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就是你‘形婚’对象?”叶灵灵鄙夷地上下扫视着顾昊天。
此时,我、叶灵灵以及我的新婚丈夫——顾昊天正站在和记门口。照旁人来看,两女一男,神色诡异——必有奸情,小三正室上演宅斗大戏。但看叶灵灵盯顾昊天眼神之寒意冻人,那小眼神再转向我却已如沐春风——又叫路人惊诧:“人类已经无法阻止百合了。”
顾昊天的眼光显然也已经落入俗套,俗得就像他车里的“出入平安”一样——
“阿心,这是你那位?”
还没等我解释,叶灵灵已经一脸唾弃相:“呸,姑奶奶我兴趣正常,再不济也沦落不到和她搞——”
那“基”还未呱呱坠地,我已小鸡擒拿手将其拿下。一面承受着叶灵灵用胳膊肘对我“天马流星拳”,一面佯装轻松地对顾昊天说:“这是我朋友,叶灵灵。你刚刚不是说你有急事吗?那你先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顾昊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脸上略带歉意地对我说:“那行,我先走了,明天联系。”
一进饭店包房,果然看到叶灵灵已经点满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清炒河虾仁、水晶鸡、吊烧乳鸭、葱烤河鲫鱼、鸭三宝……都是我的最爱。
果然闺蜜都是贴心的小棉袄。
“得,让我果腹先。”即便是小棉袄,也触摸不到我内心的灵魂,最接近灵魂的部位就是——
胃。
…………
……
“小样,饿死鬼投胎的吧。”叶灵灵撑着指绘丹蔻的纤纤玉手,嫌弃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
我也觉得自己吃的是有点快了,顺手抄起右手边的餐纸擦嘴:“小灵儿,你怎么不来点呀?”
叶灵灵斜睨了一眼我眼里的饕餮美食,侧过脸冷哼:“啧,这种油唧唧的东西。”
也是,叶灵灵的脸与身材都没有辜负她的名字,古者有云“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翻译到现代来,那就是男人中的男人有神;女人中的女人有灵。
叶灵灵——那真是女人中的女人,连个“灵”都已经double了。所以灵灵姑娘从来不沾任何存在潜在“发福”危险的东西。
女人中的战斗机叶灵灵平生追求者无数,人生一大乐事就是看男人为她东奔西顾,曾经宿舍里摆满的玫瑰让我这个花粉过敏者喷嚏连天,最后一抽屉里塞不下的情书更是成为我们这四个八卦茶余饭后的牙祭娱品。
“我对你的心如水晶般通透——”景秀大笑:“这个好这个好,总算见了一个稍有文采的人了。”
“好什么呀,”梅子一把抢过,作势要往垃圾桶里丢,“水晶般通透的心多容易破碎!”
四人笑到成一团烂泥,挥霍四年红尘岁月。
“吃吧吃吧,瞧你瘦得跟埃塞俄比亚人民似的,吃的国家粮食都长马桶里去了吧。”叶灵灵看着我丢下餐纸继续奋斗的模样连连叹息。
最后我揩揩嘴上的油,以此宣告这顿饭的终结:“那只能说明我的消化系统好。”
叶灵灵没有放弃打压我这件人生大事:“肉都长脸上去了。”
被刺到痛处,我哼了一声没再接茬。
“新婚第一天诶,你怎么难过成这样。”
闺蜜不亏是闺蜜,一眼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上次见你吃成这样是因为你的‘形婚’对象在大学里有了新女友,当时我们一寝室的健胃消食片全被你坑了。”
我沉默着,为那盒逝去的健胃消食片默哀。
“我说宋倾心,您老不会真的拿着户口本去开结婚证了吧?”
我低下头,在纸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一本小红红扔给叶灵灵。
“顾昊天26岁,宋倾心26岁,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二〇一〇年十二月十一日。”
“呵,你还挺赶潮流,闪婚都被你搅和上了。”忽略叶灵灵一往如既的刻薄,我将小红本收回手袋,喝了口茶问她:
“段珏那小子又怎么了?”
