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青年希特勒:蜕变从这一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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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斯通帕街29号(2)

作为大学里的一名通校生,学校允许我在食堂吃饭——当时还是老食堂,因为当时由德国校园协会建立的新食堂还不存在——我就给阿道夫拿了一些便宜的餐劵,他最终同意和我一起来吃饭。我深知他喜欢吃甜食,所以,除了主餐外,我还拿了一些糕点。我想他肯定会觉得很享受,因为饥饿就写在他的脸上,可当他悻悻地狼吞虎咽过后,却恶毒地朝我说道:“我搞不懂,处在这些人当中你怎么还能如此尽兴!”确实,这里曾聚集了来自整个王国,各个地区的学生,其中还有少数犹太学生。这个因素足以让他望而止步。但说实话,尽管他很有毅力和决心,可他还是熬不过饥饿。他挤到我旁边,背朝其他人,饿狼似地吞下了他最爱的油煎圈饼。对政治漠不关心的我,多次心怀窃喜地看着他,在反犹主义和对油煎圈饼的热情之间摇摆不定。

接下来好些天,他只能靠牛奶、面包和黄油过日子。我当然也不是那种被娇生惯养的孩子,但这样的生活,我确实吃不消。

我们没有结交任何朋友。除了他自己以外,阿道夫不允许我将任何时间花在别人身上。我们友谊中的排他性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更明显。在这方面,他曾直言不讳地斥责过我。

平易近人是我的性格特点,在林茨尚且如此,到了维也纳,我更是游刃有余。有一天,波斯切蒂教授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问我是否愿意在我的专业领域担当一些教练工作。然后他向我推荐了一些学生。她们分别是克罗米尔的一个啤酒商的两个女儿,勒德乌齐的一个地主的女儿,还有斯巴拉多的一个商人的女儿。

这些年轻小姐所居住的豪华寓所,与我们那个总是散发着煤油恶臭的贫民窟形成了惊人的反差,这让我感到沮丧之极。通常在课程结束后,她们会邀请我吃些茶点,内容之丰富,对我来说顶得上一顿正餐。后来西里西亚猎人村(列支敦士登)的一个服装制造商的女儿和阿格拉姆(克罗地亚,萨格勒布的旧名)一个治安官的女儿也加入了进来,组成了一个乐队,我的六个学生散布在哈布斯堡王朝的每个角落。

而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她们中来自西里西亚的那个女生,发觉自己跟不上功课,完成不了我布置的那点家庭作业,于是自己找到斯通帕街来寻求我的帮助。当看到这个漂亮的年轻姑娘时,我们可爱的房东老太太调侃似地扬起了眉毛。她想多了,我所关心的确实只是她还不懂的音乐知识,我向老太太解释道。正当那位姑娘迅速地做着笔记之时,阿道夫进来了。我向我的学生介绍道:“我林茨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阿道夫一言不发。但在他粗暴地冲我发火之前,那女孩已经出去了——因为自从有了和斯蒂芬妮那段不幸的经历之后,他开始变得仇视女人。“本来这架大钢琴,这个怪物,就已经把我们搞得苦不堪言了,难道你还想把我们的房间变成和这帮音乐女子约会的地方吗?”他火冒三丈地质问道。

我有责任使他相信,那个可怜的女生并不是在享受爱的喜悦,而是在遭受考试的痛苦。结果,他开始发表长篇大论,向我阐述,女人求学,纯属胡扯。他的言语让我感觉像是遭到了一顿猛击,仿佛我就是那个把自己的女儿送进音乐学院的服装制造商,或者那个啤酒生产商。阿道夫对社会的批判越发猛烈。我安静地畏缩在钢琴凳上,他愤怒地踱着三大步来回走动,将无尽的愤怒转嫁到其他事物上,先是对着门,然后又是对着钢琴发脾气。

总的来说,初到维也纳这段日子,阿道夫的心理开始变得不平衡了。他会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大发雷霆。很多时候,不管我做什么事情,他都觉得我是错的,他把我们的生活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但如今,我认识阿道夫已经有三年多了,不管是他学业上的挫败,还是他母亲的去世,总之所有艰难的日子我都陪着他一起熬了过来。我不知道他产生这种极度消沉的情绪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觉得这种状况迟早会得到改善。

他同这个世界是对立的。无论他将目光投向何处,他看到的始终是不公平,仇恨和敌意。没有什么能幸免于他的批判;没有什么能让他看得过眼。只有音乐还能让他稍微振作,比如在每个周末,我们到城堡小教堂去听宗教音乐的时候。在城堡小教堂,人们能够免费欣赏到来自维也纳歌剧院的独唱表演,以及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的表演。阿道夫特别的喜欢这支童声合唱团,他无数次地告诉我,以前他在兰巴赫接受的此类训练是多么地令他难忘。但要知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其他童年经历令他尤为痛苦。

