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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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无为(1)

无为而治是古代治政的理想状态,儒、道、法三家都主张无为而治,其中以道家最为推崇。无为针对的是具体行政事务,不作这样的为,从而把精力和时间用在做应该做的事情上,所以无为不是不作为,而是作什么样的为。无为主要有两个内容,一是抓大事,一个是抓人事。

(一)抓大事

要义

什么是大事?可以分出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治政根据。在道家那里,这个根据是自然,本丛书《官德》中说的“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体现的公平就是其中一项;在儒家那里,这个根据是社会规则,诸如《政道》《官德》所概括的治政之道、为官之道;在法家那里,这个根据是法。这就要求治政者不把个人意志、好恶、追求等主观性强加于治理,遵循事物的运行规律,尊重民众意愿,相信治理对象具有通过自我调节而保持良好运行的能力。就是孟子说的“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孟子·离娄下》)。不另搞一套,才能够有所作为。如果说这一层面具有“道”的性质的话,那么另一个层面则是技术性的,要求不陷于细枝末节的事务性工作,把握政事的关键,控制全局,这也是有所不为然后有所为。

故事

事倍功半

孔子有个学生叫宓子贱,被鲁国派去治理单父(今山东省单县)这个地方。

子有也是孔子的学生,前去看望子贱。一见面,子有就问:“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子贱叹了口气,说:“国君不知道我没有才能,派我来治理单父。政事太多了,催得又紧,心里着急,身体也吃不消,不瘦才怪!”

子有笑了笑,说:“从前舜治理天下,手指弹奏着五弦琴,口中唱着‘南风’之歌,天下就太平了。单父与天下相比,简直太小了,就这样你还忧虑不已,要是把天下交给你,你怎么受得了?”

子贱问:“那应该怎么办呢?”

子有说:“应该运用术啊。掌握术来治理国家,身体坐在朝堂上,脸上泛着少女般的红润,不用费多少力气国家就治理好了;不通过术去治理国家,即便身心憔悴,也不会取得多少成效。”(《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宽政与无为

战国时期,齐国君主齐宣王问尹文:“君主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尹文答:“君主应该做的是,以无为来容纳臣民。布置的事情少了,民众就容易跟从,下达的法令简明了,民众就容易遵守,这样民众便不会因为与治理相抵触而犯罪。大道容得下所有事物,大德容得下所有臣民,圣人做很少的事情,天下却得到了治理。(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圣人寡为而天下理矣。)《尚书》说:‘宽容就是圣明。’《诗经》唱道:‘岐山坦道利于行,子孙守土保太平。’”

宣王说:“好!”(《说苑·君道》)

上当的君主

有人告诫齐宣王,年终财政结算至关重要,应该专门拿出几天时间亲自审核,否则便无法知道官吏是否营私舞弊以及政事的得失。宣王认为很对。相国田婴听说了,立即报请宣王听取汇报。田婴让官吏准备好全年的财政账目和凭证,一一对宣王说明。不想这一听就没完了,吃完午饭继续听,累得宣王连晚饭都不想吃。田婴劝他再坚持一下,说:“臣子们一年到头日日夜夜辛勤工作,丝毫不敢懈怠,您做个榜样,对官吏也是鼓励。”没办法,宣王只好硬着头皮晚上接着听,不大工夫就睡着了。趁着他睡熟,官吏们偷偷用刀刮掉了竹简上的项目结算。(《韩非子·外储说右下》)

田婴对齐王说:“各主管大臣的报告,您应该每天亲自听取并反复审核。”齐王照此办理,不久就厌烦了,把它们全部委托给田婴代办。于是齐国的大权全部落到田婴手中。(《资治通鉴》卷2)

汲黯出巡

西汉武帝时,河内郡发生火灾,大火蔓延,烧毁了1000多家民房。武帝派汲黯前往巡查。

汲黯回来后报告说:“河内郡不慎失火,之所以烧毁1000多家民房,是因为房屋毗连,不值得陛下担忧。应该引起陛下注意的是河南郡的灾情。我路过河南,看到那里遭受了水灾和旱灾,贫民生活尤为困苦,甚至到了父子相食的地步。我便见机行事,拿出陛下授予的符节,命令当地官员开仓放粮赈济贫民。我现在归还符节,并请陛下惩治我假托天子命令擅自行事的罪行。”

武帝认为汲黯贤能,赦免了他。

汲黯处理政务,把无为作为主旨,强调遵循根本制度,提倡不拘泥于法律条文。(《资治通鉴》卷17)

