占据。江苏大震,反动官僚、地主豪绅惶惶不可终日。

其时,湖北盐道顾文彬在江苏。顾文彬向江苏巡抚薛焕、团练大臣庞钟潞建议向安徽方面的曾国藩求援。于是,由上海道员吴煦筹银二十万两,雇佣外国人的轮船,派遣主事钱鼎铭、知县厉学潮等人,借苏浙乡绅之名,顺长江到安庆,向曾国藩乞师。钱鼎铭等人一见曾国藩,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苏州、常州之民,盼曾帅如同婴儿望慈父慈母。请曾帅派遣懂军事的能干大员,赴通州、泰州,经江阴、常熟,规复苏州。”也就在这时候,朝廷之上,大学士、常熟籍的翁心存也上疏,建议曾国藩迅速援救苏、浙、上海诸地,因为这些地方为朝廷饷源所在,关系重大。于是,朝廷下诏,命曾国藩速遣大将东下,以慰“乡民”之望。

幸运之神又一次降到李鸿章的头上。他被选中带兵到上海是偶然中的必然。最早提出要援沪的是湘军将领吴坤修,时在咸丰十一年(1861)十月二十日。但此议却立即被否定,上海这块大肥肉怎能扔给无名末将?其实曾国藩心里早已有安排:让曾国荃带湘军老勇一万援沪;李鸿章辅弼曾国荃成此伟举,去当曾老九的二把手。为此,曾国荃匆匆赶回湖南募集新勇六千,以补抽调老勇援沪后的空缺。清廷于十二月二十五日颁布上谕,批准曾国荃与李鸿章“同赴下游”,任命曾国荃为江苏布政使。但年初上海的险恶形势吓坏了曾氏兄弟,把湘军精锐送到沪上一隅与忠王决一雌雄,风险太大。且轮船运兵事宜不及办妥,需要沿长江边的陆路攻城克隘杀往上海,这等于直穿太平天国境内一万精兵,而拚到目的地还能所剩有几呢?况且,就算安全到达,曾国荃也不过是接任布政使,上头还有巡抚来管他。曾国荃也口口声声说“恐归他人调遣”,对上海势力很害怕。而最主要的是,曾氏兄弟眼睛盯住金陵,亟欲抢到“剿灭”太平军的头功;何况金陵城的倾国财宝使清方上下久已垂涎三尺。因此在反复权衡后,曾氏兄弟决定不去冒险——千里迢迢地把湘军开到上海,然后西向仰攻,而是取近道攻太平天国首都天京。

曾国荃不当援沪主帅,李鸿章也被搁下来。曾国藩舍不得李鸿章离开,便拟另选主将。当时湘军中能战之部除曾国荃的老勇,就是左宗棠的新湘军和鲍超的霆军了,可一个是要顾到浙江一线,一个是策应金陵之战必不可少的劲旅。曾、李商议后决定请以稳健出名的湖南桂阳人陈士杰出山,请他以道员统兵,募集四千人东征。陈士杰果然应命募到万人,清廷到次年的一月二十六日还下谕催陈士杰率军赴沪,钦命他为江苏按察使。可陈士杰的胆气仍不足,他的万人新军白吃饷粮,却不敢沿江东下。最后,他为自己找到个最佳借口:“以母老为辞。”

另一人选是四十四岁的总兵冯子材,他近在镇江,来沪极易,而且冯子材的上司江宁将军都兴阿久有独占上海这块财税重镇之意。朝廷钦准冯子材督办上海军务,而催其赴沪的诏书已颁。但到二月,冯子材率军来沪的可能仍然存在。李鸿章在离开安庆前,还在问上海方面:“冯军门果然来沪吗?”可见,和李鸿章抢肥肉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