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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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江(23)

“如果可以按照个人意愿行事的话,我会在荣誉军团成员的家族中,在法国英雄的女儿中选择我的新娘,让最值得尊敬的人成为皇后。但是,每个人都必须适应所处时代的风气,与其他国家的习俗相协调,以配合政治上的考量。有些国王想与我结盟,而且我并不认为有哪个欧洲王室会拒绝我的求婚。现在有三个王室可供考虑:奥地利、俄国、萨克森。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这样,正统主义的想法又占据了这个独裁者的头脑。这个正统主义的想法是一块礁石,他会在上面撞得粉身碎骨。为什么不能选择他所爱的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呢?如果非得是一个法国人的话,为什么不选择某个被他册封为亲王的英雄的女儿呢?是他彻底摧毁了旧世界,亲自把两顶皇冠戴在自己头上。他常常让世袭君主在前厅等候,他曾废除过一个世袭国王,让一个旅店老板的儿子坐上王位。他所做的这一切,难道只是为了今天这样,离开自己心爱的、熟悉的女人,为了拥有继承人而去“适应所处时代的风气”,去适应他这个半神半人以前所打破的习俗吗?

但是在这个冷漠的帝王厅室里,不会出现这样的言论。所有的人都受了他的影响,反对他娶法国女子。欧仁和塔列朗赞成娶奥地利公主,缪拉却提醒说,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也是奥地利公主出身,她可给法国带来了不幸。有几个人赞成娶俄国或是萨克森的公主。皇帝听取了众人不同的意见,然后宣布会议结束。紧接着,他按自己此前已经做出的决定开始行动,当晚就给维也纳送去信息。参加家庭会议的人中只有一位大臣看得最清楚,他急切地表示应该与俄国联姻,至于理由他却只敢私底下说:“不出两年,我们势必会跟此次没有联姻的两个国家开战,而奥地利是这三个国家中最好对付的!”

皇帝派人通知彼得堡,俄国让他等得太久了,而且在杜伊勒利宫安置东正教牧师也不方便。最后他还听说“安娜公主年方15,尚未发育成熟。女性从青春期到完全成熟尚需两年时间。这有悖于皇帝再婚的目的。他无法等三年后再生育”。借着妇科学的理由,皇帝结束了当年始于埃尔富特向俄国求婚的篇章。

哈布斯堡家族子孙众多,因此不必担心生育问题。当他获知这位被选中的新娘的母亲生育了13个子女,还有祖辈分别生育过17个甚至26个孩子时,他不禁喊道:“这就是我要娶的人啊!”弗兰西斯皇帝无疑会接受他的求婚,他那18岁的女儿也会顺从。很快,拿破仑的第一封信送到了。这是他在梅内瓦尔的帮助下亲笔所写的,但有些地方还算容易辨认。收信人玛丽·路易丝从学生时代便养成了书写端正的习惯,她根本不知道拿破仑为了把字写到这个程度费了多大的劲。

“亲爱的表妹,你才华非凡而又天生丽质,让我对你如此倾慕,愿终生为你效劳,与你同享荣华富贵。因而我致函你的父皇陛下,请他将你许配于我。但愿我这诚挚的爱慕之情能为你所接受。希望你对终身大事的决定,并不只是因为义务和父母之命……只要你对我有一丝好感,我会竭尽全力培养这一感情,想方设法让你心情愉悦,希望终有一天能得殿下的垂青……”

有哪个天才写过这样幼稚可笑的信?其实他很清楚,她接受求婚只可能是出于“父母之命”,对他这个魔鬼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感。在她小的时候,他就掠夺了她父亲一个又一个的省份,以至于她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在胸前画十字。他也知道,他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去做,不可能花时间让这个女孩“心情愉悦”。除了有幸生于哈布斯堡家族以外,她一无可取之处,既不漂亮也不聪明,既不勇敢也不热情——但是矛盾的处境迫使从不求人的拿破仑写了这样一封信!

他的朋友贝尔蒂埃将代表他去维也纳参加婚礼。拿破仑以苏丹式的奢侈,委托他给新娘带去爱情的信物:镶有钻石的拿破仑画像和价值150万法郎的首饰。在霍夫堡举行的婚礼上,代表拿破仑的是新娘的叔叔查理大公,他曾在12次战役中被拿破仑击败。

皇帝本人则抛开国事,越来越关心婚礼筹备事宜,精心挑选家具和衣料。他给玛丽·路易丝的聘礼价值500万,而她自己的嫁妆不过50万。他仔细研究了当年玛丽·安托瓦内特嫁到法国时的行程路线,以免失礼而被哈布斯堡家族的人嘲笑。他让裁缝为他缝制时尚的礼服,向鞋匠订制带扣的鞋。他还外出打猎、骑马,好让自己瘦下去。他甚至开始重新学习跳舞。

在去巴黎的路上,玛丽·路易丝收到一封难以辨认的订婚信,她所能看懂的只是信末的签名“N”。每天都会有鲜花送至。明天,在贡比涅,她将跟那个可怕的人见面,他会携家人在那里迎候。

然而,革命者的坚定意志和果断作风犹如涌动的青春,突然打破了古老礼节的樊篱。拿破仑将新制的礼服脱在一旁,换上旧军服,叫上缪拉,跳上一辆没有纹章的单驾轻便马车,迎向新娘的队列。对方正在倾盆大雨中换马。他本想给新娘一个意外的惊喜,结果被马车夫认了出来,喊了一声:“陛下!”他上了她的马车,坐在她身边,屏退婢女,吻了一下新娘,然后大笑,因为他全身都湿透了。尴尬中她说了句恭维话:“陛下,您本人跟画像中一样漂亮!”