潇洒的马援

东汉光武帝时,马援任陇西太守。他务求以恩德和信用治政,宽厚对待部属,任用官吏职责分明,自己只是总揽大局。

马援天天会客,宾客故旧挤满大门。有时下面官吏前来汇报公事,马援总是说:“这是丞、掾的职责,怎么来麻烦我!(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吧,让我得以随意游乐玩耍。只有豪强侵犯小民,狡诈的官吏违背制度法令,才归我这个太守管。”

郡守驻地旁边的一个县有人报私仇,官民受到惊吓,纷纷传言羌人造反,百姓逃进城内避难。县令亲自上门,请求关闭城门派出军队。侍从入室报告,马援正跟宾客喝酒,大笑着说:“羌人怎么敢再来侵犯我!去告诉县令,回去好好待在县衙。要是实在太害怕,可以躲在床底下。”后来事态逐渐平息,全郡上下无不佩服他。(《资治通鉴》卷43)

丞相诸葛亮

三国时,诸葛亮担任蜀汉丞相,事事操心,连校对公文这种小事都亲自去做。

主簿杨颙(yóng)看不下去,径直进入室内,劝道:“治政有体例,上级与下级的职责不能互相侵犯。请允许我以治家为明公您打比方。现在有一个人,让奴仆耕田,婢女烧饭,雄鸡报晓,家犬看门,黄牛负重拉车,骏马代步远行,各司其职,所有事情都有人去做。而他自己则从容不迫,什么都不用操心,整天只是吃饭饮酒而已。忽然有一天,他腻味了,把各种家务都接了过来,不再托付别人,事事都亲身去做。结果身陷各种琐事,弄得身体疲惫,精神困顿。而最终竟一事无成。难道是他的智力不如婢女和鸡狗吗?不是,是他违背了作为一家之主的职责。(岂其智之不如婢鸡狗哉?失为家主之法也。)所以古人说,‘坐着作出决策的人,叫做王公;而将决策变为行动的人,叫做士大夫。’故而西汉时的丞相丙吉不过问有人死在路上的事情,却担忧过度使用耕牛从而影响生产;丞相陈平不肯掌握钱帛和粮食的数量,说‘自有主管者知道’,他们深深懂得分工负责的为政规则。如今明公您治政,竟然到了亲自校对公文的地步,从早到晚没有片刻清闲,不是太劳累了吗!”

诸葛亮向他道谢。杨颙去世,诸葛亮哭了三天。(《资治通鉴》卷70)

老糊涂

东晋丞相王导,到了晚年几乎不再处理政事,只在文件上签字同意。他自己感叹地说:“人家说我老糊涂,后人会想念这糊涂的。”(《世说新语·政事》)

人君执要

十六国时,高诩(xǔ)在前燕君主慕容皝(huàng)手下为臣。高诩擅长天文,慕容皝对他说:“你有好书却不给我看,算什么忠臣?”高诩正色道:“我听说君主执掌关键要害,臣子执掌具体事务。执掌关键要害的人闲适,执掌具体事务的人忙碌。(人君执要,人臣执职。执要者逸,执职者劳。)所以后稷播种庄稼,尧帝不参与其间。从事占候、天文,早起晚睡,十分辛苦,不是至尊之人应当亲自做的,殿下您学了这些将如何使用呢!”慕容皝无言以对。(《资治通鉴》卷97)

什么是贵人

南北朝北魏宣武帝时,源怀任北魏骠骑大将军。源怀性格宽厚朴实,不喜欢繁琐细碎,常说:“身为贵人应当掌握纲要,何必事事详加过问!(为贵人当举纲维,何必事事详细!)譬如造屋,只要远远望去高大显赫,梁柱平直端正,地基和墙壁牢固完好,就足够了;至于刀斧痕迹不平,砍削不够细密,并不妨碍大局。”(《资治通鉴》卷146)

高洋的治政之术

南北朝时,高洋建立北齐政权,是为文宣帝。立国之初,高洋留心为政之术,政务力求简便稳妥,委托臣子任事,坦诚相待,能够做到人尽其能。同时高洋很重视发挥法律的作用,用它来驾驭臣民,遇到有人犯法,就是功臣贵戚也绝无例外,朝廷内外无不肃然。至于军事机要和国家大政方针,则由高洋自己决断。他喜欢身先士卒,每次亲临战场,不避箭石,所到之处,战功卓著。(《资治通鉴》卷166)

制度的无为意义

北齐孝昭帝高演从小就在朝廷中枢历练,对行政事务非常熟悉,即位后尤其勤勉,时人佩服他的明察而讥笑他的琐细。一次,高演与库狄显安闲聊,恳切地征求意见。库狄显安说:“陛下太琐细,身为天子,却更像一个具体办事的小吏。”高演解释说:“这一点我很清楚。只是国家缺乏法制已经很久了,我将整顿它,达到可以无为而治的地步(然无法日久,将整之以至无为耳)。”(《资治通鉴》卷168)