他成天都在忙个不停。我不知道一个艺术学院的学生应该做些什么。但不管怎么讲,学校开设的课程应该还是多种多样的;有时候他就坐着看书,一看就是数小时,然后又坐着写作,直至凌晨;或者有的时候可以看见,在钢琴上,桌子上,在他的床上,我的床上,甚至在门上,到处都布满了他的设计。而他会站在那里,神情焦灼地凝视着他的作品,蹑手蹑脚地在他的画作之间移动,这儿改动一点,那儿又校正一下,并且总是喃喃自语,用夸张的手势表达着他内心的激动。如果此时我打扰了他,那我就要倒霉。我对这项复杂而具体的工作感到十分敬重,不管我看见什么,我都会说喜欢。

当我失去耐心的时候,我会打开钢琴,而他会迅速地将这些纸张乱叠到一起,堆进一个壁橱里,然后抓起一本书,匆匆前往美泉宫。他在草坪与树木之间的一处宁静之地发现了一张长椅,在那儿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他在户外学习中取得的所有进步大都是在这个座位上完成的。我也喜欢这个安静的地方,置身此地,会让人们完全忘记自己是处在一个大城市的中心。在之后的一些岁月里,我经常都来看望这张孤独的长椅。

看来一个学建筑的学生能比一个学音乐的学生,花在户外的时间更多,工作的独立性也更强。有一回,当他再次写作至凌晨之时——丑陋而多烟的小煤油灯几乎快燃尽,而我依然醒着——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工作了这么久,到底弄出个啥样的作品。他仓促地递给我两张写有许多潦草文字的纸,作为他对我的回答。我震惊了,上面写道:

“后景为神山,神山之前,是被参天橡树所环绕着的献祭巨石;两个强壮的战士擒着一头将要拿去献祭的黑色公牛,他们牢牢地拽住牛角,将这头野兽那强有力的头按在献祭之石的凹槽上。在他们身后,伫立着一位身穿浅色法袍的牧师。他手持一把用来屠宰公牛的长剑。周围全是神情庄重,留着胡须的男人,他们靠在盾牌上,手执长矛待命,专注的观看着整个仪式。”

我看不出这种奇怪的描述与建筑学之间有什么关联,于是我就问他,这究竟是何物。

“一出戏剧。”阿道夫回答道。

然后,他开始饶有兴致地向我描述起各种情节。很不幸,我早已忘记。我只记得那部分故事发生在巴伐利亚山脉,在基督教刚刚兴起的时候。山里的人不愿意接受新的信仰。相反,他们被自己的誓言所束缚,屠杀基督教传教士。这是整个剧本中戏剧冲突的基础。

我真想问问阿道夫,是不是艺术学院的课余时间太多,让他有空去搞戏剧创作,但我知道他对任何与他专业有关的问题都十分敏感。我欣赏他的态度,因为他为了争取自己的学习机会,肯定已经做出了很多努力。我猜想这就是为何他在这方面显得特别敏感的原因。虽说如此,但我还是感觉整件事情有点蹊跷。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让我担心。我以前从没见过他用这种方式折腾自己。相反,在我看来,他是太过疯狂,而非缺乏自信。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发生了转变。他在自我批评中越陷越深。然而,这一切只需要轻微的一触碰——就好比当人们打开电灯开关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明亮清晰了——因为他的自责演变成了对时间的谴责,对整个世界的谴责;带着阻塞在他心中的无限憎恨,他会迁怒于所有的事物,他与那些不理解他,不欣赏他,甚至遭受迫害的普通大众相对立。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踱来踱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宣泄着他的无尽怒气,然后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我坐在钢琴旁,手指停放在键盘上,默默倾听,被他憎恨的颂歌搞得心烦意乱,然而更多的是为他感到担忧,因为他面朝空墙的吼叫,只有我这么一个听众,或许还要加上在厨房里忙活的查克雷斯夫人,但她可能是在担心,这个已经疯掉的年轻人是否能够交出下个月的房租。但他狂热的言语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人们根本听不进去。所以,这些伟大展示又有何用?