提起段珏,叶小祖宗就做梅超风九阴白骨爪样,把餐布划得啦啦作响,“又被我撞见在酒吧里和辣妹热火朝天。”
我悠悠地放下茶杯,“你前两天还不是搭上我们事务所的陈亮同志的奥迪了么?”
叶灵灵一时语塞:“那,那能一样嘛!”
这天下情侣间,互相比毒蛇的有,比考证的有,但这比给对方带绿帽子的还真是少见。而我眼前叶灵灵与段珏这一对也实在罕有。
这一段孽缘从大学第一学期就开始延续,当时段珏身边已有靓女一枚——外语院的系花,长相妖孽的叶灵灵看上了长相同为妖孽的段珏,第一次见面是在段珏他们院办的舞会上。当时段珏是工作人员,按说不能进会跳舞。但叶灵灵拒绝了周围一圈想吃天鹅肉的两栖动物,一个箭步就冲到段珏面前,看了一眼他胸前的胸牌说:“段玉师兄?久仰大名,赏个脸吗?”
当时段珏没吭声,我走过去,看了看胸牌,差点没晕过去,把人儿名字都念错了还能说久仰大名?
我挨近叶灵灵提示:“是段珏。”
叶灵灵大眼圆睁,一脸惊讶:“断绝?你要和谁断绝?”
看样子段珏这厮对叶灵灵这个绣花枕头没多大好感,与叶灵灵共舞一夜后,第二天依旧挽着系花满校园晃悠,叶灵灵头回见到这么不买她帐的男人,不知是出于恶作剧还是不甘心,从此踏上了追求段珏这条不归路。话说最后追是给追上了,只不过俩人在一起之后,段珏依旧与系花剪不断理还乱,在叶灵灵的怒斥之下,段珏抛弃系花,开始其他美女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叶灵灵倒也算奇葩一朵,非但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狠下心与段珏分手,也开始在外面包小三小四小五……这一对神奇的“绿帽子情侣”就此诞生。
显然,这一传统延续至今。
“我说叶灵灵同志,给你家正房留点面子吧。男人在外边花心,还有个‘彩旗飘飘红旗不倒’的口号喊喊。女人呢,千百年来只能落个‘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名号。再说了,为这种男人,值么?”
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叶灵灵打遍天下无敌手,偏偏栽在段珏这花花肠子手里。虽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门亲,我却把这件缺德事做了六年,可叶灵灵偏生吃段珏这一套。
“什么正房?是小妾,不,小十三!”叶灵灵打算蒙混过关,“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我凭什么要给他留面子?”
鸭子死了嘴巴硬,你能为一个小十三喝得七荤八素吐了一夜?
叶灵灵被我这寒叮叮的眼神瞅得心慌慌,嘟嚷道:“还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可怜到编个百合的理由把人留在身边?”
闻言,我瞬间又跌入谷底。悲哀吧,女人再悲哀莫过于我了,居然只有假扮同性恋才能留住爱人的身。
叶灵灵把我圈入怀中,“没关系,还有姐儿我呢。我知道你自卑,知道你辛酸,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你,当你难过泪流满面的时候,我会抱着你说‘没关系,没关系,还有我呢’,在你伤的痛的时候还有我的怀抱可以让你哭。”
我挣脱瞬间变身为文艺青年的叶灵灵,果不其然看见她身边悄无声息多出的一排啤酒瓶,准是趁我狼吞虎咽时喝的。叶灵灵身为奇葩,醉酒也是相当的奇葩。其变身过程基本为现在网上流行的三者——普通、文艺、XX,你懂的。这会儿她能充徐志摩当海子,接下来就能爬到酒桌上去唱“在那山的这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木有小JJ……”
奇就奇在她醉酒不上脸,还能跟你正儿八经地讨论讨论历史秘闻与人生哲理,这也就是为什么不到她文艺的时候我看不出她喝醉的原因。
我习惯性地去摸叶灵灵的提包,掏出手机长按“1”键拨通段珏的电话。
“甜心,又想我了吧?”