武则天当政时,狄仁杰任地官侍郎、同平章事。一个叫王循之的太学生上表武则天,请假回家,获得批准。狄仁杰对武则天说:“我听说君主只有生杀的大权不托付于人,其余的权力都分给朝廷有关部门实施。(君人者唯杀生之柄不假人,自余皆归之有司。)左、右丞不办理徒刑以下的案子;左、右相只裁决流放以上的案子,这是因为官员的地位越高,办理的事务越重要。学生请假,是国子监丞、主簿管的事,要是天子也为这等小事发布敕令,那么天下的事情要发布多少敕令才能处理完!要想一定不违反人们的意愿,只要普遍建立制度就可以了。(必欲不违其愿,请普为立制而已。)”武则天认同这个建议。(《资治通鉴》卷204)

皇帝应该怎么当

隋文帝勤于听政,治书侍御史柳彧认为百官的奏请中烦碎事务过多,便上书道:“我听说古代圣明帝王,没有比得上尧帝、舜帝的。尧、舜不过问细小的事务,因此被称作圣明(不为丛脞,是谓钦明)。舜委任禹、稷、契、皋陶、伯益五位大臣处理政务,尧经常向掌管四方的诸侯咨询治国方略,虽然轻松自在,甚至不做什么,天下便得到了治理。这就是所谓的在求贤任才上多下工夫,而在自己的岗位上消闲安逸(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近来见陛下用心理政,不顾疲惫劳苦,其中一个原因是群臣害怕担当责任,避免自己作出决定,将问题上交圣上决断,所以奏请过多。以至于像营造这类琐事,像支出不多的物资这类杂务,也都包括在内,一日之内,朝廷所有部门几乎都回复到了。结果常常忙到晚上,忘记了吃饭,到了半夜还不能休息,为公文表章操心受累。请求陛下体察我的诚挚之言,多少减去繁杂事务。若是国家大事,不是臣子所能裁断的,当然由陛下详察明断,其他细碎杂务,应该责成有关部门解决。这样陛下圣体可以保持长寿建康,臣子也可以长久蒙受陛下的恩典。”文帝阅后很是赞许,说:“柳彧是正直之士,堪称国家之宝。”(《资治通鉴》卷175)

唐太宗的无为

唐太宗经常听人说起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便召他进宫,请教为政之道。

张玄素说:“隋朝皇帝喜欢独揽各种政务,不放手臣下,群臣惧怕,只知道秉承旨意给以坚决执行,没人敢稍有违背。然而以一个人的智力决断天下事务,即使得失参半,不当或失误之处已然不少,加上臣下谄媚所造成的天听不明,国家不灭亡还等什么!陛下您如果能够做到慎重选择官吏,让他们各司其职,而自己高高在上,静下心来思索大事,考察臣下的成败得失,据此给以奖赏和惩罚,国家还能治理不好吗!君主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民众生活的安宁,这从隋末大乱的情形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当时造反的人虽然很多,但真正想要夺取天下的不过十几个人而已,其余大部分人想的无非是保全地方和妻子儿女,盼望有道之君的出现而前去归附。可见百姓很少有喜欢作乱的,只是君主不能使他们安定罢了。”

太宗认为张玄素说得很好,提拔他为侍御史。(《资治通鉴》卷192)

太宗问给事中孔颖达:“《论语》说:‘自己有本事,却去请教本事不如自己的人;自己有知识,却去请教知识不如自己的人;自己有学问,却像是没有学问;自己满腹经纶,却像是内心空虚;即使别人冒犯了自己也不去计较。’如何解释?”

孔颖达解释过这句话后,强调说:“这里讲的并非只是一般人,帝王也在其中。帝王应该把圣明蕴藏于内心,外在表现则应该收敛沉静,所以《易经》说,‘以默默滋润万物的精神培育人的品德,隐藏起智慧用宽容的胸怀治理民众。’(以蒙养正,以明夷莅众。)如果身居至高无上的地位,炫耀自己的聪明,恃才凌人,文过饰非,拒绝劝谏,那么就会造成下情不能上达,这是自取灭亡的做法。”太宗十分赞同他的话。(《资治通鉴》卷193)

上书言事者都希望太宗能够亲自审阅表章奏折,以防止反映的情况不能上达。太宗就此询问魏徵。魏徵答:“这些人不识大体,如果非得皇帝一一亲自过目不可,那么岂止朝堂奏章,就是各州县的事情陛下也应当亲自过问。”(《资治通鉴》卷195)