“她并不漂亮。”他心中想道,“她脸上有雀斑,嘴唇有点厚,眼睛呈水蓝色,胸部在这个年龄算是丰满的了。但不管怎样,她有着青春的活力。”

当晚,宫廷司仪们吃惊地发现,他们准备了几个星期的欢迎典礼全被打乱了。大家看到皇室家族不顾礼节任意走动;献花的女孩子不得不缩短她们的祝词,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冷得发抖。晚餐是临时准备的,卡洛丽娜陪同这对新人一起用餐。午夜1点,所有人都上床休息了,皇帝却把他那个当红衣主教的舅父拉到一旁,问了一个不易回答的问题:维也纳的婚礼后,玛丽·路易丝是否已是他的妻子。“是的,陛下,根据民法,她已经是您的妻子。”这位神父回答道。他已预料到将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早上,皇帝让人把两人的早餐送到皇后的床边。一小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拿破仑以这个夜间发动的突袭,如在战场上一样征服了正统主义的世界。他攻下了哈布斯堡的堡垒,这与一个征服者的身份相称。

第二天,他以尖刻的双关语写信给岳父,后者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满足了我全部的希望。我们不断向对方表达情意,十分合拍……请允许我感谢您赐予我这可爱的礼物。”直到他们隆重地进入巴黎之后,皇帝的舅父才为他们主持正式婚礼。拿破仑过去与约瑟芬的正式婚礼晚了八年才补办,而这次才延误了两个星期。

皇帝觉得他的新娘很迷人。“你们应该娶日耳曼女子,”他对自己的亲信们说,“她们温柔、善良,像玫瑰般娇艳。”她与家人相处融洽,这令他很高兴,“家庭和睦”对他而言是件新鲜事,他经常跑到她的梳妆台前,爱抚地摸着她的脸颊,亲昵地称她为“我的小东西”。

几个星期后从波兰传来消息:在美泉宫怀上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拿破仑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他的妻子也来自这座宫殿(在那里,他在主人不在时住过几个月),可是她尚未有怀孕的迹象。他动摇了,命人把他的波兰情人接到巴黎。没过多久,玛丽·路易丝也怀孕了。“皇帝的喜悦之情难以形容。”梅特涅向维也纳方面汇报说。在皇后怀孕初期,这个消息便正式向参议院和全国宣布,大家都要为这个未来的皇位继承人祈祷,并决定举行隆重的庆典。

美丽的瓦莱夫斯卡到达巴黎之后,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看望并抱了他的儿子,封他为帝国伯爵,并让宰相做他的监护人。但是除此之外,这对恋人之间就没有更多的往来了。拿破仑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丈夫。

现在,他的人生似乎开始扩展为一片几乎望不见地平线的大海,与他有感情纠葛的女子之间也产生了新的关系。以前,约瑟芬恨不得挖掉波兰伯爵夫人的眼睛,如今却邀请她去马尔梅松宫。瓦莱夫斯卡把拿破仑的儿子带给约瑟芬看。约瑟芬正是因为未能替拿破仑生子,才沦落到离婚的境地。两人站在阳台上,一个已人老珠黄,出生在西印度群岛,曾度过铁窗岁月,后来又贵为法国皇后;另一个则青春貌美,出生于没落的波兰贵族家庭,被迫嫁给一个年迈的富翁为妻,因为拿破仑在一次舞会上的偶然一瞥,从此有了另一番境遇。她们中间是一个男人的儿子,这个男人先后爱过她们,最后又抛弃了她们,因为他希望哈布斯堡王室的一个蠢丫头帮他名垂青史。其实,他当时的成就已足以使自己名垂青史。

到了皇后临产的时候,他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巴黎,乃至整个法国都知道,这位少妇即将分娩。所有人都等待着皇太子的降生:他的敌人在他的孩子尚未出生前就害怕起来,普通老百姓在这样的时刻则习惯于忠君,他们祈祷母子平安。拿破仑整宿守在妻子的床边。在他刚离开的片刻时间里,医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胎位不正,母子俩都有生命危险!

他计划中的整个皇朝大厦似乎摇摇欲坠。当医生问起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这个具有钢铁意志的人该如何回答?他会说先保孩子吗?除了他以外,还有无数的人在等婴儿呱呱落地!玛丽·路易丝又算什么!她的使命就是为他生一个健康的男孩。他能有别的选择吗?

“你们就当是在为一个普通女人接生吧。先保母亲!”

两小时后,婴儿诞生了,母亲也平安无事。全巴黎的人都一心一意地数着礼炮声。19、20、21——如果炮声到此停住,那就是位公主,但当第22声炮响传出时,巴黎全城欢庆。人们围着波旁王朝的旧王宫狂热欢呼,这个昔日的炮兵少尉则站在窗边,机械地根据炮声的高低来判断大炮的口径。他俯身看着外面的人群,回首往事,更想到遥远的未来。

他的贴身侍从看到,他那冷峻、灰蓝的眼睛里噙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