对于段珏这一习惯用语我也已经习惯,继续保持自己的面瘫闷骚姿态:“我宋倾心,来和记接你女人回家。”
未等段珏的“嗻,小段子这就来”习惯用语,我已经撂下电话,抱着已经迷迷糊糊喊着要酒的叶灵灵。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哀叹着我和叶灵灵的寡人二人组,明明一个有男友一个有老公,却谁也倚靠不到,手机就震了。
一看来电,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不要接”。
不要接,不要接,一接就要堕入地狱,生生世世抓不回自己的心。
“喂。”
“到家了吗?”顾昊天居然正在履行丈夫关心妻子的责任。
“还没呢,叶灵灵喝高了,我陪她在和记坐会儿。”
“那我来接你。”
我本想告诉他不用不用,我和小灵儿一向喝的天旋地转,但最后也能各爬各家各找各妈。你安心睡一觉,明天还要飞,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是?
可他根本不想我接话,直接给挂了。
我只好继续等着,等段珏也等顾昊天。
最后还是把段珏等来了,段珏来的其实挺快,七八分钟,但身上带着股浓郁的香水味,不难猜出他刚刚身处何地。见了我,嬉皮笑脸地,“心姐好。”
姐你妹,要还在大学里我还得低三下四地叫你一声学长呢。
我理都不想理他,只示意他赶紧把叶灵灵抱回家去。段珏接过叶灵灵的手势尽显温柔,我不知他对每个温柔乡是否都一般柔情,但他看着叶灵灵的眼神充满了爱溺。这爱溺绝对不是装的,看来这小子其实也深爱着叶灵灵。只是这俩人脾气实在太像,都在等对方先低头,似乎谁先输在爱情游戏里,另外一方才能主导一方。
但是爱情从来都不是游戏,把爱情当游戏的人终会落得一个孤独终老的局面。
我看着他们,沉吟片刻后道:“段珏,你好好对她,如果你真把她当你女人的话。反之,请离开她,她从来都是一个好姑娘。”
段珏依然嬉笑:“心姐瞧这话说的,太严肃了。”
他抱着叶灵灵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我说:“可是心姐,我怕我想给的,全都浪费。”
然后就离开了。
我摇头笑笑,又是一对欢喜冤家。感情这件事,旁人不好多说,即使是身为闺蜜的我。
本是可以走的,但是碍于顾昊天的那句“那我来接你”,我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百无聊赖地夹冷盘里的花生丢着吃,叶灵灵走时十点半,现在时针已经划过十一点了,可我的新婚丈夫依旧不见踪影。
服务员已经在包房门口来回走动好多次了,我猜和记快打烊了,想着到饭店门口等。于是结了帐,走出饭店。
我坐在台阶上,看着黑漆漆的夜幕。大都市的空气里充满了灰尘与二氧化硫,想在这儿的夜空里找星星比在植物根细胞里找液泡还困难。我走进附近的烟草店买了一包爱慕,坐回台阶抽。
刚进大学那会儿,在S市的我得知远在T市的顾昊天有了新女友,当夜在外面的饭店里吃了一只烤鸡,两只乳鸽,三对鸡翅。梅子哀怨地看着我那天晚上吞完大餐嗑健胃,差点没把自己的胃呕出来,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包黑精灵,肉疼地播出一根给我:“消消愁吧,这个不会噎死你。”
于是,我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我抽的第一下两头冒烟,梅子说我没吸进去,“像这样,吸,这才叫抽烟。”我学着,呛住猛咳一阵,再抽第二口,便好多了。我抽的黑精灵味道很淡,烟嘴是巧克力味的,烟草味过去之后留在唇瓣上是淡淡的巧克力。
我半眯着眼反思自己神奇的一天,看着黄灿灿的路灯和地上自己怪异的影子,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曾经现在如电影画面般在脑子里飞速闪过。不知过了多久,顾昊天没来,手机却又响了。
“对不起,有事。阿心,今晚不能来接你了,自己打车回去吧,路上当心。”
“没事,好,拜拜。”
“嗯,拜拜。”
明明那头的顾昊天已经挂了,我却僵硬着手迟迟没把手机收回去。
因为,在他挂掉电话的那一刹那,我分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昊天,送我回家。”
江如月,那个在夕阳下笑得眼如弯月的女子,顾昊天的初恋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