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全书(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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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得志的门生——李鸿章

喜为“门生长”

李鸿章入幕之初,曾国藩拿出他的“磨砺人才术”,李鸿章叫苦不迭,负气而走。再入曾门,为曾国藩度过“北上勤王”难关,身价倍增,曾国藩密保他“才大心细,劲气内敛”,由道员直升巡抚。曾国藩说:曾、李两家,连结一气,中外之患不足虑。

李鸿章是安徽合肥县人,字渐甫,号少荃,排行第二。李家世代耕读为生,到了李鸿章的高祖时,才有田二顷,算是生活有了一定保障,过上自耕自给的日子。但一直与科举没有缘份。道光十八年(1838),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考中进士,李氏一家也就成了庐州的望族。

道光三十年(1850),李鸿章在翰林院教习三年期满,散馆考试成绩优良,得以“留馆”,充任翰林院的“编修”,官正七品。翰林院的编修虽然只是七品小官,但清代的汉籍名相,十有八九由此起家,问题是在各人进入翰林院以后的学问与德业修养如何。咸丰二年(1852),李鸿章在翰林应翰詹大考,列为二等,得蒙皇帝的文绮之赏。这本是翰林升官的良好开始。无奈此时的清代中国,已因太平天国的革命运动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平时代悠闲养望的翰林生活,在此时已经不能适应,就连丁忧在籍的曾国藩都需要在湖南创办团练。李鸿章的原籍安徽合肥,此时亦已遍地萑苻,伏莽四起,决不可能容他继续在京中做悠闲自在的翰林官。同年,刑部左侍郎吕贤基上疏咸丰,认为,当时的形势,“如同人生了大病,元气伤尽,血脉枯竭,而外界侵袭不断。如果再讳疾忌医,就不可救药了。”他建议皇帝下诏求言,并表示愿意回家乡举办团练。

咸丰帝是否同意吕贤基的指责,我们不得而知,但对他要求回籍办团练倒是“从谏如流”。三年二月,吕贤基奉咸丰帝之命回到原籍安徽,任安徽团练大臣。临行,他奏请李鸿章父子一同回乡,协助办理团练事务。这样,李鸿章又被迫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还有的记载说,李鸿章回乡是因代吕贤基“草奏”。一天,李鸿章在海王村书肆中,偶遇同乡对他说:“你难道不知省城已失?在这悠闲作不急之务。”李鸿章闻言大惊,急忙跑回,告诉同乡吕贤基,怂恿上奏。吕贤基被李的三寸之舌说得心活,答应由李草奏,吕署名上奏咸丰帝。李鸿章回到寓所,翻检书籍,审察时势,惨淡经营而成长篇。时已是深夜。好在距吕贤基家不远,便派人送上。可是吕家早已锁门,不得入。到了清晨,派人直赴通政司投奏,他自己因困倦已极,酣睡不醒。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想起昨天的事,驱车去见吕贤基。刚入大门,就听见吕家阖门大哭,好像刚死了人。登入大堂,吕贤基从内跳出,说:“你害了我!皇上命我回乡办团练。我也害你,奏请一起走。”当天晚上,咸丰帝召见吕贤基,次日成行。李鸿章后来有“谏草商量捍吾圉,伏蒲涕泣感君恩”,记的就是这件事。

吕贤基,道光进士,先后任过翰林院编修、监察御史等职;咸丰帝上台后,提拔为工部左侍郎,后又兼任刑部左侍郎。官场的升擢,使吕贤基感激涕零。李鸿章为少年新进之士,他同吕贤基一样感激“皇恩浩荡”。他们决心大显身手,以维护他们借以安身立命的清王朝。

但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英雄”们常常是命蹇事乖。吕贤基回到安徽后,驻守在巢湖西边的舒城,在舒城、桐城一带招兵买马,搜罗亡命之徒,居然拼凑了一支军队。是年十一月,太平天国西征军胡以晃部一举攻下集贤关,并连克舒城、桐城。企图螳臂挡车的吕贤基、李鸿章之徒自然难逃厄运。吕贤基所办的团练被歼,资本丧尽,后为表示忠心报主而投水自杀。而李鸿章却并不像吕贤基那样愚蠢,他很懂得珍惜生命,于是逃之夭夭。所谓团练的事也便付之东流了。李鸿章这个封建末世的“英雄”,在走上政治舞台之后,第一次碰了壁。

李鸿章逃离舒城,寄身于安徽巡抚福济幕府,企盼凭借福济的力量重新崛起。福济,字元修,满洲镶白旗人,必禄氏,道光十三年(1833)恩科进士,官至漕运总督。咸丰三年十二月胡以晃部攻克庐州,击毙安徽巡抚江忠源。这样,福济被清廷调任为安徽巡抚接替江忠源。此人以旗籍贵族而中进士,在学问上倒不能说不学无术,但在那种纷乱复杂的形势下,实在缺少应变之才,更不懂用兵打仗之事,是个典型的贵族老爷。安徽靠近南京,为太平军必争之地,太平军频频出击,福济左支右绌,更无力恢复省城庐州(今合肥)。

