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我跟您说了，我一切正常！”
皇帝开始感到不安。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审问。他不忍将这个坦率勇敢的年轻人处死。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这里，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党派成员，不是一个想摧毁一项原则的阴谋家，也不是一个理论家，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德意志派出了这个手持厨刀的布鲁图来对付他。
“你过于偏激。你毁了你的家庭。你应该请求我的原谅，并承认自己悔不当初，那么我就饶你不死！”拿破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至少没有对一个谋杀犯这样说过话。但这个年轻人不为所动。难道拿破仑失去了感染力？
“我不需要您的原谅！而且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只是遗憾我没有成功。”
这时皇帝怒了：“见鬼了！难道犯罪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
“刺杀您并不是犯罪，而是一项功绩！”年轻人说道，仍然彬彬有礼，很有教养。
“这是谁的画像？”
“是我所爱的女孩。”
“她会赞成你的冒险行为吗？”
“她会遗憾，我没有获得成功。因为她跟我一样仇恨您。”
“多么漂亮的女孩，”皇帝看着手中的画像，心中想道，“难道我真的要输给这个年轻人？不，我要挽救他，我要宽恕他。就算他仇恨我，又于我何损呢？”他再次望着斯塔普斯，手中握着他的那卷画像，说道，“如果我宽恕你的话，这个姑娘会高兴吗？”
年轻人睁大了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坚定地回答道：
“就算这样，我总有一天还是要杀死您！”
皇帝转过身去，让人把年轻人押走。然后他跟在场的香巴尼谈了许久关于光明会的事。突然，他毫无预兆地转换了话题：
“必须缔结和约。你马上回城，召见奥地利人。在主要问题上我们差不多已达成一致，只是战争赔款数额还有争议，相差五千万。把我们的赔款要求减半，了结此事。我对最后那份草案比较满意。你补充一些你认为比较合适的条款。我很信任你，请你马上缔结和约。”
这个年轻人给他的触动非常强烈。虽然谈不上惊骇，但说成警告却过于温和。他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在谈判进行了三个月后，皇帝让他的大臣负责讲和事宜，只是为了省下一天的时间！同时，他让人再次审讯斯塔普斯，但是这个狂热分子却仍不改口。第二天清晨6点，他的大臣带回了前夜谈妥的协议。皇帝将和约握在手中，很是满意，赞赏了他的大臣。
也是在这一天早晨，刺客被枪决。
军队开拔前，皇帝又谈起了这个话题：“这真是史无前例啊！一个年轻的德意志人，新教教徒，受过良好的教育，却犯下如此的罪行！他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回答是：他面对枪口喊道：“自由万岁！杀死暴君！”皇帝听后沉默不语。
然后，他下令把那把德意志厨刀带回巴黎。
22
约瑟芬皇后昏倒了 离婚 怀念与账单 在假面舞会上
选择哪位公主？ 多产的哈布斯堡家族 写给未婚妻的情书
破除传统礼仪 夜晚的进攻 继承人 “先保母亲”
约瑟芬皇后昏倒在地。拿破仑召来宫廷内侍长，令他把皇后抬回她的房间，自己秉烛走在前面。因为楼梯狭窄，皇帝把蜡烛交给一个侍从，与内侍长一起抬约瑟芬。他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床上，情绪激动地离开了房间。他刚走开，约瑟芬就睁开了眼睛，原来哭闹、昏倒都是假装的。后来宫廷内侍长透露了此事，因为当他一个人抱皇后上楼时，她向他低语道：“抱得太紧了，我有点疼。”
不过，她的惊慌和痛苦倒是丝毫不假。十年来，她一直是杜伊勒利宫的女主人，这天晚上，皇帝却要她离开这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有人都巴不得他死，外有拿着厨刀的德意志人，内有与英国人勾结的富歇。他需要一个儿子，而且必须由一位公主所生。从美泉宫回来后不久，他就跟约瑟芬摊牌了。也许这是一个理想的报复，因为他无法册封怀有他孩子的波兰情人为皇后。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他还不知道他的新娘会是谁。
很快，他的母亲、妹妹和兄弟们都面无表情，默默地围坐在桌边召开家庭会议，约瑟芬也在场。她可以察觉到这些见证人难以自禁的喜悦，他们今天终于得偿所愿：这个老女人不得不离开了。由于激动，皇帝的声音有些异样：皇后生子的希望破灭了，仅仅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不得不跟她离婚，因为“只有上帝知道，我走出这一步是多么艰难……但是为了法国的利益，一切都可以牺牲……15年来，皇后使我的生活十分美好。她的后冠是我亲自替她戴上的。我决定让她保持皇后的身份和头衔，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她能永远把我看作她最好的朋友”。约瑟芬很镇定，她让国务秘书代她宣读同意离婚的声明。