当这番被憎恨所驾驭的高谈阔论,上升到与整个世界相对抗的时候,他猛然的一句话才向我揭示出,他的身躯已在万丈深渊旁摇摇欲坠。

“我应该放弃斯蒂芬妮。”这是他能讲出的最糟糕的话,因为只有斯蒂芬妮是与普天之下,所有的丑恶人类都有所区别的生物——她,让阿道夫炽热的爱恋得以寄托,给了他饱受折磨的人生以意义和目的。他的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他唯一的妹妹还是个小孩儿,他还剩下什么呢?他没有家庭,没有房子;他只有爱,只有斯蒂芬妮在他遭受所有苦难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虽然只是他的想象。直到现在,这种想象还在发挥着足够强大的作用。但很明显,在目前这样的精神抽搐中,即使是这份坚定的信念也支离破碎了。

“我还以为你准备给她写信呢?”我插了一句,意在用这种建议来帮助他。

他用一个极不耐烦的手势表达了对我的漠视(直到40年后我才了解到,他当时真的给她写过信),然后对我说了一席我从未听他讲过的话:

“只有疯子才会等她。那个妈妈肯定已经为斯蒂芬妮挑好了她要嫁的人。爱情?她们才不会管有没有爱情。找个条件好的,就这么简单。而我是个条件差的,至少在那个妈妈的眼中是这样。”

接着他就对那位“妈妈”进行了一阵猛烈地嘲讽,外带那些上流圈子里的每一个人,还有那些为了继续享受不当的社会权利,而对婚姻做出精明安排的人。

这钢琴简直弹不下去了,于是我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儿,阿道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书上。我犹记得当时我多么的惊愕。要是阿道夫已不再对斯蒂芬妮有一丝眷恋,那么他会变成什么样。

我的感受很矛盾:一方面,我很高兴能看到他从这段毫无希望的恋情中解脱出来,而另一方面,我又知道斯蒂芬妮是他唯一的理想人选,也是唯一能给他带来前进动力和生活目标的人。

第二天,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们之间发生了一场尖锐的争吵。我得练习钢琴,而阿道夫却想要朗读。因为外面下着雨,他无法到美泉宫去。

“这种无休止的弹奏,”他冲我吼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很简单,”我回答道,然后起身从我的音乐箱里拿出一张时间表,用图钉将其固定在了壁橱的门上。这种做法对我们彼此都有利。我清楚地知道我什么时候该外出,什么时候不外出,而眼下正好是我练习钢琴的时间。“那么现在,把你的时间表挂在下面。”我补充道。时间表!他才用不着这些东西呢。他的时间表装在他的脑子里。他涉猎的领域繁多,但都很系统化。平常他几乎只在晚上工作,到了白天就睡觉。

我很快就适应了音乐学院的生活,我的老师们对我的工作也感到满意——他们为我提供了全职教学,从这点就能看得出来,还不是一般的满意。当然,我对此引以为豪,甚至有点骄傲自满。音乐这门艺术看起来似乎与以前的教育关系不大。所以我既愉快又满足,每天早上我都高高兴兴地起身前往音乐学院。但正是这份成竹在胸的感觉,这种志在必得的自信,让阿道夫在苦恼的对比中难以入眠,尽管他从不提及。

所以现在,贴在墙上的那张时间表,想必在他眼中就变成了一张我未来保障的官方认定书,而这,引发了一场大爆炸。

“这座学校,”他叫喊道,“有太多思想僵化的老公务员、老官僚,有太多愚昧无知的弱智官员。整个学校就应该被炸掉!”他的脸色乌青,嘴巴紧合,嘴唇几近惨白,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眼神里透露着凶煞之气,仿佛所有的憎恨都贮藏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

我正准备指出,那些在他盛怒之下,被草率定性的人,毕竟都是他的老师和教授,他们多少都给他传授过一些知识。可是他先发制人。

“他们拒绝了我,他们排斥了我,他们抛弃了我!”

我被震惊了。原来这就是真相。阿道夫根本没有被艺术学院录取。此时,关于阿道夫那些令我困惑的问题得到了充分的解答。

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他的不幸,我问他是否把这件事情告诉过他母亲。

“你脑子里在想啥?”他反诘道,“我怎能让处在弥留之际的母亲承受这份担忧呢?”

没办法,我只好认同。

我们彼此沉默了很久。也许那时候,阿道夫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然后,我试图将对话拉回到现实中。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他。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他暴躁地重复着,“你又来了是不是——还怎么办?”

对于这种问题,想必他已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因为他肯定没跟任何人谈论过这件事情。

“现在怎么办?”他再次嘲弄着我焦虑的疑问,而不是正面回答。他坐在桌旁,周围全是书。“现在怎么办?”

他挑了挑油灯,抽出一本书,开始阅读。我只好去摘下贴在壁橱上的时间表。他抬起头,看见了我的举动,平静地说了一句,“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