李鸿章以幕僚身份向福济建议,先攻含山、巢县,以阻断太平军的援军和粮饷。福济本来一筹莫展,便同意了李鸿章的建议,并给他一支军队,令他去袭击含山、巢县。此时,曾国藩的湘军正在湖南、湖北、江西等地疯狂反扑,拖住了太平军的主力部队。李鸿章乘此机会,居然夺得了含山、巢县两城。咸丰五年(1855)八月,又进逼庐州。驰援庐州的太平军石达开部因湖北战场形势紧张,不得不回师增援。于是,庐州又被福济、李鸿章占据。

因为这一侥幸的胜利,李鸿章博得了善于用兵打仗的名声。福济对他倚若股肱,立即上奏朝廷,授李鸿章福建延津邵道道员,赏顶戴花翎。福建远在千里之外,这“道员”实在是徒有其名,并无职守。所谓“花翎”,也不过是一根插在帽子上、以示荣宠的野鸡毛(高官则为孔雀翎)。但对李鸿章来说,这是其政治生涯中第一次用太平军将士的鲜血换取的一笔政治资本。他更决心为清王朝卖命了。

其年,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病故。不知是因为合肥没有守孝的条件,还是为了表明其与太平军为敌到底的决心,李鸿章依然留在军中效力。

但是,他没能青云直上。封建官场中的互相倾轧、猜忌、妒嫉,使李鸿章在福济幕府中不但不得志,反而成了众矢之的。他升任道员,同僚侧目,谤言四起,福济对他也不便过于倚任。于是他自觉“怀才不遇”,心情郁郁。这大约是他求之甚多、得之甚少的失望吧?

咸丰六年(1856)三月至五月,太平军分别摧毁了清军的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声势大震,对安徽方面加强了攻势。清兵如惊弓之鸟,逃避尚且不及,何敢轻易言战?在这种情况下,李鸿章为显露其“才干”,依然力主出击,大举反攻,夺回被太平军占领的安徽各地。这个时期的李鸿章,实在还不懂得宦海升沉的奥秘,不知道愈是“表现”,便愈为同僚和上司所忌的“道理”。提督郑魁士素来看不起这个急于邀功的少年新进之士,他自己对出击也很害怕,于是用言语讥刺李鸿章:“敌人如此强大,你要出战,能保证获胜吗?敢立下军令状吗?”李鸿章一怒之下,援笔疾书,留下了军令状,率军出战。且不说这次出击形同儿戏,即以敌方兵力而论,以少年书生李鸿章率领些许残兵去对抗盛极一时的太平军,何异于以卵击石!李鸿章的队伍刚一出动,太平军就漫山遍野而来。在太平军强大的声势面前,清军不战自溃,李鸿章仅以身免。而太平军乘大胜之余威,勇往直前,拔除了清军许多据点。合肥附近的团练营寨也被踏平。这一次,李鸿章在太平军的坚壁上碰得头破血流。他进退维谷。一方面,军败受挫,难以复命,无颜见“江东父老”;另一方面,少年豪气被扫荡一净。他又羞又恼又伤心,只得带着母亲和几个兄弟,灰溜溜地逃到江苏镇江。但是,李鸿章并没有丢掉其勃勃野心。

镇江附近集结着清军的各路兵马。李鸿章到镇江后,多次走访清军各路统帅,以图再举,想创造一个奇迹。但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他的话又有多大份量?那些职尊位显的清军统帅虽然在太平军面前胆小如鼠,但对他李鸿章这样的少年书生却是气壮如牛,有谁把他放在眼里?又有谁不惜命贪生,听了他李鸿章的几句“豪言壮语”就拿名誉、地位乃至生命开玩笑?李鸿章落落无合,更觉“壮志难酬”,只好凄凄惶惶地住在陋巷中,怨天尤人。这真有点“生于末世运偏消”的味道了。

另一记载则活化出李鸿章不得已加入曾国藩幕府的实情。

咸丰初年,李鸿章以翰林在籍办乡团。其时皖南北土匪遍地,各乡筑围以禁,而又此围攻掠彼围,扰无虚日。朝廷派胜保办皖军务,胜保怀疑皖籍的李鸿章,处处设防。一日清晨,土匪攻乡围,李鸿章领围出战,竟败退而归。时已过中午,饥饿已极,入宅不见一人,知已先避去。快步往厨房走,饭正熟。灶低,即翘一足踏于灶沿,一手揭盖,一手取碗,直送口狂咽,无暇用箸,亦无一疏。随咽随呼曰:“同队快干(快食的意思),好跑(快逃的意思)。”饱后仍退,忽报胜保从后赶来。李鸿章十分惶急,虑有不测,前又有敌,不得已掉回头迎谒胜保,速告匪情。胜保仍令向前击匪,略派队助之。幸而胜敌,胜保始无辞。不久投曾国藩幕。

上文所说的胜保,乃是当时督办安徽军务的钦差大臣,满洲镶白旗人。此人在咸丰年间以“知兵”得名,颇著战功,然而其骄纵贪淫及专恣跋扈,好行杀戮,在当时亦属首屈一指。他怀疑李鸿章据地自雄,名为团练而阴与土匪勾结。如果他真的因此而向皇帝奏上一本,李鸿章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于是他在这种处境中跑到江西投奔老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