接着大家在离婚记录上签字。拿破仑的签名充满力度，比平时，甚至比国家文件上的签名还要清楚得多，其中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别具一格地从整个名字下面划过——他以男人的作风了结了一件十分严肃的事。约瑟芬战战兢兢地在右侧紧靠拿破仑名字的地方签了字，似乎还想寻求他的保护。皇太后写“M”的手法跟她儿子的“N”相似，最后一笔也与儿子如出一辙。
晚上，约瑟芬出乎意料地来到他的床前，面带泪痕，头发披散。第二天，她由皇帝亲自搀扶着，哀伤地离开了杜伊勒利宫，坐上马车前往马尔梅松宫。临行前，她向梅内瓦尔提了个愚蠢的请求：尽可能经常在皇帝面前提起她。
仿佛是为自己的婚姻举行葬礼，皇帝独自前往现在空无一人的特利亚农宫住了三天，什么也不做：不接见任何人，不做任何口授，既不阅读也不记录什么。一个靠自身的离心力不停转动的巨大轮子，15年来第一次静止不动了。这件事情的非同寻常，就好比一位佛门高僧做了三天拿破仑平时的工作。世上恐怕没有哪个男人如此隆重地纪念过与他永诀或永无再见之日的爱人。不久，他去马尔梅松宫看望离异的妻子。回来后他写道：
“我觉得你今天的心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我的朋友……你不应该忧伤过度。我非常关心你的健康，请你多保重。如果你爱我，就请坚强起来。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眷恋之情。也请你相信，如果你不幸福，我也不会幸福……回到杜伊勒利宫时，我心情惆怅。偌大的宫殿显得空荡荡的，我感到很寂寞……请好好地生活，亲爱的朋友，保证良好的睡眠，并请记住，这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在共同生活了15年后，这个40岁的男子真情流露，心怀感激，只是从他的话中也可隐隐感觉到一个发号施令的意志。
之后是没完没了的账目：他将给她每年300万法郎，另外再替她支付红宝石首饰的费用，“这笔费用大概得40万法郎，不过事先我会找人估一下价，以免受那些珠宝商的骗……在马尔梅松宫的柜子里还有50万到60万法郎，这笔钱归你了，你可以用来添置银器和衣物。我为你订制了一套精美的瓷制餐具，不过他们会来听取你的吩咐，以便做得更精美……今天早晨看到一个侍从，他说你又哭了。我会独自一人用餐……难道你去了马尔梅松宫后，真的失去了所有生活的勇气了吗？那里可是我们幸福和情感的见证，这份情感永远不会改变，也永远不许改变，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我很想来看你，但我首先必须知道你是否坚强。我自己也有些脆弱，而且很痛苦。请你好好地生活，约瑟芬，晚安。”
他的语调重归感伤。在米兰担任统帅期间，他曾给留在巴黎对他不忠的妻子写过很多充满激情的信。现在他的感伤给人的印象，仿佛当年的彭湃激情转变为哀伤的小调，仿佛当年那首乐曲由管弦乐团的合奏变成了大提琴的独奏，回荡在冷寂的杜伊勒利宫。
不久以后，大宰相举办了一次假面舞会，宾客中有奥地利前驻法大使梅特涅的夫人。一个穿绿色连帽化装斗篷的人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边。大家都知道他是谁。虽然没有人能完全了解不戴面具的拿破仑，但戴了面具的拿破仑却一眼就能被认出，这真是这个天才的悲喜剧。在说了几句玩笑话后，他问她，奥地利公主是否会接受他的求婚。
“这我不知道，陛下。”
“如果您是奥地利公主的话，您会接受我的求婚吗？”
“我肯定会拒绝！”这位来自维也纳的夫人笑着说。
“您可真不友好。请您写信给您的先生，问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您最好向施瓦岑贝格亲王提出此事，陛下，他现在是驻法大使。”
就这样，拿破仑回到了大革命时期直截了当的作风，开始了他离婚后的求婚。这天晚上，他委派欧仁于第二天早晨去拜谒奥地利大使。哈布斯堡家族里没有人能理解这种快速简单的作风，虽然皇帝认为这很自然。沙皇一直没有回音，而在四次战争中都被击败的维也纳，最终必须予以安抚。还有什么比这个解决方法更直截了当的呢？如果不立刻尽最大的努力去实现无法实现的事，那又何必离婚呢？如果迟迟不再婚，他对孩子的渴求将很快成为笑柄。
他的科西嘉家族观念又一次作祟。这个很少召开军事会议的人，却在离婚前和再婚前举行了家庭会议。他们像六个星期前一样围坐在桌边，所有的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都来了。据一个与会者回忆，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皇帝宣布他想要个继承人，然后提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